第94章 主意,得助者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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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才人摇首,顺势落下一子,“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锦瑟望向棋盘,见着陈才人将白子落在了她黑子的正中心,断了她的去路。便紧跟着落下一颗,“那绣球花是有人打着父皇的幌子送来的婉秀宫,我遣人以同样的方式给才人送去,才人可知其意?”

    陈才人细想了约摸半刻钟的时间,连落了好几颗子,才看向锦瑟缓缓道,“莫非公主想要妾身以身为饵?”

    见着锦瑟浅笑着点了点头,陈才人才无奈地摇首道,“公主又不是不知,皇上多年未曾踏入怜星阁半步,怜星阁中多得是妾身这般不受宠的侍妾。妾身一无是处,哪里入得皇上的眼?”

    早便陈才人会这般,锦瑟未曾理会她这番话,而是径自问道,“先前菁嫔惩责你,是为何事?”

    虽不知锦瑟为何突然这般发问,陈才人还是一五一十地给锦瑟听,“妾身闲来无事,编了些如意结。昨日瞧见御花园的老槐还未生绿枝,光秃得很,便选了几个挂了上去。

    只是没成想竟教皇上和菁嫔瞧见了,妾身位卑人微,菁嫔自是不愿将妾身透露出来,只道是哪个宫里的宫女。又因着皇上好一番夸赞,今日寻得会借由妾身不敬,便惩戒妾身跪在宫外编织如意结装饰宫门。”

    锦瑟自知陈才人没有将话讲完,却没有再问。菁嫔行事一向大胆任性,眼里又容不得半点沙子,而今这般惩戒陈才人不过是为了杀一儆百。

    “我能帮得了你一时,却帮不了你一世。你来宫中六年,自是知道后宫的这些弯弯绕绕、枝枝节节。哪个受了宠,宫人们恭恭敬敬的只是表面,暗下里,不知被多少双眼睛盯着。一着不慎,全无退路。”

    锦瑟着,两头截下陈才人的白子,将其断成两段,又紧接着看向陈才人道,“甚或是满盘皆输。”

    陈才人落下一子,接着锦瑟的话道,“妾身知晓公主之意,只是有时底气不足,该下的地方一时犹豫不决便教旁人抢了先。”

    “这棋盘就这般大,逐个击破自然简单,可若抱作一团,便没那么容易了。”

    陈才人停下就要落盘的棋子,抬眸看向锦瑟,“公主的意思是”

    “很多事由不得我出面,才人要学会转圜,结识些能够相互谋利之人。例如,喆贵人。”

    “喆贵人?”

    惜妃、淑妃,甚或是菁嫔和皇后焦氏陈才人都想到了,只是断没有想到锦瑟会提起喆贵人。惜妃是入宫受宠的新人;而淑妃虽闭宫门不出,皇上却甚是看重她;菁嫔虽自满自得,蛮横固执,却最喜听好话,拿捏住她这点,与之相和便分外容易;只是喆贵人,恣意妄为、目中无人,虽怀有皇嗣却毫无戒心。言重些,若哪日肚中的皇嗣没了,喆贵人怕也不得善终。

    想着先前她还同锦瑟讲借用喆贵人腹中胎儿扳倒皇后,便愈发想不通与之相交能有何好处。

    锦瑟自知陈才人的忧虑,可旁人都分在看重喆贵人这胎,更莫提喆贵人自己。只是经先前之事,清楚来龙去脉的人怕是都瞧得出,喆贵人既肯对自己对腹中皇嗣下以此对付焦氏,断不会是目光短浅之人。且霓惜既那般,定也有她的思量。

    可锦瑟虽这般想,却没有开口解释给陈才人听。无论旁人怎么,都没有亲眼瞧见更有服力。她离开这段日子,陈才人有的是时间与喆贵人相处。届时,便能明白她的用意了。

    “在后宫,忍气吞声的得不了好处,靠高瞻远瞩、荣宠子嗣方能长久安宁。前朝后宫相辅相成,才人既有家弟科举在即,便莫要在意旁人言语。即便不为自己安宁,也该为母族谋利。”

    陈才人因生在州府,心中多少有些不如人的卑微。忍气吞声是其一,不善言谈无人相交是其二。可这两点,足矣在后宫教她香消玉损。

    听闻锦瑟这般,陈才人颔首道,“公主既肯为妾身这般着想,妾身不胜感激。”

    锦瑟摇首,浅笑安然,“听闻父皇这几日皆宿在梣禾宫,怜星阁离梣禾宫不远,我出个主意给你,是非成败可全在你。”

    而另一边,南宫锦盈听着派去监视婉秀宫动向的宫人的通禀,不由地蹙紧了眉头,“你南宫锦瑟将绣球花送去了怜星阁?”

    “奴才一路跟着,不敢有半点马虎。见那人端着绣球花进了怜星阁,过了好一会儿才空着出来。”

    “也不知南宫锦瑟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南宫锦盈一边自言自语地声道,一边碾磨着中的书角,蹙着眉头露出一副不解的神色。

    不管锦瑟是否知晓绣球花的用意,都没有理由将其送去怜星阁。若非她早便知晓绣球花的毒性,便想着借用不知情的陈才人查出幕后之人?或是陈才人也知情,自愿请缨以身为饵?南宫锦盈越是思索,便越是觉得南宫锦瑟此人怕是并非表面这般简单。

    可她这绣球花也不过是她送给南宫锦瑟的见面礼罢了,如若南宫锦瑟一再触及她的利益,她也不在乎与之争个你死我活。

    梣禾宫。

    喆贵人虽不过怀有一个半月的身孕,腹却分外明显地隆了起来。现下躺在软榻上,宫人们在一旁心地侍候着,将剥好皮的荔枝放到其嘴边,又伸接过她吐出的核。

    这时,有个宫女迈着步子进了殿,行礼道,“贵人,九公主来了。”

    喆贵人闻言睁开眼,仰首看着站在门前的宫女,“南宫锦瑟?本宫与她毫无交集,她怎么来了?”

    完,又合眼躺下,扬声道,“就本宫乏了正在午憩,不见!”

    喆贵人这一声,不等宫女给锦瑟,便已传到了锦瑟主仆三人的耳中。素荣正要上前理论,但见着锦瑟满面笑意,便只好缄了口。

    锦瑟看向传话的宫女,柔声道,“我也不为难你,只是需你带个话儿。就,山中两虎自相争,得助者有待王也。”

    “奴婢记下了。”那宫女应了声便掀起帘子走了进去。

    锦瑟见状,便随同素心素荣一道离开,可还未行至宫门处,先前那传话的宫女便急匆匆地唤道,“公主且慢,贵人醒了,烦请您移步正殿。”

    锦瑟浅浅一笑,跟着那宫女进了殿。

    喆贵人依旧躺在软榻上,见锦瑟过来,仍然没有起身的意思。而是扶着头叹息道,“本宫先前便有嗜睡的毛病,而今怀了身孕,这毛病越发见长了。”

    锦瑟看了一眼宫人中端着荔枝的盘子,倒也没有破,顺着宫女搬来的木椅坐下,含笑看着喆贵人,也没想着应话。

    殿中有一时的沉寂,喆贵人耐不住只好开口道,“本宫平日里就弹弹琵琶哼哼曲儿,也没个讲话的人。九公主今儿个来了,怎得也就听本宫一个人在这?”

    “锦瑟口拙,怕招贵人不喜,再惹得贵人又睡了去。”

    喆贵人知晓这是锦瑟来存心怼她的,她也不恼,反而接下锦瑟的话,“公主先前所提山中两虎相争,怕便是应了此景。只是在这梣禾宫,得人相助的可是本宫。公主若不怕梣禾宫人多势众,恣意便是。”

    锦瑟笑了笑,顺着她的话继续道,“两虎相争,争的是己身的利益,而非口舌。贵人若一心逞口舌之快,不知要白白丢掉多少利益。”

    喆贵人看着锦瑟含笑的眼眸,不觉恼怒,“本宫教公主进来,可不是听这些教的。”

    见锦瑟不置可否地笑着点了点头,喆贵人愈发恼怒。间或觉得锦瑟伶牙俐齿地不饶人;间或又觉得她像团棉絮一般,打一拳上去非但将人的拳头弹了回来,又恢复了原状。

    锦瑟见喆贵人紧紧地盯着她看,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兵法上讲‘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可有些法子贵人已用了两次。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来日贵人若又有所需,有些人怕是不会买账。”

    听着锦瑟左一句引言右一句引言,喆贵人脸上透出些许难堪,不理解却又不好意思破,只好依着字面意思道,“本宫可不管什么一二三,只要本宫开心,有的是人给本宫买账。”

    锦瑟闻言愣了愣,想着喆贵人怎得突然无理取闹了,抬眸瞧见众人垂下首,一副唯诺的模样,又见着素霜站在其后不住地使眼色,这才明了又无奈地笑了笑。她倒是忘了,喆贵人乃乐苑之人,这些文绉绉的话,想必听不太懂。

    便直言道,“旁人许是不知,可锦瑟却知道,贵人两次见红都没有损害身体,也没有影响腹中皇嗣康健,又能够一石二鸟地教父皇将皇后娘娘拘禁在栖梧宫”

    “九公主莫以为本宫不知道其中也有你的功劳。”没等锦瑟完,喆贵人便打断了她的话,嗤笑道,“为扳倒皇后,公主倒是什么都使得出。”

    锦瑟听出喆贵人话中带刺,也没着急解释,而是等喆贵人完才学着她的语气道,“贵人也莫要以为贵人能护住皇嗣至今全靠自己。”

    “怎么,难道还靠着九公主你不成?”将将问完这句话,喆贵人便瞧见锦瑟满面笑意点了点头,这才自软榻上坐起身,狐疑地开口问道,“当真是你?”

    锦瑟没有回应喆贵人的话,而是自顾自道,“怎么锦瑟也是皇室中人,身为公主,既不依皇嗣争宠,又不靠皇嗣上位。只要东来在,南宫皇室一族在,我便永远是东来的公主。

    后宫虽六年未添一子,可而今贵人怀有身孕,于旁人来许是争宠的洪水猛兽,于锦瑟乃至整个南宫皇室而言,贵人腹中的皇嗣也许便能使得皇室一族继续开支散叶。”

    听完锦瑟这番话,喆贵人有片刻的失神,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若我不能为南宫一族开枝散叶呢?”

    锦瑟摇首,“只要是父皇的孩子,无论皇子公主,锦瑟都愿贵人平安地将他生下来。”

    看着锦瑟认真的模样,喆贵人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清了清喉咙才自嘲道,“本宫不过是个乐苑之人,你便不嫌本宫身卑位轻,不觉本宫不配怀有皇上的孩子吗?”

    “前朝后世,多的是母凭子贵者。届时,又有人在意贵人的身世呢?”

    喆贵人长舒了一口气,“九公主前来,怕不只为告诉本宫这些话吧。”

    锦瑟也不掩饰,径直道,“前朝后宫可都在盯着贵人这肚子,依着此番情形,贵人断不可一日无援。锦瑟明日便要离宫,离宫前,想着为贵人寻个好援。”

    不等喆贵人拒绝,锦瑟又道,“贵人怀有身孕,不便侍寝。若能寻个人为贵人好生吹着父皇的枕边风,又有何不可?”

    “谁?”

    听闻喆贵人这一个字的发问,锦瑟便知喆贵人这是将她的话听了进去,便浅笑道,“怜星阁的陈才人。”

    “怜星阁?才人?”没成想锦瑟竟是给她塞了这么个人,喆贵人甚是不满。

    怜星阁是不受宠又身份低微配不上独宫殿宇的人才会待的地方。更莫提皇上多年不曾选秀,那里的人定是皇上多年不曾临幸的。锦瑟为她选个怜星阁的才人相助,依喆贵人的性子,又哪里肯?

    锦瑟早便料到喆贵人会是这番模样,也没有着急解释,而是神神秘秘道,“过了今晚,贵人便能明白锦瑟的用意了。”

    喆贵人见状,虽没有缠着锦瑟清楚,却开口揶揄道,“九公主一未及笈,二虽赐婚安王,却还是个待字闺中的,与本宫商讨这些又是临幸又是受宠的话,便不害臊吗?”

    听着喆贵人这般揶揄打趣,锦瑟不由地羞赧了脸。虽她身处后宫什么都知晓,日子久了,便也没思虑到依自己的身份,确实不该当着皇上妃嫔的面这些。

    虽是这般想,却还是开口笑道,“贵人若真在意这些,便不会开口和锦瑟方才的话了。”

    听锦瑟拿她的话反过来揶揄她,喆贵人瞪了锦瑟一眼,转口道,“本宫既没你这张伶牙俐齿的嘴,又没你这颗随应变的脑袋。今晚的事,你总得给本宫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