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千里暮云平
三人急速奔行了一个多时辰,绕过了两座山,风雪又大了,秦轩只好带着两寻了处避风地暂时歇息,棋终于从血腥中缓过来些,吃了些干粮。
秦轩并没有停留太久,喂好马匹,风雪了些便继续赶路,两也都习惯了这种风餐露宿的奔行,直到黎明时分天蒙蒙亮起,三人再次来到了一片山地,雪住风歇,火找到了一个山洞,又捡了些枯枝拢起火堆,秦轩决定好好休息一下,刚刚杀了人,也需要跟两谈一谈,开解一番,以免在心中留下阴影。
山羊肉还剩下很多,秦轩没让火再去寻找动物,棋也吃了点腿肉,身体暖和了许多。
“火,你我们为什么要杀那些军士?”秦轩一边喝着边地烈酒,一边问大口吃肉的火。
经历这几个月的草原生活,秦轩已经喜欢上烈酒灌入口中的火辣辣感觉,终于有些理解身为出家人的大师傅不戒酒肉的缘由,大漠苦修十年,唯有酒可解心中孤苦,也终于明白太白诗仙为什么能写出那么豪放的诗篇了,酒是能让人热血沸腾的。
“秦大哥让我杀就杀!”火嘴里塞的满满的,已经吃下了半只羊,含糊不清的回道,一边还拿起水囊灌了一口水,喝的全身都是,火不能喝酒,喝上一口身体里便像着了火。
“那你为什么杀这只山羊?”这几个月的相处,秦轩已多少了解了火的秉性,心思简单,做事完全看自己的喜好。
“要吃。”火不解的看了秦轩一眼,似乎觉得这是个很白痴的问题。
“如果你遇到一群狼,你并不饿,你会杀它们吗?”秦轩在太学五年,自幼在军中长大,又有位来自江湖的大师傅,教导火还是很轻松的。
“要杀,它们吃我。”火理所当然的道,而这时在一旁为火堆添加枯枝、一直默不作声听着的棋忽然抬起头来看向秦轩,纯净的大眼睛里现出思索的神色。
“那些军士就是狼,他们要把我们抓回去,抢我们的财物,还会欺负棋,就像沙尔营的参军要娶棋为妾一样,所以我才让你们杀了他们。”
秦轩着看了眼望着他的棋,棋湖泊般的大眼睛忽然一亮,似已明白了此中道理般,秦轩满意的含笑继续道:“等到了中原你们会遇到更多像那些军士一样的人,为了你们自己和亲人朋友不被欺负、凌辱,只能杀了他们,但也不能枉杀无辜!”
“谁是无辜?”火终于吃完了山羊肉,满嘴、满的油腻,瞪着漆黑明亮的大眼睛不解的望着秦轩问道。
“嗯,没有欺负你们的人,就像草原上的牧民。”这个问题真不是一两句话可以清楚的,秦轩自己也是需要阅历。
“牧民也经常欺负我!”火用油腻的右很是不平的抹了把油腻的嘴,弄的本就油腻的和嘴更加油腻了,瞪着大眼睛气愤的道。
“牧民怎么欺负你的?”秦轩耐心问道,忽然觉得自己用欺负这个词用错了。
“他们骂我,还拿马鞭抽我!”火越越气愤,猛的站起,似就要立刻回去大草原报仇一般。
“他们为什么骂你、打你?”秦轩安抚火坐下,大概猜到了怎么回事,却还是循循善诱。
“我跟他们的马赛跑。”火的声音弱了些,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妥。
“那是你先做的不对,你影响了牧民放马,而且他们只是骂你、打你出出气,并没有伤害到你,这不叫欺负,只是生活中的一点纠葛,所以牧民是不能杀的,除非他们抢夺你的东西,故意伤害了棋,要不你不能杀他们。”秦轩慢慢的开解火,听的棋都露出了微笑。
“哦。”火似懂非懂的挠挠头,弄的头发上也是油腻。
“擦擦。”秦轩递给火一块粗布帕,火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接过帕擦拭起来。
一次不能讲太多,要慢慢来,而且秦轩有一种自己明白道理却无法讲出来的感觉,这大概就是大师傅所的阅历不够,看来他还需历练。
秦轩让两人休息,自己则盘膝打坐冥想,两还没有习惯这种休息方式,还需要充足的睡眠。
秦轩感知中日头升了起来,洞外几乎没有风,也温暖了很多,如同春天了一般,虫吟鸟鸣声清晰入耳,想想在大草原已奔行了六月有余,也该是春天,只是塞外苦寒之地来的迟而已。
随着功力精进,秦轩的感知越来越强,仿佛脑海中勾连的身体穴位中已融入了天地的脉络,而且正在不断的延展,开辟着一道道新的纹路。
秦轩感悟一番,将脑海中的纹路引去周身,沉下思绪慢慢修炼起来。
隐匿于周身的沙尘劲气如暗夜天空的星辰般被逐一点亮,如雏燕投林汇聚于丹田,而丹田仿佛是秦轩思绪向星空的延伸,将这些劲气融汇为一颗颗更亮的星辰,向周身涌去,如此这般循环往复,这些星辰不断的从秦轩身体里得到滋养,又在丹田中不断融合,慢慢的成长着。
两直到快日落时才醒来,不间断的行程和一路的修炼累坏了两人,秦轩也结束了冥想,效果竟出奇的好,不仅稳固了境界,还隐隐有所突破,火又出去寻找动物,这已成了他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秦轩不禁有些担心火去了中原后会不会习惯。
棋则去捡拾枯枝准备生火,丫头很会照顾人,只是性子有些懦弱,不过这也急不来,秦轩望着各自忙活的两,自己也全无睡意,便信步走出山洞,在夕阳中登上了一座不高的山,迎着落日的余晖望向一路走来的大草原,秦轩不禁思绪起伏。
放眼望去,大草原仿佛没有了边际,尽是无尽的宽广、辽阔和高远,心和灵仿佛都已融入其中,心无限大着,灵魂空旷的就是整个寰宇,落日的余晖似给大草原铺上了一层橙绒绒的地毯,连苍天也忍不住要下来抚摸一番。
渐渐落日隐去天际,暮色笼罩大地,沉沉暮霭仿佛落在大草原上,天地一色间,忽然一只倦鸟急急飞远,正是归家之时。
秦轩自幼丧母,跟随父亲在军营长大,见惯了厮杀征战,心境不免局限,与大师傅苦修功法,于太学中习学之乎者也,浏览他人游记,虽有所好转,但终归还只是想象,也未能像鸟儿真切翱翔的天空、鱼儿真切畅游的大海般高远、宽阔,经过这几个月的奔行,此时回望千里暮云垂落的宽广大草原,只觉得心若大海阔、魂似天空高,丹田中的劲气如思绪一般在自己身体这个大草原上欢快的奔行,隐隐与精气神融合着,秦轩似看到了大师傅的境界,脱凡出尘。
“秦大哥,吃饭了。”山下传来棋轻快的呼唤声,而天色已不觉间暗了下来,秦轩最后望了眼已朦胧的大草原,又向南望了望,长城已南回,正有一处关隘屹立,便答应一声,迈步走下了山。
秦轩吃过东西便直接睡下,白天的修炼已让他将这几月所得再次融汇,更好的休息会有更好的效果。
两则跑到洞外,边练功边玩耍,睡了一天自是精力充沛,冬去春来的夜晚有了许多的鲜活,尤其是山林间,飞蛾爬虫们也不甘寂寞,在星月的光华中出来游荡,给两添了许多的乐趣。
第二天清晨收拾停当,三人直奔南面关隘而去,离的近了便看见武定军的大旗,几个老军无聊的在城墙上溜达着,秦轩倒是知道此处,是塞外、河东道和河北道的交界处,正是幽州节度使刘仁恭的地盘,关内不远便是怀安,过了怀安就是幽州之北的妫州,离家已是越来越近。
秦轩带着两并没有急行,临近午时进了怀安城,买了些衣物,找了家客栈好好洗漱一番,秦轩又恢复了长安时的样貌,白袍罩身,蓝簪束发,身体高壮了些,不再白皙的面容也不再文弱,内敛的英气让有了风霜的脸上虽还残存着一丝稚嫩,但却不再寻常普通,仿佛有一缕朝阳的光芒正唤醒着他体内还在成长的力量,给人厚积薄发的质感。
棋也水灵了许多,唯唯诺诺的丫鬟气正一点点淡去,火虽还是穿着单衣,一头短发倒是干净利落了不少,三人一副主仆的打扮倒不会引起什么怀疑,继续行程,直奔妫州,已是进入了燕山山脉。
自古燕赵之地多豪杰,悲壮慷慨当属“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天下第一侠士荆轲,那是秦轩大师傅最为推崇的人物,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慷慨赴死,一曲悲歌传千古,更有第一勇士樊於期自刎献头,曾不止一次让秦轩听的心潮澎湃、热血奔流,男儿该当如是耶!
三人一路仿佛游山玩水一般,在灵秀、险峻之地多有逗留,鸡鸣山曾是太宗皇帝亲征突厥驻跸之处,时闻山间有鸡鸣之声而得名,春秋之时代夫人曾因其弟弑其夫为仁义自绝于此山,为后人谱写了一曲悲歌。
鸡鸣山山势凸显,草木茂盛,景色秀丽壮观,有塞外泰山之称,两久居草原,此时得见如此山势,自是新奇不已,秦轩在山下看守马匹,两便飞速登山,与草原相比一高一阔,倒是不同心境。
习武之人也如文人墨客般,多于灵山秀水间获得感悟,武道本就是天地之道,山灵水秀、天高海阔便如武者在脑海中勾勒的纹路,似遍布周身的穴位,那一丝丝修来的劲气便在这山川大河间辗转,吸纳灵秀,“乘物以游心”,“独与天地精神往来”,该是武学的至高境界吧,秦轩望着欢快登山的两,也仿佛自己登山一般。
离开鸡鸣山本应往东南去妫州,秦轩见两对大山喜爱也来了兴致,反而不急回沧州,而是带着两向东在燕山山脉中奔行了起来。
越走越是崇山峻岭,一条条起伏的山脉交错纵横,仿佛强者以刀斧用巨力劈开,每一道沟壑都蕴含着无尽的武道意境,又似天然的纹路至理引人探寻。
两但见雄奇瑰丽的大山就要攀登一番,秦轩便在山坡上观摩山峰沟谷的走势,脑海中的纹路越来越清晰起来,仿佛每一座山都是一个穴位一般。
又是纵马奔行了几日,不知不觉间已临近檀州界,这日刚刚黎明时分,三人歇息的山谷外便传来激烈的厮杀之声,战鼓咚咚,号角齐鸣,三人急忙登上高处观望,却见前方晨雾笼罩的一处宽阔山谷中,两军正在搏命厮杀,足有上万人马。
“秦大哥,他们是什么人啊?”棋有些惧怕的问秦轩,火却看的有些兴奋。
“是契丹人和幽州兵。”秦轩直看的一阵无奈,河北道现在已是大唐最乱的地方,尤其是刘仁恭和耶律阿保,几乎天天刀兵相向。
“他们为什么要打仗啊?”棋在沙尔营也没见过这种阵仗,有些无法理解上万人马的大战。
“为了抢地盘。”秦轩的注意力全在战场上,倒有些敷衍丫头了。
“草原有那么多地方他们怎么不去抢?”火忽然转过头来问道,棋也忽闪着大眼睛看着秦轩。
“哦!”秦轩为自己先前的敷衍有些不好意思,急忙纠正道:“草原上地方虽大,但没有人,他们不仅要抢地盘,还要抢人、抢粮食、抢财物,谁的地盘越大、兵越多、财物越雄厚,谁的权利越大。”
“以后我也要抢!”火信誓旦旦的道,原本纯净的眼眸里喷射出火热的光芒,秦轩忽然有些后悔把两带离大草原,正要些什么,突然从一座山峰后转出一队巡逻的幽州兵士,看见山坡上的三人立刻喝问道:“什么人?敢在此刺探我军情!”
“走!”秦轩急忙带着两奔下山坡,飞身上马向来路奔去。
这些巡逻的兵士是刘仁恭的下,既然刘仁恭正在同契丹人交战,抵御外族也是秦轩的职责,秦轩自然不会与这些兵士为难,可是那些巡逻的兵士却紧追不舍,而且吹响了传讯的号角,正要唤人拦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