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当有缘
天枢签与天璇签二签中所藏玄妙,已然被裴长卿顿悟。这天外来石中所孕育的七支神签,仅是其中两支便已有如此玄妙藏于其中,倘若真如他裴长卿的父亲裴旻所参尽七签。那他为其父报仇,便不会再仅是一个辞。
只是这两签虽有玄妙神力,沈如是所耗真气全都恢复不,甚至隐约有心境和太微紫元经都有所突破的迹象。可裴长卿的伤,依旧没能因此痊愈。他识得魏篆,不仅顿悟了两支墨签中所藏心法玄妙,还从那段大魏金篆中得到了第三签的下落。从天枢、天璇二签中所顿悟的玄妙足以让他的黄庭经一连突破两重境界。可仅是内功心法的提升,却无法将他体内的伤病治愈。
而伤势未愈的裴长卿,此刻却已经站在了广陵宫门前,就要离开。
沈如是亲自将裴长卿送至宫门前,抿了抿嘴唇道:“裴公子,你丹田尚未痊愈,这时离开,实在是太危险了。”
裴长卿牵着沈如是赠与他的纯白宝驹,微微笑道:“多谢沈宫主好意,但现如今拓跋啸已死,只要我还在这,想必摘日神教很快就会再找上门来。沈宫主放心,摘日神教目的在于我,我离开后,那摘日神教便不会再来为难广陵宫。这几日多有打扰,宫主恩情,在下没齿难忘。日后宫主若是有需要我的时候只需让巧儿传书于我,我裴长卿,绝不会一个不字。”
一字一句都透露着一种让沈如是难以言喻的感觉,尽管她明白这些话都是裴长卿心俯之言,却始终有一种让她不知如何表述的复杂情绪于心。
见沈如是沉默,裴长卿也不在多言,抱拳行礼,道一声“后会有期”,转身上马,便下山而去了。沈如是微微上前一步,丹唇轻启。看着那渐渐远去的背影,沈如是那迈出的一步又收了回去。她转身走上广陵宫宫门的石阶,一步一步迈的似乎并不像平日那般轻盈。走进宫门,左右弟子缓缓将宫门关上,回眸间,沈如是透过将要关上的宫门,看到裴长卿也在这个瞬间回眸看来。
她是广陵宫宫主,她要一人挑起整个广陵宫。他是为父报仇,为了天下安宁四处闯荡的游侠儿。若不是独孤傲卷土重来,或许两人此生都不会有所交集。
沈如是缓步走在广陵宫中,走过一院又一院,经过一阁又一殿。她驻步在山鬼阁前,那日裴长卿睁开眼眸时,她心中那仿佛巨石落地的感觉,现在还能回想起来。她继续走着,经过寒池,不由回想起就在昨日,那袭白衣,那只有力的紧握着她的,踏过这一池浮萍。又至东皇殿,抬头看去,那日那袭白衣随飞剑而来,已经深深刻在了她的记忆深处。
广陵宫的弟子们不知道他们的宫主在做什么,但是他们一致认为,绝对和那位才离开的白衣游侠脱不了关系。看着慢步在广陵宫的沈如是,没有任何一个弟子去打扰她。离开东皇殿,沈如是到了广陵宫后山葬棠林。葬棠林树上的花几乎落尽,但这葬棠林几乎每一寸地面上,都有着那如血般的海棠花瓣。沈如是抬变换印,地上花瓣随着她的印微微颤动着。可沈如是还是放下了,这满地落红海棠平静了下来。却忽起一阵清风拂山峦,吹起这满地鲜红娇艳。沈如是下意识的伸去抓住吹起的海棠,两片鲜红捻在纤指,沈如是盯着中的鲜红看了不知有多久,才随将那两片鲜红花瓣扬于山中清风。
沈如是最后还是回了东湘阁。
即便经历此番劫难,广陵宫的损失也并不严重。广陵宫还是那个广陵宫,东湘阁还是那个东湘阁。只是这阁中,少了个能让沈如是倾尽所有相助的人。她走到却邪剑前,轻抚长剑不由得回想起她与他,在广陵宫前共同对抗摘日神教。想起了他与她,双剑合璧对抗独孤傲。
她最后,坐在了那木榻上,坐在了这些日子裴长卿运功疗伤的地方。木榻上的棋桌被放回原位,棋盘上的棋局也依旧是那局她苦思半月也没有解开的棋局。只是,这棋局上,多了一枚棋子。一枚黑棋,所落之处竟让沈如是豁然开朗。苦思半月,只差一子。沈
沈如是苦笑摇头,敲了敲棋盘,那只雪林貂爬上木榻,趴在了她的腿上,露出肚皮一副在讨好沈如是的样子。沈如是浅笑逗弄着那雪林貂,虽是微笑,但她的双眼却不知在看向何处,心思更是不知道去往了何处。听得一声灵鹊啼鸣,沈如是抬头的瞬间,灵鹊巧儿落在了窗台上。它的嘴里,衔着一封信,上面的字很清秀,却又能看得出来字中的苍劲力量。沈如是接过信封,上书“予沈如是宫主,裴长卿留”。沈如是打开信封,展开信件看来,信上一开始便是裴长卿还没来得及对沈如是的话。
“沈宫主,救命之恩,当以泉涌相报。然,天下将乱,摘日神教来势汹汹,甚至已将魔爪渗入朝廷。杀父之仇未报,心中难安。若他日,在下报得杀父之仇,定当登门愿为沈宫主效犬马之劳,以报宫主大恩。在下一介武夫,学问尚浅,语句不雅还望宫主见谅。多日叨扰,无意言谢,留有天枢、天璇二签译文。或不值一提,当以表心意。”
这段话之后,便是二百一十字的大魏金篆,与沈如是脑海中所出现的那段文字如出一辙。原文之后,便是裴长卿亲所写,译成当今大夏篆体文字。一笔一划,好像是学堂先生交给书童习字所写的标准篆。那译文之后,还有一句话。
“沈宫主,若有缘,再相见。不知此生,可还有缘。”
仅是一遍,沈如是便将书信上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已经牢记于心。但是她还是盯着那张信纸,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她放下信纸,已然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她起身朝摆放着笔墨纸砚的长桌走去,自己磨墨,在那封信纸上留下了三个字。放下笔,用镇尺将那信件压住。看了看信上淡淡笑了笑,轻声道:“袅袅、秋风。”
二位紫衣姑娘推门而进道:“宫主,有何吩咐?”
沈如是看向二人,浅笑道:“你们去吧洞庭和木叶叫来,我有要事交代你们。”
二位姑娘面面相觑,齐声应是,转身离开去找了尚在养伤的洞庭和木叶。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四位姑娘便来到了沈如是的闺房。沈如是坐在木榻上,雪林貂趴在她的腿上,灵鹊巧儿落在她的肩头。她的里,握着一块金字阴阳寒玉令。
下山的路,裴长卿还是第一次走。他在完全失去了意识的情况下来到广陵宫,这下山路崎岖,可这匹沈如是赠与他名为大寒的白马,对这下山的路却好像极为熟悉。裴长卿其实在山腰的地方就已经下了马,只是希望这马儿能够轻松一些。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裴长卿自身的关系,还是这马儿本就如此。它十分亲昵裴长卿,在裴长卿下马时,它还咬住裴长卿的衣袖,好像让他不要下来一样。裴长卿安抚许久,这马儿才像是听懂了他的话一般,随着他一同走在了下山的路上。
裴长卿望了望天空,太阳才升起来没多久,可这个时节却已经能够感受到些许炎热。路上,裴长卿一共发现了五名摘日神教的眼线,却只动杀了四人。还有一人,是他故意放走去给独孤傲通风报信的。有了明确的消息,这样才能让独孤傲不再对广陵宫大费周章。裴长卿路上倒是有些无聊,不由想起他的十三叔现在会在哪。他要去寻剑,可那十三把剑为何会突然消失?这天下,莫不成还能有从他剑十三里顺走东西的人不成?
他胡思乱想着,毕竟自他记事以来,就没离开过入云林,没离开过他父亲的身边。他曾多少次梦想能够离开入云林,看看外面的世界。看看这江湖有多大,看看这天下的一切美好。但是他现在离开了,却看不到江湖究竟有多大,这天下到底有什么美好。
如此想着,悠哉下山。裴长卿却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入耳中。他回头看去,从他方才走过的路上。路,还是那条路。只是这条路上,又多了一匹白马,一袭青衣。
广陵宫东湘阁里,就在沈如是的闺房中。四位姑娘面面相觑,看着桌子上放着的那块金字阴阳寒玉令。四位姑娘却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偌大的广陵宫,没了宫主,却交由了他们四人。这对他们来可是莫大的压力,他们只是广陵宫弟子,却又怎么能像沈如是那般来治理广陵宫?尽管现在他们四人都有权使用这广陵宫宫主才能掌握的“阴阳令”,但是他们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如何做。
洞庭姑娘在屋里踱步,她在想,他们向来最讲究“规矩”二字的宫主为何会就这么将广陵宫宫主的担子,交给了他们。直到她来到了那放着裴长卿书信的长桌前,她明白了。
骑马的人在他身边停下,他抬头看向马儿上的人。微微张着嘴巴,却不知道该什么。那人下马掩嘴轻笑,却道:“裴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等她开口,裴长卿才回过神来,犹豫再三却也只是道:“沈宫主,你这是”
沈如是微张双臂,看了看自己的身子,反问道:“怎么?我要做什么,裴公子看不出来吗?”
裴长卿不由挠头,支吾道:“自然看得出来,只是,为何?”
相处多日,沈如是还是第一次见到此般茫然的裴长卿。再看前几日那有着和外貌有所不符的他,现在的他倒是像个孩子一样。沈如是拿出天璇签道:“没有为何,只是这签中的那些大魏金篆,我可认得不全,还需要向裴公子多请教几日。”
“可我在那信中”
“信?什么信?”沈如是故意装傻道:“我可从没见裴公子有交给我什么书信。裴公子,再不启程,路程可就要耽搁了。”
沈如是上马驱马而行,裴长卿不得不急忙上马紧追上去。还问道:“沈宫主!你知道我要去哪?那书信你不还是”
沈如是俏销道:“我可不知,可跟着裴公子,不就知道要去哪了吗?另外,裴公子,别再叫我宫主了,这宫主的担子,我姑且放下了。”
裴长卿又是听的一脸茫然,又问道:“沈宫主!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沈宫主?沈宫主?”
沈如是回头看向他,却没有回答他。她笑着,那是裴长卿这些日子里绝未见过的笑容。他不知道如何来形容。只是想到,如果这天下还有什么美好。大概,也就是这个笑容了。
裴长卿留给沈如是的那封信上,最后写有与其他字体全然不同的三个字。恰应上文。
不知此生,可还有缘。
当有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