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反转

A+A-

    礼部尚书江砚今早下朝后,总觉得周围同僚看自己的眼神古怪难辨的很,这让他心里发毛。

    他理理官袍,抬头挺胸,大步流星的下台阶。

    “江尚书急着去哪儿啊?”

    兵部尚书胡铎捋着胡须,大腹便便的从他身后走上来。

    江砚年过四旬,许是因为担着文官,平时很注重保养形象,和胡铎那富态的模样比起来,他显得条儿顺多了。

    胡铎先前是万贵妃父亲的部下,在沙场征战十多年,如今才回京城做了不过三四年的官儿,就直接把自己从头猎豹,养成了肥猫。

    俩人立场不同,脾性不合,胡铎回京城那日起就注定不太平。

    “自然是回礼部处理公务,本官可不像胡大人那般的清闲。”

    “江尚书事事亲力亲为,着实叫本官佩服。不过,江尚书不妨听本官一言,还是多培养些有用的人,来为尚书你分忧解难哪。”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江砚随口敷衍两句,不屑与他同行,自行加快步伐。

    “江尚书,这为人父母官哪不易,为人父母更不容易,本官理解你的良苦用心和爱子之心,所以你不必心有负担,放宽心便是。”

    江砚不搭理胡铎,胡铎便不甘寂寞似的碎碎念起来,偏偏那声音不大不正好悉数落入他的耳中。

    江砚不悦蹙眉,冷声道:“胡尚书有话不妨直,何必阴阳怪气。”

    胡铎无辜眨眼,“江尚书可是误会本官了,本官是在慰问大人你啊,谈何阴阳怪气啊?”

    “慰问?”江砚哂笑,“本官有何事需得你慰问?本官身子康健,为圣上再分忧十年也绰绰有余!”

    胡铎眼珠转了转,咧嘴笑:“原来大人你还不知情啊,这可真是啊,闹了半天倒是本官多事儿了。”

    故弄玄虚!

    江砚一副我已经看穿你的表情,不再多言。

    “可怜我那成源侄儿啊,日后可怎么办哪。”胡铎扬天长叹。

    江砚眉毛一揪,“不知胡大人这话是何意思?我儿成源好好的呆在府中,可没招惹谁。”

    胡铎像是后知后觉错话,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摇头。

    江砚压着怒火,“胡大人但无妨!”

    “哎江尚书你别急啊,本官还不行吗?”胡铎勉为其难的开口,“其实这事儿是大人你的家务事,本官不该开口,不过吧咱们毕竟同朝为官,我也不忍心看你蒙在鼓里,所以便破次例....”

    如果之前的江砚认为他故弄玄虚,对他的行径嗤之以鼻,在听了他温温吞吞的嘲讽,犹如一道晴天霹雳炸在天灵盖,差点一个软腿倒在地上。

    浑浑噩噩的坐上回府的轿子,江砚整个人充满了种不真实感,好像天都塌下来了。

    “老爷!”

    尚书夫人被他赤红的脸色吓了一大跳。

    “那个孽障呢!叫那个孽障滚出来!”

    “老爷,您这是怎么了?源儿还在休息,你找他作甚么?”

    江砚猛地箍住她的胳膊,怒吼:“这个孽子丢尽了他老子的脸,还好意思躲着!这下全京城都在看本官的笑话!”

    尚书夫人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吼吼懵了。

    不难猜测她的宝贝儿子又闯祸了,还是个逼的她温文尔雅的夫君暴跳如雷的祸。

    “老爷....老爷,您、您先喝杯茶,源儿他还.....”

    这句‘他还’无疑是火上浇油,江砚头发丝儿都要烧起来了。

    劈头盖脸的一顿斥:“这个孽子妻妾成群了你还敢他还?要不是你整日里宠着他,惯着他!他能混账到如此么?若不是你给他撑腰,不辨是非的纵容他,他能逼得本官和个阉宦结亲吗!让旁人看本官的笑话!这一切都拜你所赐,都是你这个娘教的好啊!”

    尚书夫人当即红了眼,她原也是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家闺秀,嫁给江砚后也不曾受过半点委屈,养尊处优了四十多年突然被指着鼻子骂,想死的心都有了。

    “你,你怎么能全赖我头上?我辛辛苦苦拼下半条命,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才生下的源儿,我能不宠着吗?”尚书夫人哭诉,“每次一出了事儿你就赖在我身上,你是不是见我如今容颜逝去,人老珠黄了,眼里便容不下我了?要娶个几房如花美眷你才开心?”

    她一哭哭啼啼惹得江砚越是心烦气躁,往日里积压在心中的不快都不管不顾的吐了出来。

    “当初是你自己死皮赖脸要嫁给本官,如今的倒好像是本官强迫你生子!生了又不好生教导,你自己好好数一数,他从到大给本官闯了多少祸!”

    “你是人老珠黄了,可你本事不啊,暗地里害死了本官多少儿子,你数过没有!本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因顾着与你的夫妻情谊,可你这毒妇却不知好歹,得寸进尺一次又一次的害死本官未出生的孩儿!如今还好意思倒一耙,不若本官今日就将你休了,你带着那个孽障一块儿滚出府!”

    “你、你.....”尚书夫人抖着唇,面如白纸。

    江砚冷哼一声,愤然甩袖离开。

    尚书府好一阵兵荒马乱,江成源儿半死不活卧榻,身受内伤,翻个身都痛的他恨不得一头撞死算了。

    瞪着两只黑不见底的眼珠,听着自己老子很铁不成的谩骂。

    “你如今和方如海那阉人一般无二,让本官如何容得下你!”

    “全京城都在看本官的笑话!”

    “你这个孽子!混账!”

    江砚翻来覆去就那两句,骂的气喘吁吁,自己坐下喝口茶。

    江成源这时扭过头,幽幽黑瞳迸出冷冽寒光。

    “你以为除了我,你还能有第二个儿子?”

    江砚手一顿。

    江成源讥笑,“你后院儿的那些个女人背着你偷了多少汉子,若不是我,你准备替人养一辈子的儿子吧。”

    江砚手中的茶杯猛地向前掷,恰好砸上他的胸口。

    他闷哼一声,脸色煞白。

    他呵呵笑着,每笑一下都拉扯着他的内伤,豆大的汗水融入绣枕。“有什么样儿的爹就又什么样儿的儿子。”

    江砚面皮发抖,半天不出一个字。

    “你若敢伤我娘半分,我便有的是办法让你身败名裂,生不如死。”

    这恶意满满的话语,仿佛眼前站着的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砰——

    门甩的震天响,不堪重负的发出吱呀吱呀声。

    江成源合上眼,满脑子都是昨日被人一脚踹飞的场景。深陷在被褥的五指紧握成拳,如此奇耻大辱,他定要从那人身上千倍百倍讨回来!

    可如今人上哪儿找都不知道。

    真叫人泄气....

    “公子,七姨娘来了。”

    江成源正烦着哪有那个心情见女人,“不见。”

    “可是....”

    厮话没完,一道人影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一头撞进他的胸口。

    “源郎,源郎啊,你要给莺莺做主啊,那个女人今儿又欺负我.....”

    江成源像砧板上的鱼扑腾了几下,忽然怀疑起了自己看人的眼光。

    都他娘的挑了什么狗屁!

    他一把揪住七姨娘的头发,咬牙切齿往外推:“给爷滚出去!”

    七姨娘吃痛,眼泪汹涌。揉着发痛的头皮,抖抖索索的退下。

    外头却冒出一阵儿不合时宜的笑声,李昭儿幸灾乐祸的倚在门框,笑的张扬。

    “七姨娘,我什么来着,你啊不过是人家的玩物罢了,开心的时候拨弄拨弄,没心情的时候你比路边的野狗还不如。”

    七姨娘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最后目光怨毒的射向她。

    能亲眼看到她吃瘪,李昭儿高兴的恨不得在原地转两圈,总算扬眉吐气了一番。

    她本就是得理不饶人的性子,自然毫不犹豫的借着这个机会狠狠嘲弄她几句。

    “你啊没事儿就回屋里绣绣花儿,抄抄经书,不定佛祖一个不留神还真顺了你的心愿呢。”

    “你闭嘴!”

    “你以为你在跟谁话呢?”李昭儿冷笑,“我是妻,你是妾,你敢对我大呼叫?看来是我平日里对你太放纵了,才让你拎不清自己的斤两!”

    话音未落,她一个箭步冲上前,在七姨娘未反应之际,一个大耳光就呼了上去。

    力道之大,她可没留半分。七姨娘被的摔倒在地,白皙如玉的脸闪亮亮的五指印。

    七姨娘怔忪了一瞬,下一刻就爆发出了惊天的哭声。

    “你敢我,我跟你拼了!”

    两个纤细的女人迅速扭在一起。

    李昭儿先前在方府被大不了自己几岁的干娘,压制的死死的,心里就憋着火了。

    自嫁入尚书府来,她一日过的比一日憋屈,举目无亲,孤立无援,七姨娘这骚狐狸从未将她这个平妻放眼里。

    现下找着机会了,自然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新仇旧恨一起算!

    一出手就见分晓,李昭儿时候跟她娘过着苦日子过来的,劈柴挑水种地的重活儿没少干,力气比七姨娘这种娇生惯养的女人大太多了。

    “啊,源郎!源郎!救命啊,这个贱人要杀我!”

    “源郎!”

    七姨娘边哭边叫,珠钗银簪掉了满地,脸上身上的抓痕触目惊心。

    江成源皱眉喝道:“李昭儿住手!”

    “你聋了吗?”

    “住手!”

    李昭儿哼笑,给了他个轻蔑的眼神,又旁若无人的抓着七姨娘胖揍。

    她那个眼神把江成源刺激的不行,他拳头捶的砰砰响。“李昭儿!”

    若换了平时,他这副怒目圆瞪的模样准能吓软李昭儿,可他惨白着脸,连下地走路都举步维艰,跟纸老虎有什么区别。

    李昭儿理所当然没将他放眼里。

    “公子,公子你怎么了?”

    房内的动静引来了一大批奴仆,皆被这番阵仗惊呆了。

    江成源在厮的搀扶下艰难起身,手指着前方:“把她们两个给爷拉开!还有,将李昭儿给我押过来!”

    两人很快分开了,七姨娘原本水灵灵的一美人陡然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凄惨样。

    李昭儿心里快意无比,慢条斯理的理了理发皱的衣裳。

    察觉到有人向她逼来,她柳眉一横,“狗奴才,你想作甚!滚下去!”

    厮脚一顿,眼光瑟瑟望向江成源。

    “李昭儿,你当这里是哪里!我可是你夫君,你敢跟我横?”

    经过方才一役,李昭儿的大姐脾气又回来了。

    “我还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你敢和我横?”她叉腰,凌厉的目光逐个扫去,“本姐的干爹你们不会不知道吧?你们动我,也得考虑考虑自己有几条命儿够用的!”

    她居高临下的指着七姨娘,“这个下作东西目中无人,不守规矩,她是妾,我是妻,我教训她完全合情合理!”

    触到她目光的七姨娘瑟缩了下。

    江成源不是第一次被李昭儿顶撞,却是头一次被顶的有气没地撒。

    “李昭儿,你既已嫁入我尚书府,就是我江成源的人!我若是要用家法教训你,就是方如海那个阉人来了也没资格插手!”

    李昭儿到底没见过大场面,被他这么一威胁,原先那股所向披靡的气势顿时弱了不少。

    她咬着唇,正要什么,外头却忽然飘出一道尖细阴沉的嗓音。

    “江公子好大的口气啊。”

    在场之人均是心神一震。

    红底麒麟宫袍,镶玉白底宫靴,乌黑板正宫帽下,一张雌雄莫辨的面孔阴森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