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回:情为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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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凡见不走了,立时来了精神,飞身跃下骆驼,一步便跳在了沙丘背后躲了起来。

    雷钢未料得王凡行动之间竟然还会如此快速,怕是内功尚在自己之上,顿感大吃一惊,不禁在心底重新估量起王凡的能为来。

    而方莫与唐双儿皆是心甚少的纯真之人,哪里又想得这许多,遂也双双跳下骆驼,搭起帐篷,升起了火堆来。

    火堆一起,寒冷之意顿减,四人再解下棉被往身体上一围,当真如进了天堂一般。

    可哪知这一舒服起来,王凡竟又来了病,兀自“哼哼唧唧”个不休,有气无力骂道:“该死的雷钢啊!我可恨死你了!大白天的不走,偏偏挑在了这个又冷又热的关节儿动身,你可真真要了我这条半死不活的命儿了啊哎呦”

    方莫平素里见王凡只是病病殃殃,但却也寡言少语。可谁知现下只剩四人前行之时,虽然身边少了吴理与姬刀这两个贫嘴之人,不想倒是把王凡给凸显了出来。

    只是不知他何时也染上的这碎碎念的毛病,一味喋喋不休,也不嫌干渴,口中倒是没有一时半刻是停下来的。方莫越看越觉得有趣,不禁笑了起来。

    但雷钢脸上却依然没有太多表情,开口对王凡解释道:“这沙漠之中最缺少的便是水源,我虽挑选最近的路程,但想要到达那‘绝神宫’却仍需几日以上时间。白天行走,日光毒烈,人最容易干渴。而夜晚多行一些,虽寒冷不堪,却也省些水来。”

    经雷钢这一解释,其他三人恍然大悟,遂拿出些干粮食物,聊以充饥,但水却是省之又省,再不舍得喝上几口了。

    几人吃喝完毕,皆困倦不堪,裹上棉被很快沉沉睡去。

    但此时方莫眼望漫天星斗,心中却是感慨良多,只觉人生当真恍如一场大梦,如果家中不遭横祸,想必现在自己也只是一个平平凡凡的庄稼汉。每日里随着父亲务农耕田,晚上回到家中吃上一口母亲做的饭食,耳中再听着郝大伯那难听的曲儿,虽无波澜,但却也一家人和和美美,幸福非常。

    如果真是那样,就算晴儿姐姐当真嫁了烈子哥哥也是心甘情愿了。

    但方莫想及此处,不禁又是一声长叹。人生在世,情窦初开之时的感情最是难忘。方莫想情愿,但内心之中又何尝不想日日夜夜守着自己心爱的晴儿姐姐,一生相伴。

    可方莫转瞬又想到晴儿姐姐的心早已归属给了烈子哥哥,自己是否情愿又有何用,不仅自嘲一笑,但只觉笑声又干又涩,听起来甚苦。

    方莫如是这般翻来覆去了几个来回,竟是睡不着了。心中对自己的没用只觉痛恨,遂爬起身来定定望着黑夜发呆,身上虽然寒冷异常,不过反而觉得只有这样内心仿似倒会好过一些。

    过了许久,方莫只觉背后有人轻轻颤抖,心下顿时一惊,急忙转头看去,却发现不知唐双儿何时已经来到了自己身边,想来时间也已颇长,此刻正冻得瑟瑟发抖,牙关相交,却仍自挺住不吭一声。

    方莫心中不忍,赶忙回去抓了条棉被就想替唐双儿围上,可哪知唐双儿摇头只是不肯。

    方莫不知其意,正感莫名其妙之时,但见唐双儿又拿儿指了指自己,这才恍然大悟,又赶忙回去抓了一条棉被先围在自己身上。

    唐双儿见状这才甜甜一笑,也用棉被包住了身体。

    方莫刚想开口询问唐双儿为何不睡之时,不想唐双儿倒是率先开了口,声音轻轻道:“莫哥哥,你你可是在想些什么人吗?”

    方莫被唐双儿这一问,仿似被人看破了心事,顿感一阵慌乱,连忙摆道:“我我我没有”

    但方莫这个着急模样,却也是不打自招了。

    唐双儿怕方莫难堪,便也不再追问,只是低头轻轻咬住了下唇。

    方莫见唐双儿如此乖巧善解人意,心中也是不忍,轻轻一叹道:“对不住了,双儿妹妹,我适才确是在想我的一对哥哥姐姐,只是被你猛然一问,有些慌乱,方才了假话。”

    唐双儿遂抬起了脸儿,皱了一下秀鼻,颇为调皮道:“莫哥哥,那个姐姐可是你的你的心上人?”

    方莫从未想过唐双儿如此害羞的人儿竟会这样直接询问,顿时再次慌得忙脚乱道:“不是!不是!不是”

    但方莫瞬间又觉得欺骗唐双儿实是罪孽深重,又连忙改口道:“是是是”

    唐双儿从未见过方莫如此着急模样,实觉有趣的很,竟是忍不住“噗呲”笑了一声出来。

    但刚一笑出口,唐双儿已觉不妥,脸上霎时间飞起两朵红云,喃喃道:“我我也不是笑笑你”

    方莫见唐双儿也了假话,心头倒是一松,哈哈大笑起来。

    唐双儿见方莫笑起来,也莫名的觉得开心,便也跟着笑了起来。

    待笑了一会儿,两人方赫然想起尚有人在旁睡觉,不禁同时又捂起了嘴巴。

    但这动作当真是巧之又巧,竟是两人一块儿做起,时间上分毫不差。这两人也颇觉神奇,相互对视一眼,又低低的笑了起来。

    这次直到笑得唐双儿脸上红霞再次飞升,两人方停了下来。

    方莫此刻只觉得眼前的唐双儿真仿似自己妹妹一般亲切,丝毫不想再做隐瞒,遂滔滔不绝便将自己与郝晴儿和烈子的事全然讲给了唐双儿听。这番倾诉仿似打开了自己的心扉,顿觉畅快许多。

    唐双儿歪着脑袋,也不插言,只是忽扇着睫毛静静的听着,不知其内心在想着些什么。

    待方莫全部讲完,唐双儿才轻轻启唇道:“那你现在现在还想着晴儿姐姐吗”

    方莫摇头苦笑道:“其实我现在当真只是盼着能够找到他们三人,至于别的我却是不敢再奢望了。不过我对晴儿姐姐也不清到底是何种感觉,就如我在山顶学艺之时,想她倒是与想我那义弟顾宁儿却是一般多”

    唐双儿闻言身体却是一震,仿似冷了一般,又紧紧的把棉被缩了一下,心翼翼问道:“那那顾宁儿怕怕也是个姐姐吧”

    方莫颇感惊奇,遂笑道:“你也当真是聪明的很,来可笑,我与她结拜之时只当他是个男子,谁想后来忽的又变成了个女孩子,真是古灵精怪透顶。”

    唐双儿半晌也没有话,过了良久才低声道:“莫哥哥,你可愿把认识宁儿姐姐的事情也给我听吗?”

    唐双儿此言得声音虽轻,但奇的是竟然十分流畅,并未结巴。

    方莫也未察觉到异常,遂又把与顾宁儿相识的所有经过都讲给了唐双儿。唐双儿只是两眼看定方莫,兀自静静听着。

    可当听到方莫与顾宁儿互换黑竹板之时,唐双儿身子蓦然一紧,又把棉被往身上扯了扯,想是觉得天气更加寒冷了些。

    待方莫全部讲完,他二人背后的火堆也“突”儿的一声刚巧熄灭,霎时间周围便黑了下来。

    在黑暗中方莫只听得唐双儿轻轻问道:“若是我与你走失了,或者我死了,你也会如此想着我吗?”

    方莫闻言一愣,遂轻嗔道:“莫要傻话!你就如同我亲妹妹一般,你如若不在身边,我也定然会时时想起你的。”

    半晌,唐双儿才轻轻答道:“嗯我我也会的”

    只此一句,便再也没了言语。

    就在此时,忽听得王凡身子一翻动,也不知是醒着还是在梦话,口中大声念道:“谁言大梦方觉晓,道是无晴却有晴”

    罢这两句,王凡竟是翻了一个身子,鼾声又起。

    方莫与唐双儿却仿似做贼被抓住一般,顿时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过了许久,见王凡睡实,两人才敢偷偷走回沙丘后重新休息。可就在两人分开瞬间,方莫只觉中被唐双儿塞进了一个东西,冰凉圆润,似是精铁制成,感觉竟似那日惊走苗定国的“唐花”一般。

    方莫刚想询问,却见唐双儿已然逃回了自己的位置,遂摇头一笑,便将此物揣进了怀中,细细收藏好。

    方莫此时虽不知晓此物何用,但当他日后得知的时候,却也是他最痛不欲生之时了。

    次日天明,四人接着启程。可此番唐双儿却不再羞涩,见方莫上了骆驼之后,便也跟着跃上,在背后紧紧搂住方莫腰身,任凭王凡如何笑话也是不再放。

    可这鬼沙漠不知是何道理,太阳甫一升起,转瞬间就如同火球降临,又狠又毒,立时把整个沙漠又点燃了起来。

    热劲儿一起,直恨得王凡连声骂娘,又赶紧将身上衣衫全部扒去,软软的趴在骆驼之上“吭唧”起来。

    待日近晌午时分,烈日灼烧得更加厉害,几人接近虚脱,双目只觉刺痛异常,四下瞧去,除了沙子便是沙子,明晃晃照得人几欲疯狂。

    但最为可怕的却是那一种近乎绝望的安静。此时,偌大沙漠之中连一点儿风都没有,除了沙沙的骆驼蹄声,剩下一切生物都仿佛死绝了一般,全无生命迹象。

    方莫猛灌了几口水,又“啪啪”的扇了自己几个耳光,方觉得清醒了一些。

    待回头再看唐双儿时,见她额头已然满是汗水,半昏迷一般不再动转,只是双兀自紧紧搂住自己腰身,不肯撒。

    方莫顿时吓得大惊,急拿起水袋往唐双儿干裂的唇中送了几口进去,唐双儿这才幽幽转醒过来。

    但她甫一转醒,见到口中水袋,又急急撤开身去,死也不肯再喝一口。

    方莫不明所以,忙问唐双儿为何不肯喝水,唐双儿只是摇头不言。

    待方莫都要急得哭了出来,唐双儿才不得已低头道:“还是还是留给莫哥哥喝的好”

    方莫又是感动又是生气,连连起誓以后若是唐双儿不喝水,自己就算渴死也不再碰上一滴。

    唐双儿见方莫动了真怒,遂点头同意,但心头也觉得颇为温暖。

    待熬过了白天,黑夜又是来临。而今晚不仅仅是寒冷,竟然还起了大风,这狂风卷着沙土,漫天飞舞,刮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而雷钢找寻半天也无法再找到似昨日那般避风的沙丘,无奈之下只好找了一个地势相对较为低些的所在,将三头骆驼围成了一个圈,四人便躲在这个圈子里缩成一团。

    但此刻风势太大,火堆已然点燃不了,四人便只好裹着棉被驱寒。

    方莫紧紧将唐双儿护在怀中,任凭风沙灌在自己身上,也是不动。

    而唐双儿此刻也仿似看开了些什么,再不做推辞,只是缩成一团替方莫取暖。

    王凡见唐双儿表情甚为安详从容,遂也心中一动,在风中大声对着雷钢吼道:“雷钢大侠!!我有些撑不住啦!!你可否也像方莫那样抱着我一会!!我也冷啊!!”

    雷钢闻言气得连上青筋都蹦了起来,连连点头,也大吼道:“来!你快来吧!听你的叫喊之声除了底气充足之外,身体各处全都不甚舒服!快来吧!!”着着雷钢竟对着王凡张开了怀抱。

    王凡看了看雷钢粗壮的指关节,暗暗的咽了一下口水,赶忙摆示意不去,又重新抓起棉被缩成一团“吭唧”起来。

    就这样生生死死,死死生生般的又行了五日,四人全都接近癫狂状态。但饶是如此,其他三人也从不询问雷钢路径是否正确,雷钢也从不出言解释。兄弟之间,虽死而已,又哪需多问。

    待到了第七日晌午时分,四人水袋皆已见底,空空的再也倒不出一滴。

    此时四人嘴唇干裂出血,昏昏欲睡,再也不出话来。

    而此处正值”“腾格里”沙漠之中绝地,莫些耐渴植物,便是想找一点湿沙都是痴心妄想。

    此刻唐双儿仿似出现了幻觉,只觉得眼前千百个方莫笑着向自己走来。

    唐双儿心中高兴,大声呼唤,急忙伸抓去,不想却抓了个空,身子一歪,从驼背上直直跌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