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鸡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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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予戈并不久留,茶饮下半碗就起身告辞。郑栖昱问可否在此吃个便饭, 他登时摇头, 作揖离开。

    行在巷中, 耳边旋绕嘤婉的唱腔,香粉混杂佳肴的气息散在风中,悄无声息地钻进鼻里,萧予戈忍不住又了个喷嚏。足有两名半成年男子肩宽的道路,锦衣华服人士络绎不绝, 他低头望一眼自己身上的常服,倒不觉有任何异样,但还是稍稍加快脚步,刻意忽略落到自己身后的纱巾。

    真是个不解风情的男子。

    会躲避姐姐纱巾的, 我倒是头回见。

    夹杂着几丝嘲讽之意的莺言燕语自头顶飘下, 萧予戈不以为意, 继续朝前行进。

    “公子留步。”

    出巷时听得身后有人这般发声,萧予戈依旧不作理会, 自顾自走向闹市。

    “大人!”

    萧予戈忽觉束发布巾被拽住, 有些气恼地转头,对方并未松手,反而抿出个笑容, “大人是撞见鬼了么?走得这样急。”

    “师爷你怎有这么奇怪的癖好?”

    南楚杉松手,尴尬道:“时候拽我哥的发巾拽习惯了,请大人见谅。”萧予戈瞧着她,浮起的火气陡然烟消云散, 只轻叹出一口气,“这等习惯还是莫要保留了。”

    “郑姐如何回应?”二人并肩重新行路时,南楚杉问道。

    萧予戈转述原话,她边听边点头,“看来郑姐对大人还真是不一般。”萧予戈正想反驳,就觉一阵风过,回过神时,南楚杉已站在碗糕摊前。碗糕由鸡蛋混面粉蒸成,因形状似碗,故得此名。

    南楚杉付好钱接过纸袋,递给萧予戈一只,“张大娘家的碗糕就是要趁热才好吃。”着,自己咬下一口,无比满足道:“大娘的手艺还是这般好。”

    “杉儿喜欢就好。”张大娘快速量萧予戈,“这位先生似乎是生面孔,但又觉着有点眼熟。”

    “这是咱们的县太爷大人。”

    张大娘一惊,膝盖一弯就算行礼,萧予戈忙不用,“我今日未穿官服,大娘不必客气。”

    “杉儿脾气随她娘,见着案子就走不动道,有时还爱较真和发脾气,大人多担待。”

    萧予戈微笑,“没有的事。师爷帮了我不少,起来,反倒是我给她添了许多麻烦。”有客陆续来前,萧予戈二人不好再占位,便道别往县衙方向走去。

    南楚杉顺手将纸袋丢进道路旁的大竹篓,望着万里无云的天道:“张大娘当年是我爹娘的媒人,我娘生完大哥不久就重新当回讼师,那时都是张大娘照顾我们三人。起来,我们反而与她更亲些。”

    “张大娘自己没有孩子么?”萧予戈咬进一口碗糕,看似松软的糕点,边上却是有点脆硬,又香又甜。

    “她终身未嫁。”南楚杉停在县衙大门口,手掌贴着雌石虎,“张大娘并不姓张,这是她未婚夫婿的姓氏。未婚夫婿战死沙场,她不愿与另人结亲,便来了环海县安家。”

    萧予戈的手微紧,“是位烈女子。”

    因着好奇,萧予戈回书房调阅环海县县城的花名册,翻过数页,着实吃了一大惊,环海县内竟有不少类似经历的百姓。南楚杉落座询问缘由,萧予戈啪地一声合上案卷,“这环海县与我想的全然不同。”

    “相较京城而言,这儿自由得很。”

    “的确如此。”

    南楚杉笑,“愿为一人守身,我们不拦着;老树逢二春,我们会祝福。至于那些藏污纳垢之事,我们绝不容许。”

    “我很中意这里。”萧予戈坐下开始处理公文,没有瞧见听到这句话时,南楚杉唇边的笑意。

    临近晚饭时分,南楚杉先行一步去厨房忙活,萧予戈处理完最后一份紧急公文,靠在椅背上养神。原本蹲坐在窗台上看蝴蝶飞的肉干迈着轻巧的步子,一个跃起扑到他脸上。

    萧予戈:“……”

    萧予戈抱下不住舔自己脸颊的圆脸胖猫,搁在膝头顺毛,肉干喵喵叫了两声,前爪往前一瘫,整只猫趴在他膝上。萧予戈笑着摇头,轻揉了下它的头,“夏日犯懒便罢了,怎的入秋了还这般懒怠?”肉干挣扎两下,翻滚着跳下跑远,蹦到南楚杉桌头舔爪子。

    “怎么连句抱怨都听不得了?”肉干背过身继续舔爪,尾巴搭在桌沿一晃一晃。

    南楚柳抽身领着萧卫来吃饭,肉干见着二人喵喵直叫,一到萧予戈发言就开始摇头晃脑,南楚杉忍俊不禁地收起托盘,接过妹妹递来的筷子,问道:“肉干闹脾气了么?快来,我喂你吃鱼。”肉干在萧卫腿上蹦跶两下,而后闪电般跳到南楚杉怀里。

    “我就是觉着它总是懒洋洋的,随口埋怨一句。”

    南楚柳道:“猫也是要冬眠的。”

    南楚杉忍不住送她一个白眼,“初冬未至,冬什么眠?快些吃饭,有你念叨的什锦菜。”南楚柳拨进一口饭,又悄悄地对萧卫道:“这个婆娘最近越来越凶了。”

    “楚柳你还是快些吃饭吧,师爷要人了。”萧卫着就往她菜碟里放进一只鸡腿,“吃完饭还要去万事屋工作。”

    萧予戈疑惑,“不是新请了帮手么?怎的瞧着比往常还忙?”

    “大人你不倒好,一我就有火。”南楚柳气得往嘴里按进几条笋丝,“这个人怕是乌鸦成的精罢?”

    “我瞧着他的脸不黑,嘴也不利,哪里像乌鸦?”

    萧卫抓了抓自己的脖子,清了清嗓子,看上去有些为难,“那个,大人,您在自己么?”

    “……”

    南楚柳哈哈大笑,边笑边拍萧卫的后背,南楚杉扶额,继续给肉干挑鱼刺,随意问道:“他怎么你了?我瞧着倒是有几分本事。”

    “本事是有的,但嘴巴也是真的毒。好的全给坏,活的全给死,我跟萧卫这些日子就一直跟客人们道歉,腰都弯疼了。”

    “正好锻炼身体。”萧予戈施施然丢下话,朝嘴里送进一颗土豆。

    南楚柳撇嘴,“姐你这是从哪里招来的人?我算是怕了他。”

    “让他少些话便是,抑或者就让他待在屋子里做账。”

    “那我到时候去买把门锁来。”南楚柳跃跃欲试。

    在后门听妹妹胡扯几句,目送二人身影消失在黑夜,南楚杉关门抱肉干去洗澡。坐在板凳上试水温时,她偶然抬头,瞥见把双手套进袖子里望月亮的萧予戈,对方的眼底浸润着丝缕哀愁,看上去又心疼又好笑。似乎察觉到视线,萧予戈偏头瞧来,就听扑通一声,肉干直直跳进木盆里,溅出一地水花。

    “……”

    “大人,它今日似乎特别讨厌你。”南楚杉揶揄。

    萧予戈踱到院内,挽袖在盆里搅了搅,捏着肉干的后颈将之拎出,南楚杉顺势用一块干布裹住。

    “它腿上的印记,师爷可知是什么?”

    “大哥,可能是炎焰令。”

    “这是什么?”萧予戈环顾四周,不见可坐的地方,便乖乖入厨房搬了张板凳出来,坐在木盆前看肉干洗澡,“应当与朝堂无关罢?”

    “是个江湖组织。无人知晓其首领为谁,也不知他们究竟在做什么,纯粹有名无实。”

    萧予戈闻言蹙眉,“那肉干又是因何到此?”南楚杉用软布揉搓肉干的脸蛋,“许是走散了,又或者……”她眼神复杂,“有人希望我捡到它?”

    “嗯?”

    “我是在往日常走的路上见着它的,如若是缘分,那倒是颇教人惊喜。但如今看来,或许是有人刻意安排。”

    萧予戈伸手摸了摸肉干的头,这回它倒是没有闪躲,“就像那只大黄狗?”

    “大人在什么?”

    惊觉失言,萧予戈赶忙换了个话题,南楚杉却是将他的话暗暗记住。

    突响敲门声,肉干一个箭步冲过去,南楚杉喊道:“你毛都还没干,留神染伤风。”起身准备捉它回来,刚往前踏了一步,只觉滑腻腻的,下意识朝前倒去。萧予戈道一声心,随即抓住她的胳膊往自己这儿牵引,却因脚步未稳,二人一同倒地。南楚杉伏在他胸膛上,听着耳边强而有力的心跳声,不由得微微脸红,慌忙起身,但胳膊还被对方钳住,反倒又跌了回去。

    肉干在门边喵喵叫。

    “大人?”

    萧予戈压着撞疼的后脑勺,低问道:“师爷可是无恙?”

    “没事。客人还在外头,别让他久等了。”

    萧予戈坐起身,察觉到自己手里的异样,慌忙松开,“那,师爷快些过去罢。”南楚杉用力点头,三步并两步跑过去开门,一瞧清来人模样,面上赧色瞬时褪去,冷言低问道:“你来做什么?”

    “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自然是有事来访。”

    萧予戈问是谁,来人伸头了个招呼,原来是汤传恩。

    “外头凉,且进来罢。”萧予戈搭着砖地站起,“汤婆婆可还好?”

    “我娘一切都好。”

    南楚杉扫他一眼,弯身去抱肉干,回到原位为它擦毛。汤传恩关好门,上前含笑问道:“是否叨扰大人与师爷谈事了?”

    “无妨。本官只是在看肉干玩水。传恩方才有事,是什么事?”

    汤传恩盯着在与肉干脸贴脸玩闹的南楚杉,片刻后才回答,“倒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受人所托来寻东西。”

    “出门右拐,走两条巷子就到万事屋。”南楚杉没多少好气地道。

    “不,这物恐怕得交由县衙寻查。”

    萧予戈问是什么,汤传恩不紧不慢地道:“先前养在李阿胜那里的大黄狗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  萧予戈:我可以人吗?

    南楚杉:请便。

    汤传恩:???

    碗糕是我家附近早餐店里卖的下午糕点,其实就是鸡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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