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其外(上)
萧予戈依着约定,检查完货品装盒, 交付剩余的银钱, 揣盒入怀离开。
快到城门口, 一根木棍咻地落在他身前,他下意识挪后两步,冷眼扫视包围住自己的人。一人弯腰拾起棍子,指向他鼻尖,讥笑道:“兄弟们瞧瞧, 这不就是昨天那个软蛋吗?”萧予戈认出他是阿龙身边的一员,抬手整理衣襟,客气问道:“敢问兄台有何贵干?”
街上只稀稀拉拉地来了两三个摊,且离得稍远, 并不知此处的动静。恐怕他们正是看中这一点, 才敢公然拦路罢?萧予戈心想。
“贵干?”青年啐了一声, “你,我们大清早不睡觉来堵你, 会干什么呢?”
萧予戈摇头, “在下不知。”青年哈地大叫一声,“既然不知道的话,就让你知道一下!兄弟们给我上!”发号施令完, 他退避到一旁树下看热闹。
这些人虽是群混混,架毫无章法可言,可正是因为这样的无规律可循,令萧予戈防不胜防。脚踢拳, 连着弄飞几人,剩余的混混对视一眼,更为杂乱地进行攻击。棍棒雨点般袭来,萧予戈抬手接下一棍,臂微微有些发麻,抬脚连着扫倒几人,夺过木棍挡住身后攻势。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已。
青年吐出嘴里的草,提起靠在一边的木棍,加入战局。倒下的人逐渐增加,站立着的仍在咬牙火拼。萧予戈以手背擦去唇角血迹,面上有些发红,眼底无半分惧色。
“我收回先前的话,你不是软蛋,你是皮蛋。可蛋就是蛋,少了外头的壳,还不是任人宰割?”
萧予戈笑,又后踢踹飞一人,“我赶着回去,可否速战速决?”青年摇晃着脖颈,“我潭沧向来不与无名氏架。所以,你叫什么?”
“南歌。”
“姓南的?”潭沧有些握不住手中的棍子,他的那些弟兄们面面相觑,动作也都开始犹豫起来。
萧予戈点头。
“南子彰与你是什么关系?”
“相识。”
“有多熟?”
这问题倒是有点难住萧予戈,过去好一阵子才回道,“大抵,可以称得上是同僚。”潭沧捏牢棍子,像是做了艰辛的心理奋战,让出一条道道:“是我们鲁莽了。”
“你们与南大哥是旧识?”
“仅有约定罢了。”
萧予戈解下身上的钱袋塞到他手里,“在下也有错,这些是给弟兄们的医药费,请潭沧先生务必收下。”着就往前走,陡然听到潭沧喊他一声,转头望去,一枚银子飞入掌心。
“你身上的伤,也得早些处理了。”潭沧有些别扭地,而后冲愣在前头的混混们大喊,“还不快些抬走,不怕巡街的捕快问话吗?”混混们连连点头,开始搬运。萧予戈深深望他们须臾,转身前往土地庙。
智悠正在与马儿话,见到萧予戈,兴高采烈地迎过来。萧予戈请他上马,是要赶回环海县,智悠不假思索,翻身而上。萧予戈腿夹马肚,一路疾驰,终在晚饭前赶到环海县城门外。
依着规矩,萧予戈下马拉绳,智悠跟在身侧行走,经过守门护卫盘查,得以安然入城。待智悠在城门附近的客栈住下,萧予戈才牵着马往县衙去。方至县衙大门,周氏兄弟正从里头走出,看似相谈甚欢。
周嘉海见着萧予戈,纳闷问道:“大人不是在书房看公文么?何时出来的?”
萧予戈很快回应,“偷偷溜出来的,切莫告诉师爷。”周嘉海哈哈笑,“自然不会。”又上前将马牵去马棚。
大人在书房看公文?萧予戈一路走,心里一直惦念这句话。自己就在这里,那么书房里的那位是谁?
这般想着,他偶抬头,瞧见窗子里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面孔,慌忙退到墙后。而后就听屋内的‘萧予戈’道:“人有三急,本官先出去一趟。”
“大人慢走,留神跌跟头。”南楚杉淡淡回复。
萧予戈探出点身子,胳膊猛然被人抓住,直直被拽到院内角落。
“你是智桥还是三爪兄?”萧予戈问。
‘萧予戈’脸上挂着玩味笑意,“大人这么聪明,不妨猜猜。”
“这两日辛苦你了。”
对方道:“能与师爷朝夕相处,怎会辛苦?”萧予戈抬眼,目光锐利,“你可曾对她做过什么?”
“大人不是对师爷没有心思么?着急这个做什么?”
“你用着的可是本官的脸!”萧予戈生气归生气,声音却是被压得极低。
对方笑,“大人若是想知,何不亲自去问问师爷?”罢,他抬起自己的手,“大人切莫忘记与我的约定。”
萧予戈同他拍掌,“无论如何,本官还是要感谢你的协助。”
“大恩不言谢,给钱最实际。”
“少不了你的份。”萧予戈侧过他往书房去。
智桥撕下面具,露出原本面貌,抬头瞧红得像是要滴血的天,轻呼出一口气。
南楚杉未抬头,只习惯性问了一句。萧予戈的心乱了两拍,慌忙回到椅子上坐好,假装看公文。停在花瓶旁玩枝叶的肉干歪头疑惑地喵了一声,跳到他的膝盖上,团成个球取暖。
“大人晚饭想吃什么?”南楚杉搁笔合砚盖,起身整理桌头杂乱的公文。
萧予戈正在签字,回了句随意。南楚杉手中动作一顿,目光触及萧予戈面容时微微紧了紧,“大人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方才出门时跌了一跤。”
南楚杉当即唤人去取药箱,不由萧予戈推辞,猛力将他扯到桌边坐下,开始为他上药。送药箱的人得了今晚煮粥的指令,跑着前往厨房传达。
“这,我这个只是伤,犯不着连师爷你们都陪我吃粥。”
“大人摔到哪块地上了?”
“就,就门口那块。”萧予戈心虚地别过眼不敢看她。
南楚杉轻哼一声,用手中沾药棉花按了下他嘴边的淤青,“那大人可否告诉我,这是怎么嗑来的?是您取石子往嘴上砸了么?”
“或许是我摔的姿势过于好看,遭到嫉妒。”
“…大人不愿讲,我也不会再问。日后心为好。”
萧予戈点头,伸手往怀里取礼物。正准备喊人,就见王九急急过来,便收回手轻咳一声问发生何事。
“衙门后头躺着位姑娘,他们不知如何是好。”
南楚杉把药箱朝王九身上一推,摆袖抬步出门,萧予戈紧随其后。
“瞧什么?没见过大姑娘还怎么的?”厉言一出,围在一处的衙役们纷纷散开,冲二人问好。
南楚杉不理他们,蹲下探女子的鼻息,“还有气。”又为之诊脉瞧脸色,而后架起她往县衙里去。萧予戈问及病情,南楚杉回是饿昏的,又让一名临近的衙役去催饭。
粥还未煮熟,衙役只端了碗排骨汤来,恰巧南楚柳闻讯而来,帮着喂女子喝了两口汤。不多时,女子咳嗽两声,悠悠转醒,惊恐地看向南楚柳,又慌忙挣出南楚杉的怀里,朝她脸上扇去一巴掌,骂了句登徒子。南楚杉及时闪避,躲过这无妄之灾,无奈道:“这位姑娘,我也是女子。”
“你衣着不男不女,又束着头发,怎会是女子?”
萧予戈上前询问,那女子揪紧衣服,大叫道:“我认得你,你先前来过青永坊,还在群芳阁门前探头探脑。”
“…本官去过青永坊不假,但未曾涉足你口中的群芳阁。”
“本官?”女子瞪大眼睛,“你是县太爷萧大人?”又有些尴尬地看向南楚杉,“您,您是南师爷么?”
南楚杉笑,“不,我叫南楚枫。”
南楚柳:“……”
萧予戈:“……”
还在沉睡的南楚枫:“……”
女子跪坐在床上,俯身磕了个头,“是女子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两位官爷。不对,是一位官爷,一位官姐。”
南楚杉只觉太阳穴突突地跳了两下,问道:“你从何处来?何以昏倒在衙门后头?”女子大惊失色,瘫坐在被褥上,“会治我的罪么?我不是故意的,逃出来的时候又累又饿,见着个屋檐我就躲在那儿了,真的没有想到会是县衙的后门。”她的眼眶红了一圈,我见犹怜。
萧予戈拉出个笑容,“不会治你的罪。但本官好奇你的‘逃出来’。这是什么意思?”女子捂嘴摇头,惊慌不已。南楚杉见状嘱咐楚柳先行照看,离床引萧予戈到外头话。厢房外种着棵参天大树,不住往下掉叶子,南楚杉踏在一层黄叶上,缓慢开了口,“瞧她身上衣着扮,应当是群芳阁的人。”
“群芳阁是酒楼么?”
“可与女子过夜的酒楼。”
萧予戈道:“我只是路过,没进去。”
南楚杉轻笑,“我知道。否则大人怎会那般快地就出了巷呢?”
“我那时没钱,且心里记挂着那起文章盗窃案。”萧予戈目光灼灼,回答得极为真切,就差没按住对方肩膀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南楚杉蹙眉,“依着大人的意思,有钱便要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萧予戈的脸因为激动泛上一层浅红,映着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瞧上去有些可笑,“师爷你不要多想。”
南楚杉挤出个笑脸,“我倒是在多想,不过想的是她的‘逃’。据我所知,青永坊着实有过逼良卖笑的传言。”
“无人处罚?”
南楚杉摇头,“仅为谣传。先前楚柳特意调查过此事,一无所获。”萧予戈了个响指,“或许,这次我们可以从她口中得到可用的线索。”
“大人你这个样子,看上去有点傻。”
“……”
作者有话要: 南楚杉:官姐是什么玩意儿?
萧予戈:官爷,官姐?差辈了!
回归探案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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