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清清朗朗的一声, 是苏令明的声音。
阮庭回过神来。
他此番是要去长生殿复命,圣上还在殿内等着,时间是一刻也不得耽误的。
绯衣男子轻轻颔首,准备迈步。突然见宫门外又驶来一行人马,其中一个马车内, 像是拉着些货物。
照例, 守门的宫人自然是要询问马车所载之物。
苏令明也稍稍转目, 运送货物进宫的那一行人中,为首的他认得, 是十五皇子的心腹,常安。
常安将袖子一拂, 上前来, 对着守门的宫人,“这些都是十五殿下从民间收集的画卷, 您慢查。”
“画卷?”其中一个守门的太监眯了眯眼,“十五殿下的?”
“正是。”
常安一笑,只要一提起是皇子运入宫内的东西, 这些宫人们一般不敢细问,所谓盘查, 也不过是走个过场。
却不料,那宫人一看见车中的画卷, 面色微微一变。他朝常安微微一笑,示意他稍候片刻,便忙不迭跑到一侧去, 朝着一边站立得笔直的一位身穿湛蓝色官袍的宫人耳语。
不知晓是在些什么。
常安候在原地,见着那名“湛蓝色”朝自己望来。
对方的眼神有些犀利,让常安很不舒服。
少时,先前跑去的宫人又折回来,颇为客气地对常安作了一揖,“抱歉,还需您在这儿候着。我家主子了,这批画不能带进宫。”
“为何?”常安不悦,将眉头皱起,“你们是长了几个脑袋,连十五殿下的东西都要拦着吗?”
那人赔着笑,道:“不是的要拦着您,也不是我家主子要拦着您。奴才们只是奉命行事,还望您行个方便。”
常安扶着马车的侧壁,冷哼一声,“奉命?奉谁的命?竟叫你们胆子大到敢拦我家殿下的马车?!”
“奉本王的命。”
不等那宫人答,只听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凛凛男声,众人回头,正见萧欤一身紫袍高坐马上,一双眼朝着这边望来。
一侧看热闹的苏令明眯眸,阮步与亦是淡淡抬眼。
常安一见是萧欤,忙将面色一转,迎上前去,扯开嘴笑:“祁王殿下万安。不知祁王殿下为何要拦着我家主子的马车?”
萧欤侧首,径直问他:“车内装的,是何物?”
常安语气无辜:“是画,都是我家殿下从民间收集来的。不过也算不上是什么好画,不值钱的。”
萧欤似是懒得同他周旋,只一挥手,吩咐下人:“开。”
“哎——”常安连忙阻拦,“王爷,这是我们主子的东西,不便开......”
紫衣之人转过头,两眼望向他,目带寒意。
常安一瑟,又一咬牙,将心一横,“那您便开罢!”
反正即便是查,也查不出来什么的!
萧欤的面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些,他又抬了抬手,立马就有人上前来,将马车了开。
马车里有一个大不大,也不的箱子,无水扬了扬下巴,宫人便将其了开。
定睛一看,箱中正是一些画卷。眼一扫,大致是有十余幅。
“展开。”萧欤淡淡启唇。
“是。”
一双手拿出其中一幅,将其腾空,正对着萧欤,缓缓展开。
画中之景,萧欤自然是十分熟悉。
闭着眼睛,都能想到画的内容是什么。
果不其然,画上正是几株芙蓉花。这一回却没有了粼粼湖水,而是将芙蓉花簇隐匿于一片森森草木之中。绿树嫩草,春莺啁啾,好一派春意盎然之景。
看得直教人心生欢喜。
萧欤问道:“画是何人所作,怎么没有题字落款?”
常安一愣,显然没有料到萧欤会突然问起这个来,好在他反应够快,张口便回道:“这些画都是民间艺人所画,他们都不讲究落款题字的。”
不仅没有题字落款,就连拓章 都没有。
萧欤上前,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拂了拂那幅画。
墨迹虽已干,但纸张仍然很新,应该是最近才画的。
常安的目光落在萧欤的手指上,随着他指尖的移动,也同他一起审视着那幅画,面色无任何尴尬。
亦是无任何心虚。
事情他都做得天衣无缝,外人只当是这些都是普通的画,又如何能窥看到其中的玄机?
常安有些洋洋得意。
果不其然,萧欤像是无任何怀疑,手指仅仅在画上拂了几拂,便收回了手。
轻声赞叹:“这几朵芙蓉花,倒是画得分外逼真。”
常安连忙笑:“我家主子最喜的便是芙蓉花,故此让奴才找了这些画。”
“多少幅?”
“十三幅。”
“本王看得也十分欢喜,不知十五殿下可否忍痛割爱,赠与本王一幅?”
常安一怔,面露难色,道:“这......恐怕奴才做不了主。还需过问我家主子。”
“罢了,本王同你趣。”
萧欤将手收回袖中,他的袖摆宽大,于身侧轻微荡漾。
闻声,常安这才松了一口气,又笑:“如若王爷真的喜欢这几幅画,奴才回去便同十五殿下,改日往祁王府送上几幅。”
他得恭敬,众人也听得开心,只当是祁王要与十五皇子交好。言罢,常安又上前,试探问道:“王爷,十五殿下还在等着奴婢将这些画运入宫中,王爷可否——”
“慢。”
不等他完,萧欤突然轻轻吐出一个字,常安身子一抖。
只见紫衣之人又挥手,无水竟不知从何处捧上一个火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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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安亦是蹙了蹙眉,不解问道:“王爷这是要做什么?”
“稍等。”
这回,无水替萧欤答了。他一边,一边将火炉点燃,又从一侧取回那幅画。
常安的眼皮一跳,心中直觉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果不其然,无水竟将那幅画摊开,放在火上,距离火舌仅剩几寸——
常安连忙去拦!
“王爷?!”
这莫不是要毁了这些画?
“莫急,”无水抬了抬眼皮,笑嘻嘻地解释道,“你放心,我家王爷并非要烧毁这些画,只是想看一看,这些画里面是不是还藏了些不为人知的东西。”
常安一惊,欲想再次上前将画夺回,无水眼疾手快地一闪,下一刻,从萧欤身后窜上来两三个壮汉,生生地将常安拉扯住。
不得动弹!
常安哀嚎一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水把那幅画放在火上炙烤,一双眼干瞪着。
起初,众人不解祁王之意,就连一侧的苏令明和阮庭也是十分疑惑。可不消一阵,只见那幅画的颜色逐渐变淡,画面之上,竟缓缓渗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粉末!
“是玉芙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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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他的声音,萧欤转过头,朝二人的方向望来。
也不知是在心虚什么,阮庭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苏故锹渎浯蠓剑苯永喷骋履凶由锨啊?br/>
常安面色大变。
“这是什么?”
萧欤乜斜其一眼,冷声。
那人身形发颤,双唇也止不住地开始起哆嗦。
“我家王爷问你话呢!”无水厉声。
“这、这......”
他哆嗦着身子,被人押着跪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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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庭连忙拉住他的手,制止他,“心。”
“无碍。”苏令明将对方的手轻轻甩开,嗅了嗅那粉末,有些发焦,亦有些发甜。
萧欤全程都站在一边,看着二人的动作,不动声色。
“是......玉芙蓉?”阮庭心翼翼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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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庭顿时将目光一斜,转眼扫向跪坐在地上的常安。
“罢,”一侧的萧欤终于出了声,“你家主子为何将玉芙蓉送入宫中。”
“这——”常安一顿,旋即又一哀嚎,“主子的事,奴才不知......奴才也不知晓啊!”
无水不耐烦地踢他了一脚。
他身为十五皇子的心腹,怎能不知十五皇子的所作所为?萧欤亦是有些不耐烦了,两步上前。
“太子寝宫里的那幅画,也是十五皇子送过去的罢?”
玉芙蓉,慢性剧毒。
不光吸食可以毁人心智,就连长期置于身侧,也会对一个人的身体造成巨大的影响。
“皇后得到的那副出水芙蓉图,亦是你家主子派人献上的罢?”
萧欤又一扬眉。
常安噤若寒蝉,不敢应声。
“包括,”萧欤沉吟,这恰到好处的停顿让众人都吸了一口气,不禁思索十五皇子究竟还做了什么事。
“秋猎那日,金雕鸟嘴藏的叛乱之言,亦是你家主子派人做的罢?”
虽是疑问,可语气却十分笃定。
毋庸置疑。
常安面若死灰。
见对方不反驳,萧欤便知晓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不禁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有几分庆幸。
“你家主子想夺嫡,明面上争不过太子,便心生阴谋诡计。一边残害皇后太子的身体,另一边又放出大萧必于太子之手亡的言论,惑乱人心。”
萧欤言语平静,神色亦是平平。
众人心中,皆是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
见常安不再反驳,萧欤便知晓罪名已定,于是抬了抬手,“押下去罢。”
末了,又看着那一箱画卷,“将赃物也带下去。”
“是。”有人规矩应声。
萧欤这才将目光转向并肩的阮庭与苏湃钔ヒ簧礴成倥郏⑽⒐戳斯创浇恰?br/>
似是由衷祝贺,“恭喜阮理正。”
阮庭一揖,“王爷客气了。下官恭喜王爷破获玉芙蓉之案。”
顺便揪出了大萧之叛贼。
“那这些玉芙蓉,王爷算怎么处置?”
“烧了,”萧欤道,“等十五皇子交代全部玉芙蓉所藏之处,便将它们一把烧了罢。”
留着,也是祸害。
他得不紧不慢,眉目之间,尽是一副凛然之态,不禁让阮庭有些恍惚。
上一世,在祁王破获玉芙蓉之案时,自己正在外奉命巡游,未曾赶回京。只听祁王一把火将所有的玉芙蓉烧了个干干净净。
大火绵延了三日。
阮庭仿佛看到那名身穿暗紫色官袍的男子,一手燃起火把,将成堆的玉芙蓉点燃。
火光蔓延,火舌妖冶。
有烟尘四起,扑在萧欤的面上。被火光笼罩着,萧欤的面色让人看不大真切。
阮庭不由得心想,凛然如祁王,又怎么会造.反呢?
他......为什么要造.反呢?
阮庭垂眼,眼中闪烁着疑惑与不解。却又在一瞬之间,一个念头忽的涌上脑海。
心中闪过一个名字。
阮庭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