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场1

A+A-

    七日后,离开了药缸的长情,被师姐送回了青花居,他浑身上下覆盖着薄薄的棉布,身上的伤口正在掉疤中,新长的皮肉让他又痒又痛,却不能抓,也不能挠,让他难受地浑身发起了高热,整个人都晕晕沉沉,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痛苦难耐。

    整整三日,他都好似置身于熊熊烈焰中,身体火烫,喘不过气来。口渴难耐中,是谁,喂下了他清凉的水?是谁,怀着他,用冰冷的身子贴在他身上,为他降温?是谁,亲吻着他的面颊,不停地安慰着他,是他的阿钰吗?

    一定是他的阿钰,除了阿钰,还有谁会如此待他?除了阿钰,还有谁会与他如此的亲密接触?晕晕沉沉中,他唤着阿钰的名字,不停地往那人的怀里钻去,他脸上的神色不再那么痛苦,慢慢地平静了下来,沉沉睡去。

    沉睡中的他,身体与意识不断地分离中,他的意识,不停地往下沉,深入黑暗无边的忘川河尽头,恍惚中,眼前出现一道白光,待他微微睁开眼睛,好似身处在一片鸟语花香的山谷中,微风轻抚,花瓣轻扬,一切,美好的如梦似幻,缥缈空灵。

    他的眼前,出现的一个的,粉粉的,稚嫩的身影,好似幼年时的自己,他巧笑倩兮地追在一个蓝衣美少年人的身后,不停地叫着:哥哥、哥哥

    那蓝衣人停下了脚步,转身抱起了他,在他额上满月似的雪白花印上亲了一口,少年将他中编的花环戴在蓝衣人如瀑布般的黑发上,紧紧地搂着他。那蓝衣少年,美目盼兮,春山如笑,温和溺爱地抱着自己,即使是在梦中的梦中,他也能感受到宁静与详和的幸福。

    如此温情的好梦,他真希望自己永远沉溺在其中,不要从这美梦中醒来。

    也不知道自己在梦境与现实中交替了几日,长情才从恍恍惚惚中醒来,睁开眼睛时,模糊印入眼帘的,居然是黎景修那张憔悴又自责的脸,长情开口,意识不清地唤道:“景修你怎么在这儿”

    黎景修握住他满是绷带的左,搁在自己的脸上,内疚地道:“你因我牵连,伤成这样,我自然该留在这儿照顾你。”

    长情叹道:“不怪你,是我修为太差景修,待我伤好了些,你再把我扔魔物之森吧”

    黎景修望着脸色苍白,身形愈发削瘦的长情,目光深沉,心中暗叹道:如今,我怎么还舍得将你扔到那种地方?

    长情慢慢地清醒了过来,他眼前的,确实是黎景修,黎景修就是黎王,是黎王黎王他一下子吓得清醒过来,双目圆睁,震惊地看着以真身出现在青花居的黎景修,慌张道:“你、你、怎么在这儿!”

    看着眼神惊讶,神情紧张地瞪着自己的长情,黎王不悦地回道:“你子这是什么表情,本王不眠不休地照顾了你三日,你就这个态度?还不好好叩谢”

    话还未完,长情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扑向黎王,激动地叫了起来:“景修,你还敢以真身出现在这儿,要是被人发现了怎么办?你怎么还不长教训,这么胆大妄为”

    黎王心中一暖,他孤独地在这世上游荡了三百年,终于出现一个关心他、在乎他的人,眼前之人,比他自己还要害怕黎王的真身会泄露,为了与他的千金一诺,他宁可丢了性命,受尽酷刑,也依旧咬紧牙关,牢牢守护着他的秘密。

    想到这儿,黎王情难自禁,一把将他揽在怀里,轻拍着他的背,柔声安慰道:“没事,这儿不是西岭府,放心吧,没人会看到的,不会有人识破的”

    长情红着脸,使劲地推开他,嗫嚅了半天,才开口问道:“怎么会是你在照顾我?我师兄们呢?”

    “全被他拿着银子支走了啊!”星轨从外面走入,悠然回道。

    长情看到星轨后,一阵心虚,哆嗦着道:“师、师叔祖,对、对不起此次没想到会闯出这么大的祸来,连累不少同门师兄弟们丢了性命,都是我的错请您责罚我吧”

    星轨掏着耳朵,悠哉道:“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替他遮掩?”

    黎王不以为然道:“你这般怕他做什么?我都和他摊牌了!此次之事,是我太大意,被白王下在‘定魂珠’上的追踪符给暴露了踪迹,害你丢了性命,不过恶星轨,我也算是功过相抵了吧!”

    黎王转向星轨,满脸肉痛道:“你此次遣散了白王的魔兵,花的可都是我黎王的钱,还给北境雪国招揽了一千多的魔兵,雪国的实力可又强大了不少啊!”

    星轨骂道:“那是你活该!对了,长情此次为你丢了条性命,你也该放过他,撤了与他的盟约了吧?”

    黎王一阵沉默后,道:“我若是不愿意呢?”

    星轨冷哼着:“那你就别再抱怨丢银子的事了,这是你欠他的!从今以后,不许再将长情当你的棋子使了,他要是再出点什么事,我万象星罗宗立刻号告全天下,黎王的真身到底是谁!”

    却见长情惊得摔下了床,扑到星轨身边哀求着他道:“师叔祖,此事是我没有深思熟虑,太过大意才被白王逮住,是我自愿帮黎王的,我落到这副地步全是我咎由自取黎王的真身请您务必为他保密,师叔祖,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甘愿受罚,师叔祖”

    星轨叹了口气,将他扶回床塌上,不解地问道:“长情,这黎王究竟是给你下了什么蛊,你这般死心塌地的为他遮掩,连性命都不要了?”

    长情拉着他,惨白着张脸道:“师叔祖,君子之言,一诺千金,当初是我撞破了黎王的秘密,为了保命,先去威胁他与我结盟的。如今不管我落到什么地步,都是我自己该承担的后果,我不过是自食其果罢了!”

    星轨苦笑着:“你与紫鸢,都是这般死脑筋,做人为何就不懂些变通呢?如今‘定魂珠’也被刑天司收走,黎王为了救你,又损失了这么多钱财,白王一蹶不振,这不是两败俱伤吗?”

    “谁‘定魂珠’被刑天司收走了?”黎王从怀里取出“定魂珠”,得意道:“即便是宝贝进了这镇宝楼,我黎王也有的是本事将它取出来!”

    星轨和长情见到珠子后,神色一变,脱口而出道:“刑天司内,有你的人?”

    黎王道:“那是自然!仙门百派中,包括魔界众王的下,哪个没我黎王的人?”

    星轨冷笑道:“是啊,白王还在我九天玄宵派安插了一个叛徒,此人,身份职位不低,连我都被瞒得团团转!你们这些个魔王,还真不可觑!”

    “对了,长情,你是怎么被玄王救回的?”星轨问道。

    长情低头沉思,缓缓回忆道:“那时,我感觉到自己自己死去了,魂魄在鬼门关前漂泊着,依稀中,好似看到有蓝色的花朵、藤蔓,卷着我,将我拉回现世。醒来时,就见玄王抱着我,我又挣不脱他”

    长情的脸一红,道:“后来,玄王将我交给了假冒您身份的黎王,再后来,您把我带了回来。”

    星轨点点头,一把扣住他的脉门,道:“长情,你可知道,救你的人,极有可能是蓝王!而潜伏在我们九天玄宵派内的叛徒,便是他本人。”

    长情不解地看着星轨,问道:“师叔祖,你为何笃定救我之人是蓝王?而潜入我九天玄宵派的,就是他本人?此两者,有关联吗?”

    黎王替星轨回复道:“救你之人,是蓝王本人,我亲眼所见,还与他交过,他的修为应该在元婴初期,他用的招数,便是那些蓝色枝蔓。当初将你和玄王囚困的那个结界,并非是西岭结界,而是神农回生寨的‘千草结界’,只不过规模比当年的神农谷不知道了多少倍。”

    长情的脑中一阵恍惚,神农谷、回生寨、‘千草结界’,他梦中的蓝衣少年,一切的一切,为何似曾相识?

    星轨接口道:“长情,你可知晓这世间修行之道,分别分为灵修、仙修、魔修、妖修、佛修、道修等?”

    长情点点头,道:“世间集天地灵气而化形之后的祥瑞之物,世人称之为灵修;而你我红尘凡俗之人多投身至仙门百派,入仙修之途,可惜仙修之道修行慢慢、困难重重,若非是天资聪慧悟性高超者,难有几人能修成正果,得大道飞升。”

    “因此,便有部分耐不住清修之苦的凡人和魔物开始走捷径,抛弃天道,逆天而为,造诸多杀戮恶孽,堕入魔道,此为魔修。除此之外,还有妖修、佛修和道修等。虽修炼方式不同,不过众人所追求的,无非是超脱三界,跳出六道轮回,逃离生老病死,世间疾苦而已!”

    星轨笑道:“不错!长情,你知道得可不少啊!”

    长情急忙摇头,谦虚道:“这些都是师傅教我的!”

    星轨道:“长情,你虽身受重伤,可是你体内却是灵力充沛,鹊儿替你诊断过,这灵力来自于灵修之人,灵修与仙修本为一脉同宗,从外在的修为上极难分辨出来,因此我与无为判断,蓝王其人,为灵修,这也是他潜伏在我九天玄宵派内数年之久却无人识破他真身的原因!”

    此话一出,别是长情,连黎王的脸色都变了,星轨接着道:“刑天司传来消息,被俘虏的绛王承认,此次攻打西岭府一事,他们早在那日清晨就得知了消息,白王早已在我们到达西岭府的半日前,就已经整备兵力,布下罗等着我们来送死。只是出现了他与玄王内斗以及萧耀阳用钱将他的兵力遣散了的变数而已,否则,他可不会输那么惨。”

    星轨皱眉道:“想来真是可怕,半日前,我与川海、无为、阿雪刚在无问阁商议好如何救你,我们前脚才出莲花峰,远在千里之外的白王就早已知晓了一切,如此看来,当初梅林之战,还有玄王潜回到黟山偷走尸傀,救回欢喜修罗、怒目修罗之事,都是此人在暗中帮忙。”

    长情考虑片刻后立即明白过来,道:“当初此人能在师叔祖眼皮底下换下麒麟印,屏蔽千眼结界,他的修为只怕不在您之下,所以你认定是蓝王?”星轨点点头,和聪明人事情,就是这般轻松简洁。

    长情道:“其实我和黎王此次偷‘定魂珠’这事,并非一无所获。师叔祖,白王正在下一步大棋,可惜我们猜不出他目的究竟是什么。”

    罢,将白王自龙兴寺之战至刑天司内火烧镇宝楼,偷走秘宝,以及拉拢苍王、扶持绛王、铲除异己,设竞拍之局,引其他魔王交换‘引魂灯’等秘宝之事一一道明。

    然后,轮到星轨陷入了沉思,他自语着:“钱、战力、排除异己和‘引魂灯’等秘宝,白王想做什么呢?他还将蓝王安插在我九天玄宵派内,就好像给我们设了个禁锢一般,随时制约着我们,难道我黟山有他想要的东西或是把我们当什么筹码吗?”

    他百思不解时,黎王忽然变回了萧耀阳,片刻后,门外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一位万象星罗宗的弟子进入结界,出现在青花居外,将星轨叫回:“师傅,秦师叔在梅林那儿又与苍王打了起来,掌门师叔让您快去善后,他您要是去晚了,这天都峰就要被铲平了”

    星轨的老脸马上垮了下来,衰号着:“这都是这个月的第几次了啊?两人的修为都比我还高,无为还让我去做和事佬,这哪是什么和事佬,简直是炮灰!”

    长情的脸色也倏然而变,问道:“师叔祖,他们经常这样?”

    星轨哭丧着张脸道:“刚开始也就是你秦师叔和苍王打,苍王重伤未愈,不是你秦师叔的对,于是你师傅也参和在里面三人混战,天都峰的梅林都秃了一半。如今苍王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两人一开打,这整个峰顶都要毁了!长情,你可有什么办法啊?如此下去,你们神隐宗算是要散了!”

    长情疑惑地问道:“这是为何?”

    星轨长叹道:“唉,去年苍王虽没杀九、十二、十七,可这三人却死于梅林之战,你们神隐宗的弟子当初可全是靠着对白王、玄王、苍王的仇恨才拧成一股绳,在你的引领下重新振作起来的。如今,好不容易救回阿雪,你师傅却与苍王成了亲,忘记了与他的深仇大恨,还处处维护苍王,你,怎么不让神隐宗的弟子寒心?就连云舒、云卷都理解不了,对阿雪疏离了不少啊!”

    长情忧虑道:“这心情,我能理解,当初我也不明白师傅为何会忘记仇恨,放下一切跟了苍王,甚至为了他连神隐宗宗主之位也要辞去。可再怎么样他也是我师傅,何况他与苍王冒着天下之大不韪走到一起,实属不易!他人不理解师傅也就算了,若是如今连云舒、云卷都不待见师傅,那师傅他真是太可怜了。”

    星轨欣慰地笑道:“阿雪有你这个徒弟,真是他今生遇到的一大幸事!”

    一旁的弟子不停地催促着星轨快去梅林,就这会儿的时间,不定这梅林已经被他们打得全秃了。

    长情叫住欲走的星轨,道:“师叔祖,带上我一起去好不好?”

    星轨看了一眼,见他浑身的伤都没好全,一双裹成个肉粽子似得,埋怨道:“你去能做什么?忘了你云鹊师叔是怎么的?静养三个月,否则你这双可是要废了!”罢,转身离去。

    长情见星轨走了,屋子里只剩下他和再次恢复成真身的黎王了,便求道:“景修,你带我去梅林可好?我实在是担心得很,当初是我不忍心苍王与师傅两人分,提议师傅将苍王掳回神隐宗的,如今苍王和秦师叔打成了这样,我也有责任。”

    黎王避而不答,反问道:“刚才你为何在星轨那儿这般为我求情?你可知道,这次你为我,可是丢了一条性命啊!”

    长情一愣,回道:“虽抢夺‘定魂珠’一事,是你要我帮的忙,可我也是藏着私心的,想要为阿钰偷到‘佛顶真骨’,之后我被白王抓去西岭府,全因你我两人都太过大意,不能全赖你。”

    “何况你事后帮我照料被白王砸烂了的锦绣庄让它重新开业,将我神隐宗的损失降到最低。你还带着钱来西岭府给我收尸不,赎人,为了遣散白王的魔兵,你又花了那么多的银子,若非如此,西岭府之战中,白王可不会这么容易就被扳倒。”

    黎王静静地听他将话完后,突然伸出,摩挲着他脸庞上的那道已经变淡了的伤痕,怜惜道:“此次你为了护我的真身,伤成这样,你当真不怪我?”

    长情偏过头,躲过他的掌,道:“景修,你我自结盟之日起,就过,一荣则荣,一损俱损,你若诚心待我,我自然信守诺言,绝不负你。”

    黎王抬起他的下巴,温柔地笑着,眼中闪过金色的流光,他道:“可你为我,差点把命丢了曲长情,我黎王从不欠人情,你,我该如何还你这份恩情?要不以身相许?”

    看着长情吓得倏然变色的表情,黎王笑得更加深情,道:“怎么?不肯和我结为双修,我黎王只得屈尊纡贵,以身相许,将自己给你,长情,你惊不惊喜?”

    惊喜没有,惊悚倒是真有!长情被他的话吓破了胆,大气都不敢喘一声,他拉起薄被裹住自己,蜷缩到床塌的内侧,白着脸张踌躇了半天,心翼翼地问道:

    “我能不要吗?”

    黎王像一只金色的豹子般,优雅华丽地爬上了他的床,一步步朝他逼近,沉重压抑的紧迫感瞬息向长情袭来,整张床塌因为黎王的霸占显得更加的局促。他将长情逼退到床塌的最内侧,将他困在双臂之间,他英俊高贵的脸庞离长情越来越近,在他的气息几乎喷到他的发丝上时,停了下来,冁然一笑,道:“由不得你!”罢,抬起他的下巴,吻了上去。

    长情扬起自己受伤的,脑子尚未做出反应时,身体已经率先行动,一巴掌向黎王打去。而黎王眼都没眨一下,继续吻着他,在他唇齿间碾转着,他头也不抬地轻松地抓住他向他打来的腕,以自己庞大的体型继续压制着身子底下之人。

    长情奋力抵抗着,抽出另一只,也向他狠狠扇来。下一刻,他的两只都已经被黎王抓住,分别扣在他的头顶,不过黎王的动作轻柔,心着不伤到他的十指。

    这下,长情彻底被他惹毛了,用力一口咬下去,黎王吃痛,闷哼了一声,可依旧不愿意松口。他腾出一捏紧他的下颚关节,肆意地亲吻掠夺着,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忘情地拥吻着他多久。一直到黎王惊觉他身下人的脸上一片湿漉时,才停了下来,不舍地离开了他的唇,银液从身下人的唇边溢出,他张口舔去。

    身子底下的人气得发抖,大口地喘着气,他被他压制地死死地,无法反抗,只得哑着声音,哭着道:“黎景修,你为何如此待我?我为你信守承诺,命都可以不要,你却、却如此轻薄我你、你到底将我当什么了?你可以利用的棋子吗?还是你任意非礼的对象?”

    黎王心一软,慌张地为他拭去眼泪,道:“曲长情,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将你当棋子,我不过是、不过是情难自禁而已”

    “住口!你明知我心里只有阿钰一人,你还这般非礼我,黎景修,我要我要和你绝交,我再也不要履行这盟约了,你我的誓约,就此作废!”长情鼓起勇气,向黎王愤怒地喊出一直盘旋在自己心中的心声。

    却见黎王脸色即刻勃然大怒,脸上露出凶狠绝决的表情,他一把掐住他纤细的脖子,森寒回复道:“曲长情,你可想清楚你刚才所的话,你若与我断了盟约,信不信我第一个杀的,就是后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