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坏3
他心爱之人,一言不发,将视线落在镜湖上不再与自已对视。从何时起,他变得这般郁郁寡欢,沉默少语,脸上的笑容与眼中的神采,一分分、一寸寸地褪去。
他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红着张脸,扑在他怀里阿钰、阿钰地叫;也不会搂着他,往他怀里拼命地钻;他不再像从前那般害羞地踮着脚,闭上眼,偷偷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也不再总是跟着自已,他走到哪,就被他粘到哪儿
他已经不会再向从前那般,无微不至地关怀自已,呵护自已,看着自已上破块皮,也要掉上半天的泪。自他来到临冬阁后,他没有为自已做过一顿饭,烧过一个菜,更不会向少年时,拉着他叽叽喳喳与他扯上一堆的话。
如今的他,更像他玄王的一个人偶、一个尸傀,他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沉默又听着话,只是,玄王向他索要的感情,他再也给不出半分了。从何时起,两人之前的感情,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了?
玄王一直不甘心地想着,他明明曾是那么得爱着自已,他明明曾为自已付出一切,连性命都可不要,他明明怎么会,在他眨眼间,在他不经意间,一切,都已经变得这般覆水难收了。
玄王起身,掰过他的脸庞,问道:“你在想什么?你我之间,如今已是这般生疏,你连话都不愿与我多一句了吗?”
怀中人终于抬起一双银色的美眸,淡然道:“玄王殿下,你想我与你些什么?”
玄王道:“你没有想和我的话吗?你可以像以前一样,向我提着各种各样的要求,如今的我,已经完成了我的复仇大业,我有的东西,不比白少,你所有的希望,我都能为你一一实现。”
怀中人茫然地思索着,时至今日,他对他,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念想,他对他,什么希望都不抱了,今时今日,他还能向他提些什么呢?
踌躇了半晌,他心问道:“什么要求都可以吗?”
玄王点点头,道:“即便是你要我放弃玄王的身份,陪着你归隐红尘,我也愿意,只要你不离开我,只要你过得开心,哪怕你要这天上的星星和月亮,我也帮你摘下。”
他的心上人试探着问道:“你能放我回九天玄宵派吗”
此话一出,两人间的气氛,降到冰点。
玄王的脸色,阴寒到令他感到害怕,他苦笑着道:“不是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吗?”
玄王的神色缓了下来,他斟酌着语句向他缓缓地道:“不是我不放你回去,只是,你已经被逐出九天玄宵派了,我怕你伤心,这事,一直没有和你起。”
他的心爱人人,瞬间脸色发白,浑身颤抖起来,一双美目,泛上盈盈水气,他拼命着咬着嘴唇,忍着,再忍着,那神情,连玄王看了,都不禁心颤。
片刻后,他收起眼中的痛苦和心碎之意,万念俱灰地合上眼,两行清泪,终究是没忍住,流了下来,喃喃道:“原来、原来是这样啊,看来,我是真得已经无处可去了”
玄王揽着他,为他温柔地拭去眼泪,道:“你知道就好,你已被逐出师门,你的师傅和师叔们已经舍弃了你,还有,你的黎王,也已经不要你了,至于南海吗你让星钥差点丢了性命,让他一出生就没了父亲,又让你的紫姨,失去了她守候一生的命定之人,你可还有这颜面回去?”
他的心上人浑身一震,如坠入地狱般,神情痛楚地抱紧他孱弱的身躯瑟瑟发抖着,盛夏的午后,他冷得浑身抖成个筛子。
他抬起一双满是痛意的星眸,不可置信地望向玄王,问着他:“你真得有爱过我吗?你为何对我这般残酷,非要将我置到这种绝境?”
玄王怜惜地抱着他,试图用自已的身躯温暖他,可惜,生性阴寒的他,让怀中之人,更加的寒彻心骨。
他看着他,深情地回道:“我当然爱着你,自你少年时,我的眼中便只有你,长情,你永远不知道我有多爱你。如今的你,什么都没了,你只剩下我了,从今往后,你的世界中不需要任何人,你只要有我一个就可以了。长情,我会加倍的对你好的,无论你要什么,我玄王,都可以给你!”
他的心上人长长地叹了口气,拭去眼泪,平静地问道:“玄王殿下,我只有一个要求了,你能放我去死吗?”
玄王摇摇着,搂着他温和地笑着,道:“唯独这个要求,不能满足你,你我皆知,这世间并无你的花印,你前世死后,足足游荡了四百年,才等来一个奇迹让你再世为人,如今你要是再一次的死去,只怕我不知道要等上多少年了。”
他的心上人看了他一眼,只是轻声道:“玄王殿下,如今来,我什么要求也没有了,我累了,能让我休息一会儿吗?”
玄王起身,抱起他道:“你睡吧,我会一直守在你身边的。”
厄水青龙在此时,发了话,道:“喂,人、人形仙草,你、你什么时候,再现出真身啊?让老子啃上几口!”
玄王皱了皱眉,嫌弃道:“你怎么还在啊?还不是你上次差点咬死他,他才如今这副不死不活的模样?没找你算帐已经不错了!去,哪凉快待哪去!”
待玄王将心上人抱入房内,安置好他后,看着他深深睡去时,玄王忍不住在他额头上的满月形花印上落下一吻。
他刚一回头,见厄水青龙,就蹲在自已脚边,吓了一跳,恼道:“你怎么在这儿?”
厄水青龙老实地回道:“你、你不是让、让我,哪凉快待哪去吗?这、这儿凉快。”
玄王:“”
长情这一觉,足足睡了三天三夜,如今什么都已失去的他,反倒是心无所绊了,亲人、爱人、师傅、师叔、师兄弟妹们,他什么都没有了,身败名裂的他,除了玄王的身边,真得是哪都找不到一席容身之处了。
他一醒来,玄王便推掉与白王的晚宴,急冲冲地赶回来看他了,这令白王气得咬牙切齿,看着远去的玄王的背影,质问着莺枝道:“你如今,不但留不住他的心,连他的人,也留不住了吗?”
莺枝神情委屈,眼中嫉恨不平,哀怨地道:“玄王殿下,原本便是拿我当着那人的替身,如今正牌的都回到这临冬阁陪着他了,他自然已经不需要我了”
白王的眼中露出阴狠的杀意,他不住地盘算,五指的利爪反复敲击着自已大腿,如今,玄王对自已严防死守,他派出去杀曲长情的刺客,连临冬阁的结界都进不了,更别是要杀他了。
片刻后,他嘴边露出阴险的笑容,道:“别以为你能一直护他周全,既然临冬阁内下不了,就在这西岭府!”
日子过得飞快,一晃眼,他被玄王掳到这临冬阁,已有二月余,这一晚,许久没要过他的玄王,见他精神好了不少,也不管他百般不愿意,直接将他按在床塌上强行索要了半宿。向来要干净的他,无法忍浑身都是粘腻的汗水和玄王留在体内的浊液,便在尸傀侍女的监视下,去浴池清洗干净了身子。
回来时,已是下半夜了,他惊觉,子时一过,这一日便是七月初一,黎王的生辰。他想起一年前,与茜王一同自镜花宫飞回乾陵,三人一起庆祝着黎王生辰时的情景。那时,黎王收下他送的礼物时,是那般得又惊又喜,爱不释,还有茜王吃坏肚子,痛了一晚上的凄苦样,以及,他收下黎王送他的虎形猫眼戒指时的为难模样。
如今想来,那时的他,何等得无知与平和啊!一年前的他,尚在为玄王对他的冷酷而心伤不已,为师叔祖和掌门叔师们限制他与玄王的来往而忧愁着,那时,他的师叔祖还活着,那时,黎王还在期待着自已的回应,那时的仙门百派,都还没遭遇到白王和玄王的血洗,那时的一切,都还没有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只是短短一年,便已物是人非。他站在玄王的卧室外,听着他已经酣然入睡的呼吸声,而今的一切是何等的讽刺,他一年前的夙愿终于达成,能和他的玄王厮守终生了!可他的心境竟然是这般的悲苦万分,心绪忧愁,怎么都无法迈开这沉重的脚步,踏入房内,被玄王搂抱着一夜无眠到天亮。
他遣退了侍女,抱着浑身酸痛的身子,背靠在廊柱上,蜷在长廊底下,抱着自已的膝盖无声地啜泣着,一年前与黎王和茜王三人快乐的一点一滴,不停地在脑中闪现着,为何如此开心的回忆,当初,他却不自知呢?
他起身,自一廊柱下的缝隙中,挖出一布包,打开后,是一枚流光溢彩,闪闪生辉的金色猛虎形猫眼戒指,他吻着那戒指,将它紧紧地贴在心口。去年星轨被玄王杀死的那晚,玄王掰断了他的指,差点毁了这枚戒指,而后,逃出生天的他,便穿了根绳子将这枚他视若珍宝的戒指戴在了自已的脖子上。
那晚在南海,他与玄王恶斗之时,就曾想到过,若是黎王来不及赶来相救,他落在玄王之的话,玄王见到这枚戒指只怕又要毁了它,他便将这戒指偷偷地缝制在外衣的衣襟内,果然玄王没有发现,将它一同带到临冬阁。
而后,他便在玄王不知情下,将这枚戒指悄悄藏在此处,藏匿在玄王的眼皮底下,每每思念起黎王,怀念起以前的往事了,他便会打开这布包偷偷地看上一眼,悄悄地抚摸上片刻,他便能靠着那些美好的回忆带给他的勇气,再次撑上一段时日,再次违心地委身在玄王的身边,在这无望的牢笼中,将他痛苦的人生继续进行下去。
虽然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可至少他还有着这枚珍贵的戒指,凝结在这戒指中的,是他所有的珍贵回忆,以及他对黎王的思念,恐怕这枚戒指,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宝物了。
在这夜深人静之时,在这繁星闪耀的夜空之下,长情紧握着这枚戒指,将脑袋埋在双膝之间,心中念着黎王的名字,一遍遍地重复着:景修,伤了你,对不起景修,你还能原谅我吗?景修
直至,玄王那高大森寒的影子,笼罩在他缩成一团的身子上,他才抬起一双泪眼朦胧的美目,看清玄王脸的一瞬间,他倒吸一口冷气,拽紧掌中的戒指。他惊得闭上眼睛,侧过脸庞,咬紧着牙关,等着玄王如同以前一样一巴掌挥来,或是对他一顿拳打脚踢。
玄王并没有发现他攥在掌心中的戒指,只是看着他蜷成一团,做好了挨打的准备时,心中莫名的一痛,原来以前的自已,都是这般待他的。
他蹲下身子,将自已身上的衣服脱下,盖在他的身上,贴心地用衣袖为他拭去眼泪,道:“地上湿冷,你身子骨又差,怎么坐这儿了?进去吧。”
长情等了半晌,没等到他的拳头落下,却是他为他披上外衣,有些不真实感的他颤声问道:“你,不用打我一顿吗?你以前,直接就会揍上来,如今这般待我,我、我有些不习惯”
玄王的心抽痛着,横抱起他,歉意道:“以前,是我不对,我以后都不会打你了,进屋好好睡上一觉,刚才这般要你,你身体不痛吗?”
若是以前,怀中人的脸肯定涨得通红,将自已的脑袋埋在他的怀里,可如今的他,只是垂着长长的睫毛,掩饰着空洞又无神的双眼,一言不发。
玄王将他安置在床塌内侧,自已睡在外侧,为他盖上薄被后支起上半身,如同少年时那般,道:“长情,我们时候,你经常让我睡在内侧,你,则睡在我外则,从那时起你便一直在守护着我,是吗?如今,换我守着你,再给我些时间,我一定会让你,再次对我打开心扉的。”
枕边人只是合上一双美眸,痛苦地道:“我守的是早已死去的阿钰,十八岁那年,他自阴山山崖摔落,是我,没守信承诺,让他苦等了三日,依旧没来得及救下他”
“而后,一直没有接受这事实的我,执意将玄王殿下认做是他”此时,止不住的眼泪,将枕畔湿透。
玄王的心跟着难受起来,其实他的心中,一直装着自已,只是被自已伤透了的心已经彻底死去。
玄王不甘心地抚上他的脸颊,大声在他耳边道:“你看清楚,我没有死!我还活着,如今的我,威震仙魔两界,谁都不敢对我怎样!我也再也不会向从前那般,任由白对我牵着鼻子走!长情,兜兜转转十几年,我们如今又回到了原点,一切,重新开始,不好吗?”
他的枕边人,移开了他抚在自已脸颊上的,转了一个身子,背对着他,道:“夜已深,玄王殿下,您还不睡吗?”
玄王的心中,一下子升起一股怒火,他一把掰过心上人的身子,将他压在身子底下,捏住他的下巴,道:“你如今,已经不会叫我阿钰了吗?也不会叫我后卿哥哥了吗?我不喜欢你叫我玄王殿下!”
他身子底下的人,被他猛然间的压下,压得眼前一黑痛呼出声。玄王一直都知道,身子底下的人,早已是一把嶙峋瘦骨,拉开他的薄衫,苍白的皮肤贴着两边凹凸起伏的肋骨,能勾勒出他清晰的骨骼形态,两条臂已经细瘦成竹竿,连那两条修长的腿上,也已找不出半两肉来。
两个月前的他,明明不是这个样子的,虽然清瘦,但至少还是个人样,可如今的他,仿佛是具活着的骨架,抱起来扎,压起来硌人。玄王看着裹在薄被中的他,身形孱弱,仿佛是一朵被丢弃在泥潭里的残荷,静待着自已在秋日里的衰败和凋零。
他不禁地将脑袋埋在他的颈边,低声呢喃着:“长情,你唤我一声阿钰,或者后卿哥哥,好不好?别总是惹我生气”
怀中人怔怔地看着天花板,悲伤地回复着:“后卿哥哥在百年前,就已经被分尸,惨死在阴山了,他临死前,已经把我忘了个精光虽然我曾过,让他忘了我”
“可是,真被他忘得一干二净时,我又好难受这一世,我的阿钰,我更是对不起他,让他就这般惨死在我的眼前”
他缓缓移回眼神,落在埋首在他颈边的玄王,口气冷淡,无一丝感情地道:“如今的你,又是谁?你不过是白王一锻造出来的一把杀人利器,为他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屠杀仙门百派的杀人魔王,我尊称您一声玄王殿下,可是贴切得很?”
果然,被激怒的玄王,直起了他的上半身,一只黑色的利爪,悄声无息地落到他的颈间。玄王只是轻松一只,便扣住他瘦到颈筋脉凸起的整个脖子上,颈下的锁骨,突兀又刺目地横在他肩膀上,曾经仙风道骨,丰神俊朗,神仙般的人儿,如今瘦到这个不成人形的活死人地步,即便是玄王,一时间也是不忍直视。
玄王的视线,移回到他的脸上,问道:“你是想激怒我,让我这般杀了你?”罢,他只是将他的覆盖在了他的咽喉上,都没有用力,身子底下的人就开始呼吸困难了。
玄王的眼神,心痛地落在他皮包骨头的身躯上,问道:“你如今的状态,都不用三个月,便会衰竭死去,待在我身边,就让你这么痛苦吗?”
身子底下的人苍凉地笑着,反问道:“何止痛苦,简直是生不如死,看在我曾痴迷你二世的份上,你能可怜可怜我,让我早日解脱吗?”
玄王摇着头,道:“唯有这个,我做不到。长情,你我好不容易能相守在一起了,为何你不能守着我,好好地生活下去?你老实告诉我,如果现在在你身边的,是那个人,你还会这般不珍惜你的性命吗?”
身子底下的人先是一愣,而后突然大笑了起来,笑得咳出泪来,他怒笑着质问道:“你让我在他面前做出这种事来,你让我彻底地将他一颗真心伤得粉碎,你让我将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全都毁去,你还有脸面问我这个问题?你已经毁去我的一切,你让我什么都没了!如今却要我珍惜我的性命?让我守着你好好活下去?玄王殿下,你是个傻的吗?”
又一次成功地激怒了玄王的他,被他的利爪扣着脖子,自床榻上拎了起来,冷冷地问道:“你里拿着的,是什么?”
被他扣在爪中的人,浑身一颤,挣扎起来了,玄王另一只,钳住他左的腕,而后放开扣在他脖子上的利爪,一根根地掰开他紧握的指,自他掌心中,夺取出一枚金灿灿的虎形猫眼玉石戒指。
那一刻,向来无波无澜,心如死灰的心上人,突然激动起来,他不顾一切地扑上来,想要自他中夺回那枚戒指,却被玄王轻易地推倒在床榻上。
玄王看着这枚栓在一根黑色的皮绳上的璀璨夺目的戒指,一时间有些发愣,他当然知道,这是黎王送他的定情信物,南海仙魔论道时他便带在了上,拿不下来。青花居他杀了星轨那晚,是掰断他的指,才自他中取下那枚戒指,原本是想毁去的,却被他奋不顾身地重新抢了回去。
没想到,自此之后,他竟然是换了个形态一直都带在身边,还在他眼皮底下藏到了今日。
玄王看到这枚戒指时,有些后悔,为何当初的自已这般吝啬,为白王置办了那么多的珠宝首饰,那多么的锦衣华服,唯独对自已的心上人一毛不拔,什么都没给过他,除了一枚方便他潜到临冬阁与他私会的玄王令的黑铁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