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流歌1
十二月底,长情自梅林内返回青花居时,刚入结界,就看到黎王带来几个金甲魔兵,正将一箱子又一箱子的酒,往他们俩的房内搬着,而黎王,就站在青花居的门口,他站得笔直,正等着自已回来。
那一刻,他几乎是飞扑向黎王,被黎王一把抱起,搂入怀里时,他笑得灿若青花,比这满坡怒放着的鸢花还要璀璨夺目。
“景修,不是要三、四个的月吗?我还想着,今年过年时,来皇城看你呢!”长情搂着黎王的脖子,开心地道。
黎王狠狠地一口亲下去,道:“想死本王了!本王可舍不得你一个人在这青花居上过年,多冷清!走,今年叫上包子和他那一众下,到我们的夏侯府过年!”
长情的笑意更深了,道:“好,过完年,正月十五我们去南海走一趟,星钥上次与我们分别后,隔天差五地就飞来一只灵犀鹤,吵着要我们去南海看望他。”
黎王溺爱着道:“嗯,等过完年,本王就将生意场上的事,扔给蛛儿和暗影照料着,陪你去南海住上几月。等星钥过完五岁生辰了,我们便带他出去修炼,不过”
黎王头大着,皱着眉道:“不过包子也要跟着来,他一来,那该死的畜生,肯定也会随着他!如今这包子,胳膊肘愈发地往外转,本王连打都不能打那畜生一下!真是气死本王了!”
长情笑了起来,踮起脚,在他的额上亲了一下,抚平他眉间的皱纹道:“人多热闹,景修,这几天累了吧,都没照顾好自已,你看你的气色,都没我们修礼时这般好了。我让锦织堂为你裁了几身冬衣,你先去试穿下,待会儿我做完晚膳后,陪着你一起吃!”
黎王却搂着他不放,蹭着他的脖子,撒着娇道:“再让本王抱一会儿,本王可真是日也想、夜也想,恨不得天天将你拴在我身旁!”
长情笑拍下他的,又红着脸在他脸颊上亲下一口,黎王这才放开他,让他去膳房内为自已做晚膳去。
不一会儿,黎王穿着一套天青色的锦缎长衫,来到膳房门口,问长情道:“怎么样?这颜色,与本王好像不相配啊!”
长情着正切着葱花,看着眼前那少了几分高贵气质,却多出数分江南才子风流模样儿的黎王,赞叹道:“我家景修,真是穿什么都好看!”
黎王靠在门框上,拉下自已肩膀上的半边衣服,向自家青花性感地问道:“本王觉得,什么都不穿,更好看,是吧?”
“咔擦”,长情一刀切在自已的指间上,鲜血颷了出来
黎王心疼地冲过去,捧起他流血的指含在嘴里,待止了血后,埋怨道:“你这剑术,如今都能赶上你师傅了,怎么切个菜,还能将自已的指给切伤了的?你可是存心让本王心痛不?”
长情脸色涨得通红,恼道:“谁让你些奇怪的话?”
黎王笑了起来,捏着他气鼓鼓的腮帮道:“好,本王以后,只在晚上与你这这些奇怪的话,如此,能保住你的指吗?”
长情羞得提起菜刀就将黎王赶了出去,黎王大笑着离开膳房时,对着长情道:“晚上多烧几个菜,我带来这么多的好酒,还你上次答应你两个师叔喝酒的事!”
长情一阵感动,道:“让景修费心了,从这么远的地方运来这么多的酒,晚上能叫上我师傅、师娘和鹊儿师叔吗?”
黎王点点头,道:“既然如此,连同你掌门师叔一起叫上吧!”长情笑着点头,看来今晚这青花居,是要热闹非凡了。
傍晚时分,梅若雪唤上秦川海、鹊儿两人,一起去到石重山所在的剑墟处。只见石重山已经刮去了他的山羊胡子,如今的他,看起来不过四十出头,模样儿年轻不少。
他身后,跟着怀抱着刚铸造好的七柄长剑的江念夫,在他后面一路唤着:“阿爹,阿爹,这几把剑,放哪儿啊?搁到剑室吗?那儿都已经没地方放了!”
石重山返身,对江念夫道:“那就搁我的书房内,这几把剑,可是水月镜花宫订的,马虎不得!”
江念夫点着头,抱着中的剑跑向石重山的书房,没跑几步,石重山便喊话道:“念夫,今晚阿爹和你师叔们喝酒,晚些回来。”
江念夫一听,一把扔了剑,又跑了回来,抱着石重山的胳膊不肯放,哭道:“阿爹,你今晚要陪我的,你要教我孙子兵法的,你还要与我下棋的!阿爹,你不喜欢我了,是不是?”
石重山一脸无奈,看向云鹊,道:“师姐,念夫这病,还能治吗?”
云鹊摇着头,道:“我又不是神仙,他两个月前,受到的打击实在太大,心智已经退到八、九岁的孩童了,只怕他这辈子,都这个样了!”
秦川海道:“这畜生,如今这样子也好,总比继续跟着白王那魔头,想着有朝一日灭我九天玄宵派好吧!重山,你也是,心太软了,他曾经这般害你,你居然还将他收留在身边,你打算照顾他一辈子吗?你又不是他亲爹!”
这话一听,江念夫急了,向秦川海扑去,张口就咬:“你胡,我就是阿爹的孩子!我阿娘亲口的!你这个大坏蛋,敢骗我!”
秦川海一巴掌将江念夫扇倒在地,石重山挡在江念夫面前,为他向秦川海求情道:“师兄,念夫如今就是个孩子,您别跟个孩子一番计较。”
而后,对躲在他身后吓坏了的江念夫道:“念夫,阿爹晚上回来的晚些,乖,自已早点睡觉,不用等阿爹。”
江念夫只得不情不愿地放石重山离去。
酉时,青花居内,郎无数、秦川海、云鹊、石重山,还有梅若雪携苍王一同赴宴,长情在灶房内忙得热火朝天,黎王则将膳房内的餐桌搬了出来,与屋外露天的石桌拼在一起,一群人不等菜全上齐,就已经开了三、四坛秋露白。
石重山拿起酒坛,“咕噜、咕噜”一下子就喝掉半坛,而后,心满意足地大呼道:“色纯味冽,清洌甘爽,空杯留香,当真是极品!”
云鹊叫了起来:“哪来的空杯留香?你都没用上个杯子,直接就对着坛子吹上了!”
郎无为笑道:“重山喝酒,可是挑剔得很,若非是一等一的好酒,他可不会直接吹坛子!”
黎王大笑起来,道:“石宗主上的,可不是普通的秋露白,此酒夏季开始酿制,秋高气爽之时酿熟,加以莲花露酿之,酒质纯正而气味芬香,产量极少,堪称稀世之酒。您喝的是上供给皇家的供酒,一般人,有钱也买不到,更别谈有这会尝上几口了!”
这下,好酒的秦川海、苍王,连云鹊的眼睛都亮了,苍王问道:“莫非,黎兄现在开始与宋朝王室做生意了?”
黎王笑而不答,此时,端着最后一大盆点心的长情出来了,拍了拍身上的面粉灰,落座后,为自家黎王解释道:
“景修这两年,买下京东东路、京东西路好几个州县的百年老酒坊,我大宋二百二十三种名酒中,景修已垄断四十七种:青州拣米酒,齐州舜泉酒、清燕堂酒、真珠泉酒,兖州莲花清酒,曹州银光酒、荷花酒,郓州风曲酒、白佛泉酒、桂香酒,登州朝霞酒,莱州玉液酒,单州杏仁酒&qt;
长情一连报出二十几个酒名,把石重山、秦川海和苍王馋得直咽口水。
只听长情继续道:“除此之外,西域、龟兹、波斯产的上好葡萄紫酒、葡萄青酒、马酒,景修也自海上商船进了不少,如今他不但上供宋朝皇室,京城内那帮皇家弟子和二世祖喝的,也是出自景修的忘忧亭。”
郎无为羡慕道:“听闻黎王的玉笙阁,专营古董、茶叶、绫罗、宝玉、药材及香料,刚开张不到半年,就把京城中最有名的晚晴楼和四时坊收购了?连茜王的产业永夜坊都是您在打理着?如今又开了忘忧亭,这银子赚得可是盆满钵满吗?”
黎王苦笑起来,道:“哪有郎掌门得这般容易,我如今,一大半的家产都投在酒坊上,只怕没个三五年,我的忘忧亭连本都回不了。这两年,全靠长情倒贴着本王”
长情脸一红,赶紧捂上黎王的嘴,他可不想让自家的几个叔师们,知道自己是永夜坊、辽国珍珠阁的幕后老板之一。
郎无为精明地扫了一眼黎王和长情,又看到自家的宝贝师弟梅若雪,不禁来气,他对梅若雪和苍王冷言冷语道:“阿雪,学学长情,又要撑着半个神隐宗,又是黎王生意场上的贤内助,如今北境雪国搭着永夜坊的百味馆,赚了不多银子,你也该帮着苍王,多应承应承他的野味、干货生意!”
苍王挑眉,冷哼一声,不去理睬郎无为的话中之话。他岂不知郎无为的言下之意?人家是恼着他苍王跟着黎王永夜坊下的百味馆,挤走了珍味堂的生意,赚来的钱,又一分也不贴给梅若雪的神隐宗,全拿去养自个儿的魔兵了。不像黎王,财大气粗,时不时地打点着长情的一众师叔们,贴补着神隐宗日常间的额外开销。
秦川海也没好气地数落着苍王,道:“你自我九天玄宵派拐走阿雪,看看他如今过的是什么日子?连长情一半的福气都没有!又是年底了,九天玄宵派也算是阿雪的娘家,今年,可给他娘家备了几分薄礼?啊?”
苍王不悦,拍桌子瞪着秦川海道:“野猪五十头,梅花鹿三十头,山羊二十对,鸡、鸭、兔、鹅各一百对,熊掌十五对,鹿茸二十斤,干果、杂粮、米面折成银子也有一千两吧,怎么,不算少啊!比往年还多啊!”
郎无为冷哼一声,道:“黎王备的礼单,要不要听听?珊瑚树、珊瑚念珠二十对,蜜蜡、沉香把件各一盘,上好青玉、羊脂白玉佩五对,辽国北珠两斗,珍珠、翡翠串八对,还有翡翠鸳鸯扣、象牙镶宝扣、古玩、古董、高丽药草、狮子国、婆罗门的稀罕物件、另有银票六千两,我们几个师叔们一人一千两”
苍王听得冷汗都流了下来,一旁的长情听得更是脸色发白,心痛地在黎王耳边埋怨道:“景修,你今年收了那么多酒坊,连本都没回,怎么送了我掌门师叔这么大的礼?”
黎王拍了拍他的膝盖声回道:“珠宝玉石是今年收购的晚晴楼和四时坊压箱底的存货,北珠也是前几年卖剩下来的,见成色不错,便全拿来送你师叔了,没花多少,别担心。”
长情这才放了心,可还是为自家景修的钱袋心痛着。郎无为还在继续念叨着,一旁的苍王越听脸色越黑,梅若雪尴尬地看向长情,向他求救。长情不忍,用肘推了推黎王,黎王赶紧打断掉郎无为,道:
“今天难得长情的师叔们都在,我敬各位一杯,眼前的美酒和美食,切不可辜负!”
罢,与众人碰杯后一饮而尽,在座的各位都动起了筷子,难得这群全辟了谷的宗主们,今日集体开荤。梅若雪平时并无会尝到自家徒儿的艺,他夹起一只芙蓉大虾,尝后,大赞道:“长情,这艺,整个黟山,也就许师傅能压得住你了啊!”
云鹊津津有味地啃着金鱼鸭掌,鼓着腮帮道:“哎呀,长情啊,师叔这下,都不愿辟谷了!往后黎王殿下一来,我就带着你朱师姐、素儿、谣儿师姐一起来蹭饭啊!”
长情笑着回道:“若是师叔、师姐们来了,不如叫上雷夫人和锦织娘姐姐,我用燕窝、银耳、桃胶、雪梨,为你们煮上一桌子的养颜滋补大餐。”
云鹊听后,高兴地叫了起来,唤着梅若雪道:“阿雪,那你也要来,看看这几年,在北境雪国待得人都瘦了一圈,连肤色都惨淡了不多,真不知道,这些年,苍王是怎么养你的,越养越寒碜!”
苍王刚想发火,黎王就拉着他灌起了酒,梅若雪则温和地向云鹊笑笑,不以为然。
一旁的郎无为、秦川海、石重山一众人对长情的艺赞不绝口,郎无为叹道:“黎王殿下啊,您与长情结为双修,当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而后,他看向长情,训斥道:“还好,没和你亲姨孟宫主一样,眼瞎得找不到北,而今跟着黎王殿下,你看看,如今这日子过得多滋润!想想前些年,眼里只有那玄王,自己找罪受!话,那白王和玄王,可是彻底没有音讯了?”
苍王回道:“嗯,据刑天司内传出的消息,白王被那神秘人救回西岭府养伤去了,蓝王已坠崖而死,玄王则音信全无,也有他伤重死在回西岭府的半路上。如今这魔界一蹶不振,应该能有好几年的太平日子了!”
秦川海转向黎王,好奇地问道:“黎王殿下,您明明有这等实力、财力和好段,就没想过要一统魔界吗?若是这魔界由您掌握,我仙魔两界,怕是再无纷争。”
长情抿嘴而笑,黎王也笑了,众人不明,只见他张口吞下长情给他剥的两只芙蓉大虾,回道:“本王啊,对这魔界也好,天下也罢,全无兴趣,本王平生只关注两件事”
众人饶有兴趣地听着,见黎王道:“吃饱、睡好,便已足亦!”
长情看着众人垮下来的表情,“噗嗤”笑出了声,黎王解释道:
“自三百年前的乱世起,我天天忙着逃命,夜夜与人性命相博,过着朝不保夕、饥肠辘辘的日子,吃过最好的一顿饭,便是快饿死时别人赊来的一碗面汤。我在没见到长情前,从不曾睡过一个安稳觉,连打个盹都不敢眯眼,就怕一个不留意间,被人杀死在某处。所以对本王来,一统魔界,还不如长情给本王煮碗面踏实!”
众人听后,顿觉心酸,生存在这世间,谁还没些伤心事。
黎王又道:“如今,本王眼里,只有长情一人,只要有他在身边,本王自然是吃饱、睡好了!”
罢,自己先大笑起来,道:“本王自打有了长情,不但能吃好、睡暖,这日子还过得幸福舒心,我自然对什么一统天下更无兴趣了!”
罢,举杯对众人道:“明年,也请各位多多照顾我家的长情了!这些酒,今晚喝不完的,各位全拎回去,我黎王千里迢迢带过来的,可不想再带回去!”
众人都大笑起来,举杯痛饮道:“今晚,不醉不归!”
长情偷偷地给梅若雪和云鹊塞去两瓶精致的莲花清酒,道:“师傅、师叔,这两瓶给你们留的,后劲,不容易醉。”
两人笑赞着他的贴心,一众人,喝到半夜,其中属石重山喝得最醉。他一醉,就抱着酒坛子,一个人缩在一旁伤心地抹眼泪,梅若雪与云鹊劝了半天都劝不好。
只听他道:“为什么啊,当年我这般爱着桂婷,即便是她怀着别人的孩子与人私奔,即便她偷走我石家的地契气死我爹,我都舍不得她被浸猪笼,你,她为何还要颠倒黑白,唆使念夫找我报这莫须有的仇?她可是害了念夫这孩子的一生啊!”
他又哭又笑,道:“我这一辈子,当真是个懦夫,是个窝囊废,真不是个男人!你她这般对我,为何我还对她念念不忘?还没法对桂婷的儿子弃之不顾!你,这孩子也是受害者吧!”
一众人皆不明白,石重山爱了一辈子的妻子江氏,受尽他的宠爱却将他害得家破人亡,结果被他救下后还对自家儿子反咬一口,让江念夫长成这么个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扭曲的人。
一众人中,只有长情看得最明白,道:“若她恨的不是重山师叔,而是她自己呢?”
众人不解,石重山更是想不明白,皆看着他,等他的下文。
长情有感而发道:“有些人,身在福中不知福,从来不珍惜别人对他的深情厚意,等到失去后,才追悔莫及!”
他顿了顿,道:“重山师叔自您夫人幼年时就爱着她,从她五岁等到她十七岁,可她,感情来得太容易,反倒是不珍惜您的心意,爱上了别人,怀上他的孩子。而后,她偷走石家所有家财,气死您爹,最后被男人骗得一无所有,在自己和儿子都养不活,走头无路下,您再次收留了她,那个时候,她才知道这世间,有一个男子可以爱她爱到这个地步。”
“而后,你又私自放走要被浸猪笼的她,气死了自己的娘,我猜想着,那个时候起,她是彻底被您感动,真心真意地喜欢上了您。原本她想着,带孩子与您一同生活,重新来过,可惜,却听闻您已投入仙门,弃她而去。”
“最开始,她应该是无法原谅自己,在无尽的自责、愧疚下,悔不当初,可时间久了,为了能让自己好过些,她便将所有憎恨推到您的身上。否则,这样的世道,若非靠着憎恨,一个带着个幼儿的女子,可活不下去。”
一众人听得似懂非懂,只有石重山终于放下,他大笑着灌完剩下的半坛酒,随将酒坛子一扔,潇洒道:“原来如此啊!这么个自私的女人,我竟然爱了她一世,我石重山,果然窝囊!”
长情道:“重山师叔,您想通就好,她不是一个值得您爱的人,半生错爱,一朝顿悟,竟然是几坛秋露白换来的,当真是划得来啊!”
石重山道:“是啊!来,换西域的葡萄紫酒尝尝!”他灌了几壶后,彻底醉了,抱着个坛子又哭又笑,喃喃着道:“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
苍王与秦川海拼起了酒,被梅若雪拦了下来,提醒着两人,这么好的酒是用来品的,岂能用来拼?而云鹊,为了防止石重山继续发酒疯,与郎无为两人将他先送回剑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