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世1
星轨看向额头冒着青筋,笑得狰狞变形的黎王,体贴道:“会不会太勉强长情啊?会不会打扰到你们的两人世界啊?”
黎王打落牙齿往肚里吞,艰难地开口道:“不、不会,哈哈,誓儿乖、乖得很,也就今天在本王身上拉泡屎而已,呵呵,夜色已深,本王就先回去了,星轨宗主,回见。”
星轨看着黎王愤愤然离去的不甘身形,嘴角边,绽放出得意的笑容,向他的身形摆着,唤道:“替我好好谢谢长情啊!”
空中黎王的身形一个踉跄,而后,终于远去,再也见不到他的影子了。
于是,半夜回来的黎王,便有了搂着自家快要累昏倒的青花,违心地道:“嗯长情,没办法了这阵子,你就辛苦些,先带着吧”
大年三十,黎王带着长情,牵着星钥的,而长情的怀里还抱着刚满一岁的星誓。
四人出现在凌云天宫时,茜王先是一惊,而后,笑出泪花,半晌,才上气不接下气地开口戏谑道:“哎呀,终于变一家四口了啊!义兄大人,您这是什么逆天的好本事啊,让我家长情哥哥给你又添上一口?”
黎王的脸色瞬间青黑,而他那早早就已经到达的暗影和尸傀芸娘、蛛儿、刘成功,还有茜王的一众下们,全捂着肚子笑得蹲在地上。
黎王咬着牙,怒道:“今年的腊赐,全部减半!”
一众人,瞬间鬼哭狼嚎起来,暗影推了推蛛儿,蛛儿上去自长情怀中接过星誓。长情这两个月来,终于松了口气,茜王唤来两个侍女,替长情照顾着星誓,他这才有会与众人吃了顿年夜饭。
刘成功看着满脸倦容,脸色憔悴的长情,心疼道:“宗主,可把您累坏了吧?这带孩子的事,最辛苦了,您要是撑不下去了,让我家主子也搭把,帮帮忙吧!”
长情苦笑着摇摇头,道:“景修生意场上已经这么忙了,原本就是我姨父硬塞过来的,我怎么还能让景修也跟着不得安宁。”
席间,星钥坐在茜王与张之恒中间,体贴地为茜王夹着菜肴,对着茜王道:“妃雅,我如今已是练气中期了,你再耐心等个几年,待我长大后,我便来这凌云天宫提亲”
“咔擦”一声,张之恒中的筷子就捏断了,向星钥咬牙道:“鬼,你今年几岁啊?便这般不知好歹?想打我的人的主意?待你的修为高过我再吧!”
星钥一双漂亮得如宝石般闪亮的双眸,不屑地盯着张之恒,道:“你就是我的情敌?唉,竟然是个穷道士,算了,如此这般,我也就放心了!”
黎王不厚道地笑了起来,对星钥赞道:“钥儿,有志气!过完年,本王推掉生意声上的应酬,专心带着你去魔物之冢修炼!当年你长情哥哥,就是这般提升到如今的修为的!”
星钥拉起茜王的,道:“妃雅,等着我哦!没剩多少年了!”茜王在张之恒杀人似的眼光下,僵硬着身子,“呵呵”尴笑着。
正月十五一过,这年,也算是过完了。黎王果然带着十一岁的星钥,至魔物之森修炼去了,长情要带星誓,便留在九天玄宝派,没跟着一起去。他原本的井然有序的日子,而今过得是忙乱不堪,一大早,就要起床为星誓煮米汤、煮各种碎鱼肉、碎蔬菜,喂完他后,将他背在身上,带着个婴儿急匆匆地赶至神隐宗教弟子们练剑去。
上午的巳时和下午的未时,珍味堂的弟子会准时送两次新鲜的羊奶过来,长情就会让弟子们休息片刻,自已则闪到一旁,给星誓喂奶去。一开始,一众弟子们见宗主背着个婴儿来教众人剑术,皆大惑不解,直至听这孩子是星轨宗主扔过来的,才恍然大悟。
他师傅梅若雪有时心疼自家徒弟太累了,便帮着他带上一阵子星誓,傍晚时分,长情匆忙赶回青花居,洗这一整天为星誓换下的尿布和自已被他弄脏的衣服,晚上,哄完他后,累得倒头就睡。
某日下午,长情将星誓寄放在谣儿和素儿师姐那儿,自从星誓来到青花居后,他几乎有大半年没下过黟山。今日趁着有空,便偷偷去看望龙隐镇以北的山脚下,那对安姓的夫妻和他们的养子安钰。
他御剑悄悄来到这户人家柴院外的一颗大树上,隐去身形躲在里面,一直到傍晚时分,那打完猎的男主人才回到院。院内一三十出头的妇人抱着个婴儿,出来迎接男主人的归来,可长情等了半天,也不见安钰出来,心中隐约漫上不详之意,他思忖片刻后,决定现出身形。
长情自大树下闪现,悄声无息地出现在这对夫妻的面前,向两人发声问道:“两位,安钰呢?他去了哪儿?”
这对夫妻看到长情的长相和衣着打扮后,眼中的慌张一闪而过,而后强自镇定道:“钰儿,钰儿自去年离家出走后,便再也没回来过。”
“离家出走?”长情提高了声音,惊问道:“这孩子,为何要离家出走?”
男主人陪笑着解释,道:“恩人,这些年,全靠您时不时地接济着我们,我们夫妻俩,也将钰儿视若已出。可是,钰儿也长大了,他的性子,愈发得不服管教,去年他跟我上山打猎时,放走了两只狼崽子,被我骂了一通后,这孩子就赌气出走了。”
长情的脸色冷了下来,淡然道:“然后,你们就这样让他走了,再也没找回他?”
女主人抱着自已那亲生的孩子,道:“怎么会,我和孩子他爹找了他几天几夜,也没找到他,这不,都好几个月了,还在四处托人找吗?恩人,实在,这孩子如今长大了,吃得也厉害,我们这种穷苦人家,也实在是养起不起他,要不,您接回去”
长情早已是明白怎么一个情况了,这安氏夫妻,六年前是因为自已没有孩子,才将安钰领了回去当自已的孩子养。可如今他们有了亲生骨肉,安钰又是长身子的时候,特别能吃,一同抚养两个孩子,对这家庭来实在是吃力。也不知道安钰这孩子,到底是离家出走的,还是这对夫妻将他赶走的。
长情一时间,又气又急,对这对夫妻呵道:“那孩子,若是有什么三张两短,我绝不会轻饶你们!”罢,转身化为一阵青鸢花瓣,消失在两人面前。
那女主人吓坏了,捶打着男主人的膀子,埋怨道:“我过,别把钰儿赶走,你非不听,你看到没,这些年来,一直都是这神仙资助着我们,如今把他惹恼了,往后,光靠你打猎赚的钱,哪够养活我们母子?”
那男主人吼了一句,道:“赶都赶走了,如今这些有何用?谁让这孩子这么能吃,脾气又乖张,我也不想的啊!吼他两句,竟然就真走了,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长情离了那对夫妻后,自掌心中召唤出冬生,让冬生化为一只白色的大狗,嗅着当年他送给安钰的青鸢花香囊的味道,一路找寻过去,终于,在天黑前,龙隐镇最热闹的市集上找到了早已成了一方之霸的流氓安钰。
只见这热闹的市集外,一条马路相隔的狭窄胡同内,十三、四岁的少年安钰,带着一群无家可归的孤儿乞丐们,正与另一派的流氓们打着群架,抢着各自乞讨的地盘。
那穿着一身脏兮兮破旧外衣的少年,皮肤晒得黝黑,个子比起一般的孩子还要高上一个头,打起架来,出尤其是狠。即便是被三四个比他年纪还大的少年围殴着,他也丝毫不惧怕,一对四,打得对方浑身挂了彩。
此时,不知谁大喊一声:“不好了,官府的兵差来了,快逃!”
其中一个豁牙的胖子拉起那领头的安钰撒腿就跑,安钰边跑边问:“怎么回事?怎会有官差来抓人?莫非你们又去偷东西了?”
胖子气喘吁吁地道:“大哥,不偷东西,兄弟们哪吃得饱饭啊!昨日三子偷了只肥羊,没想到,他爹是个当差的!这不,派人来抓我们了,快,大哥,跑快些!”
胖子拉着安钰在巷中慌不择路地逃窜着,身后跟着一群官差紧追不舍,途中胖子摔了一跤,没等他爬起来,就已被官差摁在地上。眼见安钰也要被官差抓到了,不知从哪儿伸出一只拉了他一把,下一刻,他已经跌入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整个身子都被一股沁人心扉的青花香包围着。
他的耳边,传来温和又悦耳的好听声音:“阿钰,不要动。”
罢,那人取出一张符箓,星芒一闪而过,两人就被笼罩在透明结界内,就这般在一众官差的眼皮底下隐去了气息。待到一众官差跑远后,少年安钰才松了口气,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此时,一只纤瘦如白玉般的伸了过来,问向他道:“阿钰,还站得起来吗?”
少年安钰抬起了头,只一眼,他就认出了他,认出了那个六年前只过一面,而后再也没忘记过的人儿。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已已经从当年的幼童变成个半大的少年郎,可他,依旧是曾经的模样儿,一点变化都没有。
眼前之人,极其年轻,他着一袭白衣雪衫,仙姿玉貌,目下无尘,很难想像,这世间会有这般好看的人儿,而且那美貌凌驾在性别之上。他银瞳浅发,肤白似雪,如脂似玉,一双似秋水明眸看他自已时,水波潋滟。
安钰看着他对着自已清浅而笑时,莫名得感到一股久违的亲切感,他的笑容,令自已如此的心驰神往,眷恋不舍,可自已的内心,却像是被人狠狠揪了一把似的隐隐作痛着。
下一秒,他已经抓住那漂亮得似梦幻泡影般的人儿,向他吼了起来道:“为什么,你将我扔在那个地方整整六年,现在才想起我来!这些年来,你为何不出现?”
他取出怀里当年他给的香囊,气道:“你让我带在身边,不要摘下,一直戴着,你就会来看我了,可你从来不曾看过我!你这个大骗子!”
罢,他将那美人儿拉进了怀里,明明他比自已还要高上半个头,安钰却搂着他,红着眼眶道:“你这个骗子!你让我盼了你这么久,你这个大骗子!”
长情心中一痛,眼前这孩子,像极了当年在杨州苦等他回来的,那第一世时的百里钰。明明自已想让他过得幸福的,明明想给他一个平凡又普通的人生的,可结果,还是让他无家可归流落街头,过着这种流离颠沛、朝不保夕的生活。
长情的心中,难受起来,他伸出修长如玉,骨节分明的抚上安钰脸颊上的淤青,温柔地道:
“这些年来,哥哥一直在你身边啊,你记不记得六年前,你过年时,想要一身新衣服,结果你收到了一大堆的新衣服?五年前,你落水,差点没被河流冲走淹死,却竟然被大风从河水中刮了出来?三年前,你第一次和你爹爹到山林里打猎,你与你爹被黑熊袭击,那熊却莫名奇妙地死了?还有,一年前,你自山崖上坠下,被藤蔓缠住身子,而后又自已爬回了山崖,你可是真得当自已命大啊?”
安钰不话了,他终于知道这些年来自已并非是真得命大福大,祖宗积德,原来全是眼前这位绝色美人儿护着他的。
少年安钰咬着嘴唇,半晌,才道:“算你没骗我,可是,你为何不肯现身见我?你可知道,如今的我,已经被赶出那个家了!我现在无依无靠了,你若是真心想护着我,就快点收留我!否则,爷我可要成为这地方一霸,祸害四方了!”
“噗嗤”一声,美人儿笑了出来,眼前之人,这话的口气,这嚣张的神气,当真是当年的百里钰又回来了。
他道:“是、是,地方一霸,祸害四方,如此看来,我还是将你扔深山野林内,让老虎吃了算了,算是为民除害了。”
安钰一怔,眼前之人笑起来,怎么是这般的好看?令他的心脏漏跳了好几拍!还有,这话的口气,为何是这般的似曾相识?两人如今席地而坐,美人儿从怀中掏出瓷瓶,为他细细地搓揉着脸上、上的淤青,这情景,仿佛在过去他都经历过的那般,又熟悉又怀念。
安钰伸出臂,卷起衣袖,任由他为他上着药膏,明明今日是第二次见他,却感觉已认识了他几辈子这般漫长。只要他在自已的身边,他便觉得如此的安稳、舒适和暖心。
安钰嗅着那让他魂牵梦萦的青花香,看着他低垂的,长而卷翘的睫毛,心中止不住地一阵涟漪,脱口而出道:“喂,我以前,我是指以前的以前的以前,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啊?”
眼前这美人儿中的动作停了下来,抬起一双银眸,凝视着他半晌后,才回道:“嗯,你曾是我的一个挚友。”
安钰侧着脑袋,狐疑地问道:“什么时候?我怎么不记得了?”
那美人儿向他莞尔一笑,道:“不记得就不记得了,只要我记得便是。好了,起来吧,我送你回去。”
“回去?回哪儿?那个家,我才不回!我已经知道了,我是他们领养的,他们已经有亲生的孩子了,我是多余的!上次他们还将我扔在山里,我差点被老虎咬死!”安钰吼道。
长情一怔,脸色发白,颤声道:“真的吗?那后来,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安钰想了半天,道:“我也不知道,我情急之下挥了挥,不知从哪儿冒出五只黑色的、浑身燃烧着绿色火焰的巨狼,将我救了下来。而后,它们就不知消失在哪儿了。”
下一刻,安钰的身子已经被美人儿抱在怀里了,那美人儿后怕着道:“对不起啊,我没能护你周全,是我不好我以为,这户人家能给你一世安稳,却没想到,还是让你遭了罪”
安钰脸色一红,心中暖暖的,活到现在,还是第一次有人能待他这般好。他怀上美人儿的细腰,将脑袋枕在他肩膀上,嗅着他身上让人安宁、详和的青花香,嘴硬地回道:“现在才知道,还来的及,快带爷我回去!”
那美人儿放开了他,为难道:“阿钰,不是我不带着你,而是我黟山并非普通人能进得了,这些年,我都是偷偷溜出来看你的,我修道中人,可不许与凡人有牵扯。”
安钰开始发挥起他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任性和狡猾,他撒泼着道:“我不管,你既然曾是我的挚友,你又承诺要护我一世的安稳和周全,你就该对爷我负责到底!今天,我非要跟着你走!”
罢,一把抱住他的腰,怎么都不肯放,看着怀中的美人儿红着脸,对他无可奈何发作不得的窘样,他得意地坏笑起来。
美人儿恼道:“阿钰,快放!有话好好,这样子成何体统?你也是个半大的孩子了,再这样撒泼,信不信我敲晕你后再脱身?”
安钰彻底撒起野耍起赖来:“我就是个没人爱、没人疼的野孩子呜呜呜你不用敲晕我,你直接打死我算了,反正我的死活根本没人在意!”
这话,到美人儿的心坎上了,他叹了口气,将落在安钰的额上,幽幽道:“阿钰,好,我带你走,不过不是现在,你先放开我,好好听我话好不好?”
美人儿好歹安钰才肯放开他,可依旧是紧拽着他的衣袖,怕一个不留神,眼前的人儿就消失不见了。美人儿蹲在他面前,对他道:“哥哥是仙门中人,你要跟着我,就必须和我一起入仙门修道,这可是苦差事,你熬得住这寂寞吗?”
安钰如今,早已无容身之处,跟着眼前的美人儿至少还能有个一砖一瓦的栖身之处。何况,他一看到这美人儿,心中便生出怜惜之意,明明他比自已还要高上半个头,明明他比自已还要大上好几岁,可自已,就想着要好好待着他,好好呵护他。
安钰便道:“苦,我才不怕!当年我跟着那个‘爹’上山打猎时,伏在冰天雪地里,为了打上只野兔子,一守就是一整天,还得挨饿受冻。待往后我学会了本事,我要将那人也扔到虎穴处,让他也尝尝被老虎追着跑是什么滋味!”
长情苦笑道:“入了仙门,你可就和这俗世没关系了,往后,你也没会见到你的爹娘和朋友了,你可是想清楚了?”
安钰不以为然道:“有什么好想的,入就入呗!不过我听这世间有多少人想入仙门而求之不得,哥哥,有你的这般简单吗?”
眼前的美人儿又笑了起来,道:“嗯,阿钰,今年的九月二十五日,是九天玄宵派的第三十五届弟子入门测试之日,还有大半年的时间。哥哥偷偷教你剑术及修炼口诀,你只要用心苦练,就一定能通过测试赛,怎么样?”
安钰的眼睛闪亮起来,道:“好,我愿意,来,你与我拉勾,不许赖皮!”
美人儿与他拉了拉勾,而后,他蹙眉道:“阿钰,你现在住在哪儿?”
安钰回复道:“我住在城西的破庙内,那儿有好多流浪儿,如今,全成了我的弟”
美人儿怜惜地抚上他的脸颊,道:“唉,年纪,苦了你了!这半年,我太忙了,抽不出时间来看你,竟让你遭了这般的罪阿钰,这几日你再委屈一阵子,哥哥帮你重新找个落脚的地方。”
安钰点点头,眼前的美人儿又道:“这几天,你不要出去惹事生非,别被官府的人抓去了。你先回去好好养伤,哥哥明天就来看你。对了,以后不可以再去偷钱了!”罢,他从怀中摸出一个钱袋子,里面满是碎银子,塞入安钰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