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世5
片刻后,白衣美人儿端出十几碗白梅汤,配上等量的酥琼叶,招呼着众人休息一下,喝完茶点后再工作。一众人全围了过去,自宗主那儿接过青花瓷碗,一碗白梅汤和着香甜清脆的酥琼叶,众弟子吃得满嘴油渣,大呼美味。
白衣美人儿不露痕迹地递给安钰两片酥琼叶,又单独为他续了一碗白梅汤,而后,将剩下的暖汤和茶点全端到桂树下,送至喝酒的两人。
宗主走后,一众弟子吃完茶点,继续开始干活了。其中几个弟子交头接耳着:“听宗主的厨艺,与他的棋艺、画技、书法一般,登峰造极,传闻果然属实啊!”
“咦?刚才那茶点,是他自已做的?不比珍味堂的艺差啊!”
“那是,据黎王没有辟谷,宗主每日都翻着花样为他准备各种吃食。”
“哎呀!那黎王,可真是好福气啊!”
安钰心中一阵酸涩嫉恨,吼道:“好了,就剩收尾工作了,快点做完,收工回去了!”
一众弟子赶紧将屋顶上仅剩的几个缝隙补上,安钰将中最后的一批瓦片扔上时,眼角瞥见黎王趁苍王不注意时,背过身子,将放下茶点准备离去的宗主一把拉入怀内,在他唇上飞速落下一吻,而后放开了他。瞬间,宗主的两颊飞上红晕,一双星眸中,水色潋滟。
这一幕,落入安钰的眼中,他双一颤,抛上去的瓦片失去准头,屋顶上的弟子并没有接到,瓦片砸了下来,那一刻,他没有躲,在众弟子的惊呼声中,他捂着被砸破的脑袋,蹲了下来,鲜血自他额上大片大片地流下。
果然,众弟子的惊呼声,将那宗主吸引了过来,他推开人群,见到受伤之人是安钰后,一时间慌张了起来,他取出锦帕捂住安钰额上的伤口,将他背到身后,对众人道:“各位师弟,我现在就将他送至仙鹊宗,带他伤势料理完了,亲自将他送回。”
罢,他背着安钰来到黎王与苍王边上,道:“景修,师娘,这孩子的脑袋砸伤了,我将他送至仙鹊宗,一会儿再回来。”
黎王眯起一双金色的眸子,扫视着长情背后的弟子,只是他半边脸被鲜血浸透,看不清楚容貌。他便点头道:“早些回来,晚上,你师傅也要过来,我们四人,许久没聚了。”
长情点点头,向黎王展颜一笑,道:“晚上,想吃什么?”
黎王的嘴角漫上笑意,回道:“你烧的,我都爱吃。”
安钰看到背着他的美人儿,脸上的红晕遍布到耳垂后,他的心,止不住的抽痛着,嫉妒、不甘、痛楚,一系列奇怪却又熟悉的情愫漫上心头。
长情背着安钰直飞仙鹊宗,一路安慰着他,道:“阿钰,忍一下,马上到药庐了,再坚持下”
安钰并不话,只是搂着他的脖子,将脑袋埋在他的颈间,贪婪地嗅着他身上的青花香,若自已也能像那黎王那般,搂着他一辈子,那该多幸福啊!如今的自已什么都没有,连站在他身边的资格都没有,若不是靠着故意受伤来博得他的注意和关切,他真得连与他相处的会都没有了。
药庐内只有朱诗语和谣儿两人,云鹊带着素儿至河北一带,协助当地仙门灭定役情,已经去了有一月。去年下半年,河北一带发大洪水,次年三月一过,当地役情大规模爆发,刑天司原本请了素儿过去援助当地仙门,可惜以素儿一已之力,难以扑灭疫情。半个月前,云鹊宗主也起程至河北,偌大一个仙鹊宗,就靠朱诗语及谣儿两位大师姐顶着了。
谣儿为安钰处理好额上的伤口,洒上止血剂后,用干净的棉布将他的脑袋包了起来。长情担心地问道:“他额上怎么大的一个伤疤,会不会砸坏这孩子的脑袋啊?”
朱诗语笑笑,随口道:“与你当年被那魔头砸出来的伤比起来,可是差远了,有什么好担心的?”
看到长情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意后,朱诗语才惊觉自已失言,歉意道:“对不起啊,长情师弟,是朱师姐失言了!”
长情摇摇头,他没想到,早已是十一年前的旧事了,如今想起,居然还会隐隐刺痛着,想来,这玄王真是将自已伤到千疮百孔的境地!
他苦笑道:“都过去了,没事,朱师姐,我早已不在意了。”
而后,他笑着向谣儿祝福道:“谣儿师姐,听您要和素儿师姐结为双修了,太好了,我真为你们感到高兴,你们俩这一路走来,真心不易,这双修典礼,一定要邀请我啊!”
谣儿脸色一红,动情道:“谢谢长情师弟,只是当年我曾犯下过如此严重的罪孽,我如今活着,也不过是在赎罪而已。这十几年来,若非是有素儿一直在我身边支撑着我,我早已羞愧地自尽而去了,至于双修典礼,我们想一切从简,不做铺张了。”
长情笑道:“那就让我为你们烧一桌子好菜,叫上星辰、锦儿,还有仙鹊宗的师姐妹们,一起庆祝一番!我与景修,一定要为你们备上一份大礼!”
谣儿感动不已,对长情道:“这些年来,多谢长情师弟和黎王殿下对我们的关照,若非有黎王殿下为我压制着那魔头下的尸毒,只怕我早已又被他操控着杀人无数了。对了,你身上的相思情毒呢?黎王殿下还是没找到解毒的办法吗?”
长情摇摇头,淡然道:“这世间,无药可解,没事,生死有命,我早已看开,何况有景修在,我死不了呢!”
他接着道:“谣儿师姐,我当年就过,一定会想办法除去你的尸毒的,此事,定在你们双修典礼前,为你们除此后患。”
谣儿激动极了,拉着长情的衣袖就哭了起来。
一旁的安钰看得不明所以然,轻轻问向朱诗语道:“这位美人姐姐,宗主怎么了?他以前也被人打伤过脑袋吗?还中过尸毒吗?”
朱诗语道:“孩子,打探这个做什么!好了,这两天,伤口不可遇水,洗澡时,可要注意些!”
安钰见朱诗语不肯告诉他,有些不快。
而后,长情跟着谣儿入了药庐内室,谣儿取出一盒瓷瓶递给长情,道:“长情师弟,这化形丸的配方已经改良过了,其功效可保持七日不散,且毒性几乎降到最低。”
长情听闻后,向谣儿行礼致谢道:“多谢谣儿师姐,这些年,让您费心了。”
谣儿笑着摇摇头,只是她不解地问道:“长情师弟,你为何要我为你炼制这化形丸呢?一炼,就是这么多年,还这般秘密?”
长情叹了口气,谣儿见他这般为难着,笑笑,道:“谁都有不能的心事,师弟,放心吧,谣儿师姐定会为你守口如瓶,只是,此事,连黎王殿下也不能吗?”
长情垂下了头,有些黯然,道:“他若知道了,只怕会生气啊!谣儿师姐,你放心,我并非将此药用在不入流的地方,只是,此事实在是复杂,难以向景修开口言明啊!”
谣儿体贴地点了点头,与他又是一番寒暄后,带他出内室。长情告别两位师姐,来到安钰的身边,将他背起后送至无事堂内。
长情对他又是叮咛一番,转身离开时,安钰一把拉住他的衣袖,不舍道:“你你正月十五后回来,怎么一去这么久?你可知道我一直在盼着你吗?”
长情想起这些天,久违地跟着黎王过着神仙眷侣般的两人世界时,眼中,脸上,不禁流露出甜蜜的笑意,而后,他赶紧收起幸福的笑容,歉意道:“阿钰,不好意思啊,景修带着我去了吐蕃众部游玩数月,回来晚了。”
安钰果然生起气来,转身不去理他了,道:“还挚友呢,你这个见色忘友的家伙!亏我等你那么久!”
长情也不恼,一笑而过后,问向安钰道:“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晚上我带夜宵来看你,不过,可能有点晚,会不会打扰到你休息”
“没关系!”安钰打断着,难掩心中的喜悦,道:“多晚我都等着你”
见宗主一愣,他不落痕迹地补上一句:“等着你的夜宵!”
长情笑了起来,道:“好啊,那我多晚也会带着夜宵过来看你。”
他临走时,叫来隔壁的弟子看护着安钰,而后,御剑飞回青花居,为黎王还有他师娘烧了七、八样菜,做完三四道点心端出青花居时,刚巧赶上他师傅梅若雪前来。
四人许久未曾相聚了,一众人在这满屏的鸢花丛内,天南地北地聊着,欢笑着举杯畅饮,一直喝到下半夜,梅若雪才将喝了一整天的苍王架回梅林内。长情扶着七八分醉意的黎王进了屋,为他擦拭身子,洗漱完毕后,脱下他的衣靴将他搬上床。
他在倒头就睡的黎王脸颊上落下温柔一吻,为他盖好锦被后,轻声道:“景修,我去看望一下今天那砸破脑袋的弟子,马上就回来,景修,先睡吧,好梦!”
而后,他带着一盒自制的荷叶卷和栗子糕,半盅当归鸽子汤,御剑来到无事堂,翻入他的房间时,这少年,果然没有睡觉,他撑着下巴坐在桌前,若有所思地想着什么心事,一直在等着自己。
长情来到他边上,轻声问道:“在想什么呢?咦?那看护你的师弟回去了?”
安钰抬头,担忧地看着他,问道:“听今天那两个美人师姐,你身上中了尸毒?严不严重?还有,你以前被人掳走过,修为和容貌都被毁了吗?这是怎么一回事?能告诉我吗?”
长情一愣,而后想着,他既然入了这九天玄宵派,这些事情迟早会听,便也不瞒他了。他打开食盒,为安钰盛上一碗鸽子汤,将筷子塞在他中催促着他趁热吃,然后断续回复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被魔界的玄王掳走,而后,被他毁了一切,修为、名节、师门、容貌,连记忆也没了,什么都没了我便成了个废人”
安钰端着中的汤却是再也喝不下去了,他白着张脸,抓住长情的胳膊,激动地道:“那个玄王,真不是东西!我若是在那儿,一定替你杀了他,绝不让他这么对你!”
长情一震,而后,一双美目中复杂的神色一闪而过,他的唇边不禁浮上苦涩的笑容,回道:“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我不是过得好好的吗?”
安钰心痛道:“后来呢?可是那黎王救了你?你为了报恩,才与他结为双修的?”
长情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景修将已被逐出师门,容貌尽毁,连话都不会的废人一般的我自玄王中夺回,他没有放弃我,我的紫姨,还有我师傅、师叔都对我伸出援,在他们的悉心照顾下,我一点一滴,奇迹般地醒了过来。”
安钰咬牙怒道:“那该死的玄王,居然如此待你,真该千刀万剐了!”
长情继续道:“我并非是为了报恩,才与景修结为双修的,这世上,再也找不到一个这般全心全意待我之人了,我是真心被他感动而爱上他的。阿钰,等你长大了,若遇上自已的心爱之人,你千万要好好守护着那人,不要伤害他、利用他、算计着他,将他弃于万劫不复之地。”
安钰难受道:“我才不会这么对我的心爱之人!曲长情,我若是在那个时候遇上你,我也会向你的黎王一般,拼上这条命也不会让那魔头玄王这般伤害你、践踏你!”
长情的笑意,有些哀伤和凉薄,他抚上安钰额上的伤疤,道:“嗯,阿钰的话,一定会这样的,我相信着呢!好了,以后叫我长情哥哥,不许直呼其名,我离开的这三个月,你可有用心修炼?”
“当然!”安钰道:“我如今,已经过练气七重了,我的青花剑诀初式,已经全部学完了,曲长情,教我中式啦!”
长情摇头,再次提醒道:“是长情哥哥!往后,你还得叫我长情师兄!”
安钰连忙喝完鸽子汤,囫囵吞下几个点心,道:“我要快快长大,变得和你们一样强,往后,爷我罩着你!”
长情欣慰道:“嗯,那我就先谢过你了,安钰师弟。”温和的笑意,在他唇边慢慢散开。
安钰抹干净嘴巴后,道:“快点开始吧!爷我要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本事!”
半个时辰后,下了个隔音符的屋外院,被长情打倒在地,匍匐着起不了身的安钰,红着脸颊吼道:“爷我,迟早有一天,会强过你!你等着瞧,曲长情!”
翌日一早,黎王捧着头痛欲裂的脑袋醒来时,自家青花体贴地端上醒酒汤,边喂着他,边埋怨道:“景修,哪有你这么喝酒的,居然能和我那坏心眼的师娘喝上一整天!喝的,可全是你自已的酒啊!他可尽知道占你便宜!”
黎王刚喝完醒酒汤,听着自家青花为他心痛着那堆他珍藏多年的美酒的絮絮叨时,笑道:“本王可是拿来款待你师傅和师娘的啊!瞧瞧你,越来越心眼了!”
自家青花还他一个白眼,黎王也不生气,眯起眼睛,享受着心爱之人为他轻柔地按压着脑门上的百会穴、太阳穴与合谷穴带来的无与伦比的舒适感,针扎般的头痛感悄然散去。
黎王不禁叹道:“本王和你在一起啊,这日子过得仿佛是浸在蜜糖里似的,长情,若有一天,你不在了,本王的世界,定是一片黑暗,本王,真是一分一秒,都不想和你分开。”
长情收拾起汤碗,笑道:“景修啊,我倒是觉得,你这张嘴像是抹了蜜糖似得,愈来愈甜了!张之恒对付包子的那套,你可是全学会了啊!”
黎王一把拉过他,道:“明日我又要回皇城去了,与你一别,又要数月了”
果然,话还没完,自家那青花的表情早已是满脸的不舍,可却勉强笑着道:“你生意场上的事情,也重要啊,我与师傅好了,待我生辰时,回夏侯府与你聚几天,你可是过,今年还要带我去塞外呢!”
黎王一把将他搂在怀里,蹭着他的脸颊,道:“嗯,当然,就我们两个,一路随遇而安,随性而为,不止是塞外,我还要带着你去波斯、占城、倭国、真里富、西域这些个国,你我两人,携游遍全世界,如何?本王可有创意?”
长情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兴奋道:“我们做船去吗?从海路走?还是穿过沙漠?可是那儿语言风俗都不一样,景修,我们会不会被人卖了啊!”
黎王笑了起来,道:“有本王在,你什么都不用担忧!只要不被那两个拖油瓶缠上,本王带着你满世界地跑!”
正着,结界外传来一声巨响,两人心生不详,急冲冲地出青花居,果然,见到狼狈不堪,衣衫不整,满脸胡子邋遢,眼球充血的恶星轨,给他们两人千里送拖油瓶来了。
他抱着才三个月不见,就又黑又瘦,嚎啕大哭着的星誓,撞破结界,直接冲了进来。
星轨抓着长情声泪俱下道:“原来这带孩子,竟然是像下十八层地狱这般绝望又煎熬,三个月,你姨父我,疯了不下三十次!长情啊,你再帮忙带一阵子,明年,对,就是明年,我就将这孩子接回去!”
星轨怀中的星誓,看到长情与黎王的那刹那,仿佛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似得张开臂,哭着向他们俩的怀里扑去。长情哆嗦着接过星誓的那一刻起,他与黎王那憧憬又浪漫的全世界之旅彻底在两人的脑海中裂成碎片。
黎王咬牙怒吼一声,扬起“弑魂”追着星轨就打,星轨被黎王打得满地找牙,头也不回地御剑自青花居逃窜而出。
长情在后面哭丧着脸对黎王喊道:“景修,打残就好,千万别打死,好歹他也是我师叔祖外加亲姨夫”
星轨的嘴,骗人的鬼,长情带着星誓,这一带就又是两年,这两年里,紫鸢来看过多次,星轨是连惦记都不惦记了,仿佛自已都没生过这孩子似的。星誓被扔来没多久,星钥也被星轨丢了过来,为了能与紫鸢两人享受两人世界,星轨这爹,把他两个儿子还有万象星罗宗,是全给甩包袱甩了个精光。
两个拖油瓶一直缠在长情身边,黎王来他青花居时,还能帮着长情分担一些,带带星誓,黎王不在时,他简直是忙到奔溃的边缘。
这两年中,素儿与谣儿正式结为双修,长情在两人的修礼大典之前,带着谣儿去了一趟水月镜花宫,跪求水月君为谣儿解去她身上的活尸咒。水月君看在这些年里他以还阳仙草的真身不断地为镜花君续命的份上,破例为水月镜花宫之外的人解除活尸咒。
盼了十多年,终于盼到谣儿身上的活尸咒被解了,从此,她脱离桎梏,恢复自由身,再也不用担心自己会突然发狂和杀人了。素儿和谣儿两人喜极而泣,抱头痛哭,这便是长情承诺的,为她们俩送上的一份大礼。
继素儿与谣儿之后,一拖再拖的星辰与锦儿也结为了双修。两人原本早在多年前就该举行修礼大典,可被自家那没责任心的师傅恶星轨,将整个万象星罗宗甩包袱似得甩给两人后他便撒不管了。
这些年来,星轨在南海守着紫鸢过着甜蜜的两人世界,可把星辰和锦儿累吐了血,两人双修之事这一耽搁,便是七八年。
星辰和锦儿,经历整整两世的生离死别,一路风风雨雨走来,也实属不易。尤其是锦儿,为了让少年时期的星辰复生,舍弃自已的千年修为借命与他,从头开始修炼。如今,两人共用一条性命,早已是情深似海,谁也离不了谁,结为双修伴侣,也是众望所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