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世6
这两年中,朱诗语时常来青花居跟着长情学做菜,实在,她对料理之事,实在是没什么天赋,做出来的菜只能吃饱,甭想吃好。可再难吃的菜,朱言词附身的黑王,竟然也能吃得下去,虽然是边吃边骂骂咧咧的。
如此想来,那累累罪恶,罄竹难书,弑杀成性的黑王,竟然会平安地与她们姐弟俩相处十年以上了,可堪称是千百年难得其见的奇观。
紫鸢如今的寿命早已耗尽,基本上就是长情靠耗费自己的修为,以他体内的还阳仙草汁液续命,存活至今,哪天若是她亲外甥挂了,紫鸢也就活不了多久。
星轨自然知道他当年作的孽导致今日这幅局面,如今的他,将两个儿子全甩锅给长情与黎王,全心全意地陪在紫鸢身边,陪着自已的挚爱之人,守着两人已经时日无多的爱情。
这些年,茜王与张之恒的感情也是持续升温,两人几乎是到了如胶似漆的地步了。茜王瞒着黎王,偷偷拿自己的私房钱去倒贴张之恒那穷上清派,一贴就是好几年,把黎王恼得再也没给过他零花钱。
有一阵子,黎王见他竟然把永夜坊的收成都敢私自挪用出来给张之恒的穷道观救急,气得他让茜王在先代茜王的灵柩前一连跪了七日。
张之恒得知茜王被黎王这般惩罚后,激愤之下找黎王私斗,结果,饶是继承了张正一所有的修为,已到元婴后期的他,还是远不敌黎王,被他打断四肢后扔到茜王的身边与他一起罚跪去。
之后,任凭茜王如何向他认错,黎王就是不原谅他,一整年都没去见过茜王。这几年,黎王让蔡老儿冻结茜王那一份的永夜坊的分红,不让他头有钱,省得他被男色误事,将整个逻些城都给败得精光。
茜王除了没法与张之恒结为双修外,其他的,几乎是百依百顺,被张之恒拿捏得死死的,如今的黎王,一见到张之恒,连话都不了,直接就上去开打,打死打残后就地掩埋。张之恒自知理亏,也不敢向茜王告状,只得打落牙齿往肚里吞。
最近几年,张之恒没再向茜王要过钱后,黎王与他义弟的关系,才慢慢回暖过来。
此时的安钰,早已入了筑基期,成为梅若雪名义上的弟子,实则,全程由长情这师兄教导着他。十七岁的他,个子已是比长情还高上半个头,每次一见到长情,便笑颜如花,缠着他,不让任何其他弟子有会靠近他。
上午长情监督完内门弟子们练剑后,整个下午,他便在梅林的另一角全心全心教导着安钰,成了他的私人导师,把一招一式拆解剑招,倾力相授。而后,收敛着自已的修为,与安钰实战对练着,令安钰的修为,进步神速。
于是,自感安钰的存在,就像是星轨从自已身边抢走了娘亲的星钥,将安钰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也不知道两人是八字不合,还是生来就有仇,一见面,就明争暗斗着,互不相让,都想着霸占着各自的长情哥哥、长情师兄。
十四岁的星钥,已经是筑基末期,时常借着切磋的名义,将才筑基初期的安钰打得满头是包,遍地找牙。星钥竭尽所能找着各种名义修理他,明讽暗喻着:别想着与我争宠,我才是长情哥哥的心肝宝贝。
安钰也不是省油的灯,即便是在逆境中,他也坚韧不拔,从不轻言放弃。他的脸都被打变形了,也不过是吐出一口血沫,冷笑着再次从地上爬起,百折不饶地与星钥愈挫愈勇,愈打愈狠。
时常是安钰被星钥打断了,打断了脚,重伤不起,长情见状,便将他带回青花居养伤。除此之外,安钰是绝无会踏入这青花居一步。不过此等好待遇,仅限于黎王不在时,若是黎王回来了,安钰即便是受再重的伤,长情也只是将他安置在神隐宗内养伤,绝不将他带入玉屏峰。
这日傍晚,长情再次将被星钥打断一的安钰带回青花居,为三个孩子做完晚膳后,督促着三人用膳。安钰当着星钥的面,用他不擅长的右夹着饭菜,结果,饭粒掉了一桌。
他被已经四岁,正吃得满脸饭渣的星誓嘲笑道:“安钰大笨蛋,吃饭也不会!还不如誓儿!”
长情批评道:“誓儿,笨蛋两个词,是谁教的?哥哥过,不可以出口成脏。”
星誓即刻推得精光,边吃着饭边争辩道:“钥哥哥教的,安钰是个笨蛋,大大的大笨蛋!”
长情看向星钥,脸色不悦,道:“钥儿,往后不可再这般灌输给誓儿,你可是哥哥,如此这般,岂能给誓儿当榜样?”
安钰看到星钥被训斥,嘿嘿坏笑着,他用不善长的左持筷子,用力扎向肉丸子时,那丸子弹性太好,“啪”一声得弹了出去,砸在星钥漂亮的脸颊上后,后又弹到地上,被冬生一跃而起一口吞下。
星钥溅了满脸的肉汤,恼得尖叫起来,一双筷子直接戳向安钰。眼见两人在饭桌上又要打起来了,长情向星钥喝道:“钥儿,不得对安师弟无礼!他可是个伤患,若非是你下这么重,他的右怎会伤得连筷子也抬不起。”
安钰趁势道:“长情师兄,能麻烦你帮我一下吗?我怕汤汁又溅到星钥身上。”
长情点点头,为安钰夹着菜,又将肉丸塞到安钰的口中,边喂着安钰吃晚膳,边教育着星钥。
星钥见长情待安钰居然比自已还好,嫉妒地大吼:“长情哥哥,你偏心,我才是你的亲表弟!我的也痛了,拿不了筷子了,长情哥哥,也喂我!”
罢,扔了筷子,“啊—”一声,张大嘴巴凑到长情边上,非得让长情喂自已吃饭不可。
长情拍着他的脑袋提醒道:“钥儿,你为何还不辟谷?如今你的修为,若是继续食用着五谷杂粮,五谷秽气让正气难通,极其损伤修为,这些天,就先开始服用辟谷丸吧!半年后,正式断食。”
“啊?”星钥苦着脸,道:“可我舍不得长情哥哥的好艺啊!再了,安钰不也没辟谷吗?长情哥哥,你好偏心!”
罢,撒起娇来,非要长情也喂自已吃晚膳,长情内心苦叹,星钥这孩子,就是半点都不愿意输给安钰。
此时,四岁的星誓愤怒了,扔了中的勺子大叫道:“我都没让长情阿娘喂我吃饭,你们两个这么大的野孩子,凭什么要我阿娘给你们喂饭!不要脸!”
罢,一副求表扬的神情,对长情道:“阿娘,还是誓儿最乖吧!”
长情笑着抱起星誓,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道:“嗯,这三人中,就数誓儿最乖,不过我是你哥哥,不是阿娘!”
星誓亲昵地蹭着长情的脸,奶声奶气地道:“都一样!”而后,大大地亲了自家长情阿娘一口,沾了他一脸的口水。年纪的星誓,心十足地看着安钰与星钥,一副我才是长情阿娘的心肝宝贝儿,你们俩啊,全都是打酱油的!
这一局,安钰和星钥都出局,胜者:星誓。
入夜,初夏的青花居桂树下,长情将草席横铺在桂树下,洗漱完了的四人并排睡在一起,星誓蜷在长情的怀里,旁边睡得是他哥哥星钥,最外沿是安钰。长情背靠着硕大的冬生,拍着星誓为他唱着悦耳动听的夜曲,哄着他睡觉,星钥则和安钰打闹着,嫌弃着他睡在自已的身边。
安钰起身就要往长情身边睡,被脸色大变的星钥拽了回来,两人你踢一脚,我打一拳,就没消停过,果然是八字犯冲。
漫天星光下,长情的身上散出银白色的柔光,额上浑圆似瑞雪的优昙花印静静绽放着,与明亮静谧的繁星相应交辉。在不经意间,自腕处,绿色的枝蔓花叶刺青如活物般生长着,浮现至他雪白的皮肤上,沿路生长到他的脸颊,美眸上,以及没入他的鬓发间,一种神秘又不可思议的自然之美,在他身上呈现着。
满屏的青鸢花被他还阳仙草的灵修之力滋养着,一瞬间怒放而开,成片成片的花海无风自动,摇曳生姿。耳边,传来夏虫的低鸣声,泌人心扉的花海令五脏六腑的浊气一扫而空,长情那悠扬缥缈的歌声,回荡在整个玉屏峰。
如此美人美景,令安钰心中一片悠然详和,他只愿时间在这一刻能停下来,让他永远都在这玉屏峰上,与他的长情师兄,这般与世无争、温馨宁静得过完这一生。
不一会儿,星誓睡着了,星钥与安钰打累了,相继睡去,长情让冬生毛茸茸的尾巴覆下,刚好将一众四人全盖住了。只是才睡了一二个时辰,他就被安钰的呻/吟声吵醒了。他睁开眼,发现安钰在睡梦中仿佛正做着噩梦,他浑身是冷汗,不停地梦呓着,双挥舞挣扎着,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长情起身,来到他的身边,轻轻拍打着他的脸颊叫醒了他。安钰猛然间起身,浑身抖个不停,他一把拉住长情,颤抖着摸上他的脑袋,道:“长情师兄,我做了个恶梦,我梦见自已,拿着块石头不停地砸着你的脑袋,你的头上,全是血,好多血对不起,对不起,我把你打死了,打死了”
长情身子一震,脸色瞬间变了一变,而后,他心藏起心中的不安,道:“只是个噩梦而已,你看,我不是活着吗?我还活得好好的。”
安钰抚上他曾经被玄王砸出个大洞的伤疤,果然,已经摸不到那块在梦中,被他打得鲜血淋漓的伤口了。他又害怕,又后悔地道:
“对不起,我怎么能打你呢?即便是在梦中,我也不可以打你、伤你啊!长情师兄,我好怕,你和我老实,我究竟是谁?真是你的挚友吗?我曾有伤害过你吗?为何,我总能看到一个白发血瞳的恶人,在不停地欺凌着你,虐待着你,难道,那人,就是我吗?”
长情拍着安钰的背,安抚着他,道:“当然不是!阿钰,你自就在我的看护下长大,从不曾伤过我、害过我。你就是你,你是安钰,更是我少年时的故人,上一世,因我没有守护好你,让你年纪轻轻的,便过世了。所以这一世,我早早地找到了你,想护你一生的周全!”
“真、真的吗?”安钰颤声问道:“可为什么我总会看到那些可怕的影像?我怕,我好怕自己真得曾经做过那些伤天害理的事”
长情温和地搂着他,拍着他的背,道:“阿钰,你从不曾伤害过我,你看到的那人,是玄王,他已经死了,很多年前就死了,你所见的,不过是多年前的残像而已。不好的事情,全都忘了!好了,快睡吧,明日还有内门弟子的测试赛,好好休息。”
安钰颤抖地拉着长情,道:“长情师兄,你陪在我身边,好不好我怕,好怕好怕我不敢睡,我怕一睡下去,就再次做噩梦”
“不怕,我在你的身边,一直都守在你身边呢。”长情拍着他的背,道:“睡吧,有我在呢!”安钰点了点头,将自已硕大的身子蜷了起来,贴在长情的怀里,片刻后,嗅着他身上好闻的花香味,终于安心地睡去。
他所不知道的,是长情的眼中,防备而又谨慎的神情一闪而过。他轻声喃喃着,仿佛是对自己着一般,道:“这一世,我会看着你,牢牢地看着你,绝不会让你成为他,更不会再让你造下累累杀孽,双沾满我仙门同道的血”
安钰在青花居上的幸福生活,每一次都止于黎王的到来。这一天的清早,长情做完早膳,招呼着三个孩子过来用膳。四人围坐在青花居院内的石台上,边吃边笑着。此时,玉屏峰顶的透明结界一阵波动,一道金色的人影御剑飞入结界,下一秒,安钰面前的那三人,都已经扔下碗筷,向着此人飞扑过去。
跑得最快的,是他的长情师兄,他几乎是化为一阵青鸢花瓣,撞入黎王的怀里,他笑得灿若夏花,这漫山遍野怒放的青鸢花,开得再美也比不上他脸上幸福的笑容,如此绚烂夺目发自内心的情感,他安钰这一辈子,都不会得到。
黎王大笑着抱起自家青花,抱着他在空中转了一圈,狠狠地搂在怀里,在他耳边道:“有好好想着本王吗?好一天一只灵犀鹤的,怎么漏了好几天啊?嗯,晚上,得好好罚你!”长情的脸,倏然发烫起来,脸红心跳地贴在他胸膛上。
此时,星钥和星誓也向他奔了过来,黎王放开长情后,一一个抱了起来,一掂份量,笑道:“哎哟,才三个月不见,钥儿和誓儿,都重了不少!”
星誓一把搂住黎王的脖子,蹭着他开心地道:“誓儿想阿爹,好想好想阿爹,想死誓儿了!”
星钥则高兴地道:“景修哥哥,可把你盼来了,我告诉你哦,我已经把青花剑诀、镜花剑诀的高阶剑招都学会了,待会儿,我就要让你刮目相看,这次,我在你下,一定能撑出半柱香!”
黎王道:“半柱香?”他大笑起来,对长情道:“要不,我给钥儿放放水,总打击着这孩子的信心,于心不忍啊!”
长情笑道:“你也会有于心不忍的时候?对了,景修,你帮我这孩子,钥儿总跟着你海吃胡喝,都不肯辟谷,明明都是筑基末期了!”
黎王笑着对星钥道:“钥儿,可是舍不得你长情哥哥做的那些人间美味?先辟谷吧,偶尔嘴馋了,本王让你长情哥哥给你烧上几个好菜,如此,可好?”
不远处的安钰,看着因黎王的到来,瞬间离他而去的三人,内心不上来的嫉妒和不甘,这一刻,他深刻得明白到,对于长情师兄来讲,自已与黎王在他心目中的差距,是如此之大,如一颗露珠与整片汪洋一般,毫无可比性。
一时间,他甚至萌发了一种恶念,若是这世间,从不曾有黎王的话,他在长情师兄心中的地位,是不是就完全不一样了?
此时,黎王发现了他,金色的眸子扫过他后,明显带着几分冷淡和不悦。
安钰收敛起自已的心思,将之藏入心底最深处,向黎王行了一礼后,知趣地道:“长情师兄,我用完膳了,先回梅林了。”
长情点点头,道:“好,我半个时辰后就赶来,安师弟,你让弟子们先开始晨练吧!”
黎王看着御剑离去的安钰,总觉得哪儿有些异样,这少年人,身形高大,肤色黝黑,一双狭长的眼睛斜飞入鬓。他惊觉,此人的容貌,好像与当年的百里钰有着三、四分的相像,只不过气质差远了。
当年的百里钰,锦衣玉带,风度翩翩,十足一个养尊处优一掷千金的贵公子,英俊潇洒,贵气逼人,也是自家青花永远难以忘怀的特别之人。可眼前的少年,平凡不起眼,一混入人堆中,就再也找不出来的那种,他黎王,自然不会将这种人放在眼里,可内心,总有一些违和,却又不出来,这不对劲的感觉始于何处。
长情看着黎王注视着安钰的背影若有所思,心中漫上慌张感,他知道自家景修的精明睿智,完全不在自已之下,便心压下心中的担忧,脸上半点痕迹都不显露,浅笑着问道:“景修,用过早膳吗?有什么想吃的?”
黎王收回那看向远方的视线,向长情回复道:“嗯,本王想念你的虾饺、云吞、羊肉面,还有鲜肉包和叉烧包,对了,还想吃你上次包的大肉粽,唉,其实鱼片粥和荷叶粉蒸饭也不错,长情啊,本王可真痛苦啊”
长情笑道:“你痛苦?我才头痛呢!景修你想的,到底是我呢?还是我做的那此点心呢?”
黎王放开中的两个孩子,一把拉住自家青花,在他耳边道:“自然是你这盘点心啊!晚上不用做夜宵了,你就是本王的夜宵!”
长情红着脸,羞得转身就躲入灶房,为黎王做早膳去了。他一走,黎王便向星钥问道:“这安师弟,哪来的?以前没见过啊!你长情哥哥居然还将他带到青花居内,看来与他的关系,非常亲近啊!”
星钥吃醋道:“是啊!长情哥哥待他,都要比我这亲表弟都好了!”
星誓倒是了句公道话,道:“没有没有,阿娘待我最好!”
黎王笑着逗他,道:“哪天你亲爹爹来接你了,星誓,你会不会离了我们啊?”
星誓的嘴,年纪就已经是甜到令人发指,他满嘴撒花,一把抱着黎王的腿,甜腻着道:“不走不走,景修哥哥和长情哥哥就是我阿爹、阿娘,誓儿最喜欢你们俩了,就算是你们不要誓儿了,誓儿也不走!”
黎王大笑起来,又将他抱入怀里,星钥又吃起他弟弟的醋,拉着黎王道:“景修哥哥,陪我练剑!”
黎王不露痕迹地再次向星钥问道:“这师弟,什么时候入门的,为何会出现在我青花居,还能和你们一起用膳?”
星钥老实回答道:“二年前他入了梅若仙师的门下,成为他最的弟子,不过这两年,都是长情哥哥在教他剑术和修炼。听长情哥哥道,他原本就认识他了,他时候误入黟山后迷了路,还是长情哥哥将他带出去,送回至他父母亲处,后来”星钥将他所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道来。
“不过,长情哥哥并非一直能让他入青花居,这些日子他的被我打断了,这才让他住在青花居内,和我们一同起居的。”星钥道:“反正,我要是没打伤他,长情哥哥也不会见他可怜,带入玉屏峰照顾他,谁让他老和我做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