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局之战上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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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情与两人依依不舍地告别后,才往回没走几步,便看到来迎接自己的黎王。他的景修,在一群灰衣僧人中,是如此的醒目和器宇轩昂,只一眼,便能看到他那双熠熠生辉的金色眸子。看着向自己大踏步而来的黎王,仿佛他的双脚能生风似得向自己刮来。

    黎王不顾众僧人诧异的眼光,一把搂住他,将他横抱起来,埋怨道:“伤还没痊愈呢,怎么一去就那么久?让本王好等!”

    长情红着脸,拍着黎王的胸膛,羞道:“放我下来,这可是龙兴寺,佛门重地,景修,你像话不?”

    黎王的金色眸子精光一闪,向着长情坏笑道:“是有点不像话!”而后,他向周围僧人行了一礼,睁眼瞎话道:“对不住了,宗主旧伤复发,我这就带他回房去!”

    众僧人向他回了一佛礼后,眼观鼻、鼻观心,不再去在意两人的亲密举动了。长情全程红着脸,蜷在黎王怀里,任由他将自已抱回去。

    两人路过安钰的房间时,看到正搂着方婷儿,与她卿卿我我、缠缠绵绵的安钰,一对恋人,如胶似漆地粘在一起,也不避避嫌。

    黎王的金色眸子扫过两人,眼中的怀疑之色慢慢褪下,而长情,则为安钰高兴着,他终于能找到一心爱之人,与她相爱、相恋,而后结为双修,这一世,他定能得到幸福了!

    只是他没看到的,是两人走后,安钰的那些柔情蜜间倏然间自双眸中褪下,浮上的是深沉见不到底的黑暗,他怀中虽搂着方婷儿,可那阴郁、晦涩难辨的眼神,始终追随着远去的黎王怀中的雪衣美人儿身上。

    翌日清早,长情告别痊愈后的了静大师,又与了梦大师一番交谈后,给安钰和素儿、谣儿各留下一只灵犀鹤,而后,护送着星钥和两位师姐的尸身回到水月镜花宫。他向星轨和紫鸢告知钥儿差点死在白王下,是两位师姐和安钰舍身相救之事后,星轨勃然大怒,扬言一定要让白王血债血偿,另星钥心中一暖,自已父亲有的时候,看起来还是蛮像一回事的。

    而后,星钥对两人道:“父亲、母亲,我想闭关几年,一举冲至金丹中期后再出关,我不想再有任何人,因为我的缘故而丧命了。”

    紫鸢点点头,欣慰道:“钥儿,终于长大了啊!”

    星钥惨然而笑,自己确实是长大了,一夜之间便长大了,只是这成长的代价,太过沉重。

    长情与黎王在水月镜花宫住几日后,因实在挂念星誓,星轨便用传音符差着徒弟星吉将二儿子自梅若雪那儿接回,长情则向自家师傅告了个长假后,在水月镜花宫又住下数月。

    镜花宫宫主的状况愈来愈差,如今是晕睡着的时间比清醒着的时间还要多,原本半年一次为她续命,如今早已是改为三月一次。长情看着伤心欲绝,魂不守舍的水月宫宫主,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只有损耗着自己的修为,大量地取出体内还阳仙草的汁液,交由水月君,让他尽可能的延长镜花君的寿命。

    水月君接过灌满还阳仙草汁液的瓷瓶,眼眶中,浮现出特别的神情,他动容地看着他,红着眼眶道:“我与花儿,此生,欠你太多!”

    眼前这水月君的模样儿,长情从不曾见过,向来丰神俊朗,泰山奔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他,这一刻,是如此挫折、落败和颓废,仿佛没了花儿的他,失去的是整个三千大千世界。

    那一瞬间,长情的记忆深处,仿佛有什么在甦醒。

    熊熊燃烧着红莲业火的冥府之国,浑身是血的国主黄泉,中牵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十三岁少年,她肩头那朵清亮的、带着白色满月花形的魂火,温婉可人,摇曳生辉,照亮着两人脚下的方寸之地。

    黄泉一路走着,她身上的血,一路洒着,随着她的离开,她身后那妖艳诡异,凄美华丽,响彻三界的美景“火照之道”正一寸寸地化为灰烬,与整个冥府盛世一起消散在空中,再也不复存在。

    这一条路,通往冥界与人界的出口之路,是如此的漫长,仿佛没有尽头一般,一生一世也走不完。可是,再漫长的路,也有终点,也有走到尽头的那一刻。

    黄泉美丽修长的身影,停在冥界与人界的交界之处,她转身,看着已经化为灰烬,荒芜凄凉的“火照之道”,深吸一口气,闭上一双美目,鼓足所有的勇气,跨出结界,踏上了人界的土地。

    可惜,奇迹并没有发生,自己的身躯,自离开冥界,踏入人界土地的那一瞬间,在人间烈日的暴晒下,她开始由内而外,慢慢地燃烧起来,如凝脂般雪白丝滑的皮肤,开始在化为星星点点的灰烬,慢慢地散向空中。

    他中牵着的少年,惶恐不安起来,紧紧地拉着她的,颤声道:“不、不要,姐姐,你怎么了,不是答应我一起离开冥界,你要陪着我,我们到人界一起生活,永远在一起吗?”

    黄泉看着自己正在慢慢解体的身躯,苦笑起来,叹道:“我果然,离不开这冥界,离不开生我养我的死者之国啊!”

    “什么意思?姐姐,你什么意思,你不可以食言,你过,要永远陪着我的,你这一世,你要给我幸福的”少年大哭起来,他忙脚乱地捂着黄泉身上,成片成片化为火星,散往空中的皮肤,痛彻心扉,大叫道:

    “为什么啊!为什么你会死啊!你不是神吗?你不是万劫不灭,永世存在的神吗?你明明是整个死者之国的王,为什么,你还会死啊?”

    黄泉开始支撑不住自己的身躯了,她慢慢倒下来,淡然道:“我已经失去了我的臣民和国土,再也不是八千里死者之国的国主了,星月,对不起,无法实现与你的承诺了,我走不出这冥界,也入不了这人世,我怕是要灰飞烟灭了”

    黄泉整个身躯开始燃烧起来,在她弥留之际,她取下额上那朵沙华曼珠的花印,放入少年的额间,她在他的唇上印下一吻,笑着对他道:“我把我的神力全部交给你,往后,即便是这世间,再也没有我的存在,我也为化为宇宙星尘,永远守护着你,永别了,我的星月”

    刹那间,她如这世间最美的一朵焰火般,燃烧怠尽,化为无数星星点点的美丽灿烂的微光,散落在星月的身旁,围绕在他身边,仿佛与他依依不舍地做着最后的告别。

    星钥在那一瞬间,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哭声:“不要,不要走!对不起,全是我的错!是我回来晚了,是我害你输了这场十年之战,害你失去你的臣民,失去你的八千里死者之国,更是我,害你被逐出这冥界,如今,又让你生生化为灰烬死在我的面前!全是我的错啊!老天爷啊,你为什么不惩罚我啊!求你,让我替她死去吧!”

    星月不知自己如疯子般嚎啕大哭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再无求生之意,此时,一阵狂风刮过,眼见空中那些美丽的灿烂火星就要消散殆尽,那朵漂浮在空中的魂火在霎时爆燃起来。一大片白色的魂火卷起那些在空中正散去的火星,将火星慢慢在聚拢在一起,魂火褪下后,一个少年的灵体慢慢地浮现在星钥的面前。

    那少年,极其美丽,浅发银瞳,肤白似雪,他张开双掌,透明的掌心中,是一朵的,凄美艳丽的沙华曼珠花。他心翼翼地将那朵在阳光下,黯淡无光,萎靡不振,仿佛随时会消散的花朵放在星月的中,开口道:“这是我尽全力,保留下来的黄泉国主的魂魄,星月,她并没有魂飞魄散,她还有一线生。”

    那一心求死的星月,此时的眼中,闪出生的光芒,他捧着那朵随时都会熄灭的魂火,哭着大笑起来,可片刻后,就发现中的花朵正在快速枯萎死去,他惊叫起来,对那少年道:“她的魂魄,根本无法存在于人界,她又要散去了,怎么办?快点救救她,快点”

    那浅发银瞳的美少年,毅然而然地自额上的满月花形中,取出一颗金色的血滴,那是不久前,自六道轮回入人界的高僧,在转世前留给他的神之血,他能回到天界的最后希望。

    银瞳美人儿将神之血滴入那朵枯萎的沙华曼珠,顷刻间,花印被包裹在金色的华光中,黄泉的魂魄开始发出璀璨的红光,即便在人界耀眼的烈日下,也能凝聚成一团,保持着魂体不散。可惜,失去了神之血的浅发美人儿的灵体,却开始黯淡和消散起来。

    他的身影,愈来愈淡薄和透明,他对星月道:“这是未来佛摩诃萨留给我的,这世间唯一一颗神之血,能保住黄泉国主的魂魄在人间三百年不散,这三百年间,你务必要想办法为她重塑肉身,否则,三百年后,她依旧难逃一死的命运。”

    星月看着即将消散的浅色人影,惊问道:“那你呢?你会怎么样?你会代替她,消散于这世间吗?”

    浅发美人儿笑笑,道:“她比我,重要的多,星月,好好守护她,我相信着,这世间,定有奇迹”

    罢,他化为一片星光,如同他四百年前死去时一般,再次在这天地间化为浮游着的尘埃。

    “我,再也不要有任何人,因为我这个祸世杀星的存在,而受到任何牵连了!”星月额间的花印华光四射,黄泉的神之力在他掌心漫出,他凌空一抓,将浅色美人儿消散成浮尘的灵魂碎片全部收回自掌心中,化为一朵满月形的花印,置于神之血的金色光晕中。

    他捧起被神之血庇护着的,两朵共生的花印,流着泪,恨声道:“我星月在此发誓,不惜付出任何代价,即便是毁去这天地间的一切,我也会复活她!终有一天,我的黄泉国主,将再次降临于世,我会还她,一个八千里死者之国,我会为她,再创一个,冥界盛世!”

    他起身,将中的两朵魂火如瑰宝般收入自己怀中,他的身影,慢慢长大,变为一个二十岁左右的成年人,他的眼中,流出血泪,脚踩着冥界与人界的交界之处,仰头看着苍天,一字一句地咬牙道:“因为,我就是继承了天道意志的祸世杀星,星占派的灭亡,只是个开始,往后的三百年,我要这仙魔两界,永无宁日!”

    “长情,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快醒醒,长情”黎王的声音,从遥远的现世传来,将长情的神识,自黑暗的、无边无际的虚空中拉回。

    他猛然间醒来,额上全是虚汗,他的记忆,开始混乱起来,呆呆地看着眼前那金色的俊美男子,下一秒,开始捶打着他,哭道:“赢勾,赢勾你这坏蛋!你拿我喂鱼,拿我当毽子踢,你还拿我去诱杀地狱中出逃的恶鬼,差点打散了我的魂魄,可恶,太可恶了,国主呢,她怎么不来救我了”

    黎王彻底懵了,这子,竟然一下子想起了那么多,他气短地拍打着自家青花的漂亮脸颊,心虚地扯开话题,道:“长情,快醒来,你是傻了吗?我是你的景修啊,你不记得我了吗?”

    半晌,他怀中人的双眼,才开始清明起来,愣愣地看着黎王的双眸,慢慢焦距起来,他捂着头痛的脑袋,无数记忆的碎片自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来却怎么也拼凑不齐。

    黎王吓坏了,一把将他搂在怀里,埋怨道:“你一下子灌了过量的还阳仙草汁液给水月君,气血两亏,昏死过去,是水月君将你送回来的。往后,再也不可以这么莽撞了,你如今的修为,一直停滞不前,就是因为你总是在损耗自己的命元为他人续命,你这样子,可活不到一千岁,长情,你也该为我考虑考虑啊!”

    怀中人现世的记忆,终于回来了,喃喃道:“景修,不好意思,我的脑子有些奇怪,我刚才好像想起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可转眼就忘了,景修,我好像真有些傻了”

    黎王这才松了口气,笑谑道:“没事,你再傻我也不会嫌弃你,钥儿要正式闭关了,晚上,你我送送他吧,这一闭关,怕是要好几年见不到他了。”

    长情点点头,在黎王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中午去找水月君,现在都已经是傍晚了,他晕过去期间,一直被黎王搂在怀里,已经搂了几个时辰了,脸上一红,心中甜蜜着,声道:“景修,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今日,还是你的生辰吧?”

    黎王自己倒是忘了,回道:“是哦,这日子过得太快,本王自己都忘了。”

    他笑了起来,道:“我在这人间,游荡了三百多年,不曾记过自己的生辰,自十六年前南海仙魔论道后,你便年年为我惦记着,每年这个时候都为我庆生。嗯,虽不知道父母是谁,而今却是感谢着他们,让我降临在这世间,让我孤独了几千年后,遇到了你。”

    长情牵着他的,道:“才十六年啊!往后的一百年,一千年,我都会为你庆生,晚上,想吃什么寿面?盐煎面、丝鸡面、插肉面、三鲜面,还是给你煮碗子料浇虾面?要不,鱼片汤面?”

    黎王唇边,幸福的笑容漫了上来,止也止不住,回道:“嗯,还是几个月前吃的素卤肉面吧,听你的,多吃素菜,对身体好。”

    长情拽着黎王的,幸福自他的掌心蔓延到自己的掌心中,他紧紧地拽着中的温暖,心中由衷地感叹着:阿娘,谢谢你,生下我,黄泉国主,谢谢你,让我再世为人!这一世,虽然前半生痛苦了些,可我的后半世,真得好幸福!

    谢谢你们,也谢谢这个冷酷血腥、却又无语伦比的美丽人世间。

    夜晚降临,黎王与长情牵着星誓,星轨与紫鸢陪伴在星钥身边,一众人将他送到南海某处的孤岛上,从这日起,星钥便正式闭关了。他进入孤岛的一处洞穴,长情为他在洞口外筑起一个千草结界,而星轨,为他将整个孤岛布下牢不可破的结界,别是只飞鸟,只怕这孤岛上连只蚊虫也无法出入。

    结界内,星钥的“猫咪”始终陪伴着他,他不舍地看着一众致亲致爱之人,眼眶有些发红,对着长情道:“往后,真是吃不到长情哥哥做的美味佳肴了,景修哥哥,再也没人与你抢食了!”

    黎王笑道:“谁的,誓儿比你的时候,更能吃!”一众人,全笑了起来。

    星誓气鼓鼓地道:“什么呢?明明是景修爹爹与我抢食,还与我抢我的长情阿娘,晚上还不让我睡他身边,这么大个人了,也不知道害羞!”

    一众人,笑得更夸张了,连星钥也笑出了声,而星轨,意味深长地向着黎王呵呵笑着,令长情的脸倏然而红。

    紫鸢抚上星钥的脸庞,深情道:“一晃眼,钥儿也已经这么大了啊!阿娘一定会等到你出来的那一天的。”

    星钥一阵心酸,别是他了,长情、星轨的内心,都忍受着痛苦的煎熬,众人皆知,紫鸢的阳寿早已用尽,如今,她在这世上多留一天,都是上天对星轨、长情、星钥、星誓的怜悯。

    星钥扑进紫鸢的怀里,哭着道:“阿娘,你一定要等到我出来啊!”

    而后,他放开紫鸢,一一向众人告别,他抱了抱长情、黎王、弟弟星誓,唯独对长开双臂向他迎去的星轨轻巧避过,视若无睹,另星轨尴尬地放下双臂,干笑几声。

    星钥入洞后,长情落下千草结界,五人御剑离开这海岛时,星轨落下二十八星宿封魔印。

    此时,一望无际的湛蓝色的南海上,一弯晕黄惨白的细月自海天相连处静悄悄地升了上来,瞬间在这无尽的夜幕中破开一抹金光。波光粼粼,星光荡漾着的海面上,仿佛自天穹上洒下一把细碎珠玉,浮在波涛上熠熠生辉。

    温柔的海浪上下起伏,摇曳翻滚着,远方一条独角巨鲸自海面一跃而出,巨大的身躯带出蓬勃的白色浪花,打散这方宁静的海面,而后再次钻入海面下。晶莹璀璨的水珠四散而开溅入海面上,与海浪再次融为一体,化为星尘的碎沫,折射出漫天银辉。

    自海面缓缓上升腾起朦胧的海雾,映衬着天空中那令人目眩神迷的月影光晕,冷清闪烁的星光尽头,是一群银白色的飞鱼正在展翅翱翔着。眼前的一切,令这方世界,化为梦境般虚幻缥缈,似真亦幻。

    长情突然停顿了下来,难得向黎王调皮得坏笑一下,突然间,收起“绝杀”,一个御风咒向黎王撞出,撞入他的怀里,撞得黎王自“噬魂”上摔落下去。他不恼,也不着急,搂着怀中之人,静候着他,看他要玩什么花样。

    两人下坠的身影,落在一群自他们脚底飞过的某一只飞鱼的身躯上,长情笑着对自家的黎王道:“景修,抱紧我,你要是掉下去了,我可不来捞你哦!”

    罢,自心伸长出一条绿色的藤蔓,如缰绳一般缠绕住这只野生的,未经驯服的飞鱼。桀骜不驯的飞鱼剧烈地抖动起身子,欲甩下两人,只是它身上的两人,仿佛是八爪鱼般牢牢地吸附在它身上。

    不甘心的飞鱼,速度快得仿佛是一道银色的流星般,在天空三百六十度的翻转数圈,而后,带着两人冲入海平面下,在海面下疯狂地游动着,跳跃着,使出浑身解数欲摆脱这两人。

    两人一入水,长情额上的新五行琉璃珠便为两人渡上一层透明的气泡,包裹着这两人,即便是在水面下,也能呼吸顺畅。飞鱼上天入海,折腾了一盏茶的时间,都没甩下身上的两人,算是彻底被长情驯服了,只得在两人的身子底下,老老实实地飞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