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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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敢主动提出DNA检测,想必是有备而来,但送DNA样本到D区,无论是样本的运输过程还是最终检测的结果,都很容易被.操作——一个检测机构追求真相的意愿是大不过发声的权力的。”君洋脚尖捻着地面,转椅转了半个圈,“而要求对方提供检测样本送来让我们检测,也不合适。且不这符不符合他们所谓‘王室的规矩’,单万一检测结果不如他们的意,他们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大做文章。”

    在他对面坐着的,是四位来自国安部的特派调查员,这个紧急成立的调查组由各岗业务骨干组成,负责书记的调查员心谨慎,一丝不苟地校对着语音转换。

    在君洋一个停顿较长的间隙里,他才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他心底其实有些疑惑:他们到底是来调查这个人,还是来开座谈会讨论的?怎么问着问着话,变成他们一圈人听他一个自言自语了?

    此刻君洋放松地倚在转椅里,手臂自然地搭着扶手,盯着桌子空旷的一角,若有所思。

    “我直接拒绝参与,也不太合适。”他,“在社交平台‘露面’早就不足以取信于人了,他们依然可以借题发挥,将舆论引导到‘我方押人不放、我受到威胁而被迫退出检测’的立场。”

    全球无数双眼睛正集中在这件事上,当事人还能如此冷静地条分缕析,话轻重缓急抑扬顿挫都无异常人,仿佛事不关己,他只是在解一道题,陈述着别人的死活。

    这超出了正常的“冷静”和“配合”的范围,书记员悄悄地点开了他的资料,想找找有没有心理测验结果,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冷酷无情的人格类型。

    “如果我过去……”

    调查组的组长问:“你想亲自去?”

    调查员们假装若无其事,各忙各的,心底不约而同地警惕起来——来此之前,他们做过最坏的算,即君洋与D区势力里应外合,借此机会叛逃国外。

    要知道,君洋浑身都是涉密信息,他不但是K-2020的飞行员,身上还带着太多军备和战略的高级机密,包括山海关军区和奉天军区一线领导的组织结构和决策规律。一旦他出境遭到策反,导致消息外泄,损失不可估量。

    “如果我亲自去了D区,那才是最被动的。”君洋摇头,“无论是取样还是检测、公布结果的权利都在对方手中,等于把一切话语权拱手让人。”

    调查组的组长松了口气:“上次一调查时,你不确定自己亲生父母的姓名和原籍,现在还是没想起来,是吗?”

    “对,到福利院的时候,我只能记得住自己的名字。”君洋轻轻地揉捏鼻梁。

    许多人们看似“从记得”的事,其实是成长过程中经人反复提醒才加深了印象,从而记住的。其中,更容易被记忆的大多是画面和声音,而诸如姓名、号码这些相对抽象的文字信息,能在心里记上十几年的,屈指可数。

    “一觉醒来,我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周围全是不认识的孩子。过了几年,才开始有人慢慢告诉我们被送到福利院的原因。”

    D区外交部门一边面向国际公开表态,令人无法对这场无理取闹置之不理,一边又以“王室传统”为由,对送检第三方机构表示抵触和对结果的不认可。

    人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DNA检测是一个显而易见的圈套,可君洋又没有有力的证据来证明自己不是什么大王子的后代。

    事件陷入了僵局。

    上次和君洋接触的就是这位组长,他接手这个案子有段时间了,对君洋的情况基本掌握。面对这样一位战士,他着实很为难,真的不愿意对他发出一次次质疑,但是职责如此,他只能硬下心来。

    “最后,还有一件事,希望你能理解。”调查组长不得不开口,“本次调查结束后,你可以返回飞行学院继续工作,但是近段时间内你不能离开奉天本市,最好不要离开学院,确保我们随时能够联系到你,另外,你的通讯……”

    他话还未完,君洋先一步从身上摸出手机,轻轻摆在桌面上,推了过去:“我唯一的通讯工具。”

    “好,谢谢配合。”组长示意手下,“拿个袋子装起来,好好保管。”

    “是,明白。”调查员收起君洋的手机,迅速拷制了一张新的电话卡,安进备用机递了过去,“还是你原来的号码。”

    调查组长的手机铃响,看是同事的电话,他背过身接了起来:“喂?”

    同事道:“上面通知,你那边查的那个君洋,禁令给他解除了。”

    “什么?没搞错吧?”组长拢着嘴,压低了音量,嗓子眼儿发声,“为什么?我这儿还没弄完呢。”

    电话那端:“不要紧,我们接到了新的消息——”

    就在不久前,国安部接到奉天海防的报告:他们将提供人证和物证,协助此次事件调查。

    人证带着物证来得很快:“报告!长安级护卫舰舷号027,舰长严定波。我有情况,要向各位领导汇报。”

    “别别,您请坐。”调查员给他倒了杯茶,“您拿的这是什么?”

    严定波掏出一本相册——也许是时间久了,也许是照片的相纸和喷绘工艺本身就不太好,照片和塑料膜有些粘连,为了不影响这张珍贵的照片的清晰度,他将整本相册一起带了过来。

    他翻到最后一页,指着角落的男孩:“这人就是君洋。你再开手机,看看他们发布的视频里展示的那张。”

    国安部早就把相关资料整理备份妥当,落在纸面存档。

    调查员拿着放大镜来回仔细看了两圈,深吸一口气,拍桌道:“换脸!”

    这是典型的高精度“换脸”,因为福利院当年拍合影的地方阳光刺眼,照片中的孩子们面容都不自觉有些扭曲。考虑到君洋年幼,表情管理不自然也属正常,没人留意到这张照片是用合影和大王子儿时的旧照溶图而成的。

    有这样肉眼可辨的修改痕迹,足以证明D区发动此事之人别有用心!

    事关重大,调查员召集同事进入笔录模式,严肃地问:“这张照片,你是从哪得来的?”

    严定波了个日期,又道:“按照规定,从船上救下来的人,我们交予就近岸上的公安部门处理。后来再去看望的时候发现那福利院太简陋了,大伙儿决定力所能及地资助点钱,给孩子们改善生活。不止我这里有这张照片,我猜除了我之外,我的战友可能也收到过,只要调查当年船上的编制,就能联系到他们,或许他们那儿也还收着这张照片。”

    “舰长,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另一名调查员看看严定波的眼睛,“您年纪跟我爸差不多大,眼睛应该有点儿花了吧?这么的差别,君洋本人看完都没提出质疑,您是怎么看出来不一样的?”

    “不是我看出来的,是我儿子。这本相册里大部分都是他的照片,前些日子他回家时刚翻看过,对这张合影有印象。”严定波道,“昨天他在电视上看到新闻,感觉有人在照片上动过手脚,让我回来对比看看。我不确定究竟是我手里的这一张被人处理过,还是电视上的被人处理过。”

    他字字铿锵,道:“现在我把这张照片交给你们,希望由专业人士来检验。无论如何,不能让D区的阴谋得逞!”

    孰是孰非呼之欲出——谁也不会闲得没事,提前二十年大费周章弄张假照片来糊弄捐款人,更何况是本就资金紧张的福利院。

    但出于职业习惯,调查组负责人还是得刨根问底,把每一个疑点捋明白:“你好像记得很清楚,这是为什么?按事情过去了二十多年,这期间你几乎不间断地在航行,执行了数百个任务,每件事你都能准确地出日期吗?如果不能,为什么你唯独对这件事记得这么清楚?”

    “那天晚上,海盗驾快艇杀了个回马枪。”严定波道,“他们用全自动步.枪向海面扫射,包括偷渡船只和我们的救生艇。”

    眼看船要沉了,想指望偷渡船上的船员救人是绝不可能的,他们本就为了钱财铤而走险,这一晚,他们一看整个海面上又是海盗、又是海警,船底还在汩汩冒水,别及时堵漏、进行损害管制了,直接各凭本事,大难临头各自飞。危难关头想着救人的,只有接到求援的执勤队。

    “我的一位战友中弹,落入海中。”严定波一顿,“殉职。”

    调查室内霎时静默,众人向殉职的战士致以哀悼。

    良久,负责人仍没有出言断,他直觉严舰长还有话没完。

    “对国家,我有义务提供自己所知道的情况,对她不顾生命危险救回来的人,我也有责任协助调查,还他清白。”从进门时起就腰背挺直,坐得岿然不动的严舰长此时微微低下头,垂眼道,“中弹的战友叫汪皎月,是我的妻子。”

    作者有话要: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