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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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明信出任务时完全联系不上,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到队里也只得到陌生话务员礼貌的回复,毫无可信度地他可能在开会。直到比武结束后一周,失踪人口才终于出现。

    严定波喊他回家,他还拖拖拉拉,很不情愿似的。

    若君洋只是成绩优越,严定波大可用江山代有才人出为由欣慰一番,可在之后的交谈中——那时已是不太正式的场合,大伙儿精神放松,场面话也少了许多,唯有君洋,对向他表示祝贺的首长非常认真地道:“学员的飞行都是教练们教的,这次能获得好成绩,主要是因为学院拨发的经费充足,我没做什么。”

    严定波感慨地如此一学,严明信哈哈一笑:“他怎么这么高风亮节了?”

    严定波蹙眉:“难道他平时不这样?”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君洋付出了多少,严明信心知肚明:“那倒不是,只不过,他那还叫还‘没做什么’?这大半年我看他都快要累死了。他是因为你在才这么的,谁叫你一听钱就来精神。”

    严定波不以为意:“那就算他机灵,不也挺好?”

    他回味了一会儿当时的场面,仍赞叹计划精彩,可在心弦紧扣之余总觉得有些异样,不由得问:“你的意思,他是给我听?”

    在诸位首长面前,严定波的职位显然不是最高的,027航空编制已满,他也不是这次比武中主要挑选飞行员的舰长。

    君洋如果真的机灵,要投其所好,也不该投他:“他为什么要特地给我听?”

    严明信橘子差点没吃到嘴里去:“啊?”

    严定波是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严明信没出个所以然,他就不能翻篇,一直盯着。

    父子俩面面相觑,严明信味同嚼蜡地又吃了两瓣橘子,把手心的汗在裤子上擦了擦,看了一眼挂钟:“我什么了?我想不起来了。对了,要不我喊他来家里,一起吃个饭?正好快过节了。”

    是快过节了。

    不只街上的新年气氛渐浓,家属院里上了年纪的人多,也就更加有空张灯结彩,晚上出去走一圈,到处是红彤彤的灯笼。

    想到君洋的个人情况,严定波忙道:“你问问他来不来,我去叫几个菜。”

    君洋没有二话,很快就来了。

    他车停在了挺远的地方,步行穿过了一段万家灯火,身上沾了点北风带起的薄雪。

    一进门,雪花遇见热气便化成了水迹。他把手里提着的大礼盒塞了严明信两手:“顺路买的。”

    着,他清亮的目光在客厅迅速一扫,声问:“舰长呢?”

    “爸!君洋来了啊!”厨房传来应声连连,严明信道,“我爸在厨房弄着凉菜。热菜是外面叫的,马上送来。”

    拎了一路东西,君洋这会儿呵了口气暖手,顺带意有所指地低声问:“今天怎么样?”

    两人像地下工作者用暗号接头,严明信比了个“一切正常”的手势:“只要你觉得行,你就开个头,剩下的我来。”

    哪一天摊牌对他来没有区别,他做都敢做,哪里还怕承认?他们已经亲密成彼此生命中的一部分,无论未来阴晴雨雪都不会分开,不要他爹今天心情大好在那摆弄拼盘了,就算是正烧着火提着刀,也不影响他开口,不定还能以毒攻毒。

    君洋一听就皱眉,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点声,严明信立刻回了个眼色,让他什么都不用怕。

    两人各执一词,眼神抛来抛去,渐渐乱了套,谁也不知道谁在什么。

    严明信索性一拍他肩膀:“今天挺帅啊。”

    君洋要去厨房招呼,脱了外套丢过去:“学院刚发的。”

    “夸你人帅呢,没听出来?你这脸也是学院发的?”严明信追着,见他要去厨房,也紧跟过去,随时准备挺身而出。

    “舰长。”君洋着挽起袖子,“有没有我能干的活儿?”

    严明信一直在琢磨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风暴,他是一个专注度很高的人,专心思考时分不了心干别的,严定波不知道他的心思,只看见他在床上多了两个滚,完全就是一副好吃懒做不事生产的模样。

    他难以理解,他儿子的勤劳能干怎么发挥这么不稳定?

    倒是君洋的表现更像个正常晚辈,严定波很感动,可他实在没做什么菜,只炸了花生米、拍了两根黄瓜、拌了三丝,此刻能干的确实已经全干完了,不需要下手。

    他大手一挥:“进去坐着,等开饭,”

    严明信酒后的德行,严定波看过一次就看够了,连问都不问。饭桌上,他只问君洋:“喝酒吗?”

    君洋迅速放下筷子,翻过来个倒扣的酒盅:“能喝一点儿。”

    他岂止是能喝“一点”?严定波话开始无意识重复的时候他还能气定神闲。

    严明信在中间两边倒酒,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跟君洋使了眼色,又问他爸:“加两个菜吗?”

    严定波忽然一叹气,道:“勤俭节约,是永远不过时的美德。”

    严明信估摸他爸大概是联想到了什么,笑着问:“那菜也不加了?”

    严定波虽然喝了酒,但遵守纪律已成习惯,口风依然很严。他还记得不能随便扩大知秘范围,因此两个年轻人职务调动的事他憋在肚子里,一句不曾透露。

    可他看人的眼光已经变了,不由得喋喋不休地交代起来:“‘勤俭节约’这个词,有四层意思。勤,是勤快,发现问题要勤于行动,赶紧解决,不要让问题变大。”

    君洋颔首,跟他一碰杯:“应该的。”

    他一杯接一杯,言谈举止看起来还好,就是酒一入口,眼角被辣得有些湿润。他这边杯子刚放下,严明信的酒瓶已等在旁边,排队似的上去给他斟满。

    君洋的目光扫过来,严明信托着腮,对他暗示又鼓励地一笑。

    轻微的声音没能逃过严舰长的耳朵,他寻思怎么自己在讲话的时候还有人敢开差?

    他斥道:“你别笑!”

    “我没笑我没笑,我就长这个样。”严明信起身对君洋道,“来,咱俩换个位置,我别碍着你们交流。”

    两人换过座,君洋捏起杯又跟严定波一碰:“我听着的。”

    距离一近,严定波推心置腹更加方便,神秘地问:“勤是勤快,你,俭是什么?”

    “俭……”君洋拿不准,不如讨教,“是什么?”

    严明信抢答:“俭就是节俭,省着点儿花。”

    “省着花,那是‘节’。”严定波直起腰,深吸一口气道来,“俭这个字拆开看,就是人的脸——你不要把设备当成国家财产,你要把它们当成个人。当成人看,自然就有了感情,想着爱惜。爱惜它,你才知道该怎么保养。约呢,就是‘约好了’的意思,明有计划、按计划行事。这样一看,勤快、爱惜、节省、有计划,是不是就把成本降下来了?”

    这个世界上的人,包括君洋自己在内,但凡有一线机会,无不追求着金光闪闪的辉煌功业,而严定波身在其中,身居其位,却是这样的。

    这父子二人的性格有时大相径庭,可某些时刻,骨子里的坚持却又出奇地相似。

    君洋一托杯底,干了一杯:“是,降下来了。”

    严定波也喝,喝完后又道:“我入伍的时候设备坏了,修一次要拉回船厂,周围呼啦啦地跟着一大堆人,兴师动众。可几十年后它再坏,修起来我就不能再让它花钱。省下来的钱送到哪儿去?钱要送给你们。”

    他点点君洋的桌前,又点点严明信的方向:“现在的钱该拿来培养新人,创新科技。科技才是最高保险。”

    君洋耐心地:“对,我知道。”

    接下来的话题离儿女情长越来越远,严定波得多、喝得少,显然快要喝不动了,严明信也就把酒瓶一丢。

    “放在从前,谁知道谁在哪儿,那可不得了了,是高级间谍,要写进战争史里的……但是现在,全世界的哪支舰队去了哪里?只要它动一动,航天卫星早就拍下来了……不但拍下去了哪,连航线、航速都给你画出来……”

    严定波着着没了声音:“要是没有钱……军备没钱,不行……要搞预警……”

    君洋仍附和着:“对,不行。”

    照顾好严定波,严明信开了会儿窗户,西北风汹涌地灌进屋里,客厅的酒气霎时散去。

    通完风,他重新扣上锁,问身边的人:“你喝多了没?”

    “不多。喝得慢,我都快醒了。”君洋靠着沙发,微微闭上眼,轻声问,“今晚我住在这里?”

    “当然了。”严明信道,“你喝酒了,总不能开车回去。”

    “好像不太好。”君洋几乎是听声辨位地伸手捞了一把,抓住严明信的手臂,心口不一地把他拉到身边坐下,道,“这次严舰长是真的知道我住下了。还是……我们有一个睡沙发?”

    “这天气怎么睡沙发?我不想睡沙发,也不想你睡。”严明信口头走了个流程,“这样,串一下供——就假装我们已经推让过了,最后都睡床了。”

    “好。”君洋抿着唇,难掩笑意。

    严明信问:“学院里还有人么?应该走得不多了吧。你最近在干什么?”

    “好不容易放假,人都走了。”君洋淡淡地道,又补了句,“走了正好,清净。这两天我去机场扫了雪,又修了器材——那帮倒霉孩子,考试的时候弄坏了一堆,晾久了生锈更麻烦。”

    每年冬至左右,奉天都会下一场雪,学院比武的日子也是为避开这场雪而定的。它就像一个古老的誓言,年复一年地如约而至,提醒人们,无论沧海桑田,上苍从来深深凝望着这片土地。

    学院的机场属于军区备用机场,即便在假期,仍要保持随时可以启用的状态。

    严明信问道:“你怎么跑去扫雪,学院没有车吗?”

    “雪不大,哪里用得着铲车。”君洋懒洋洋地靠近他一点,轻声,“本来我也没要去,是院里人来喊我。”

    扫雪事,可在人间团聚的日子里拖着孤单的扫帚去无人的机场扫雪,严明信不免心疼:“冷么?”

    “不太冷。”君洋顿了一顿,“主要我也没别的事,扫扫也好。”

    他是比任何一名教官都更加无路可退的人,是该感激学院,感激机场的每一寸土地,让他的学员平平安安地起降,圆满完成了比武。从此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留在奉天,可以踏踏实实地睡个好觉,扫个雪又算得了什么。

    “你在看我吗?”有一会儿没听到严明信话,君洋勉强睁开了眼。

    他眼前蒙了一层雾,定睛片刻,视线才慢慢清晰起来。

    严明信当然在看他。

    迎着这个人的注视,再加上酒精的放松,君洋一瞬间便产生了冲动,想要欺身压上去拥吻,想关起门来把他脱个干净,品尝他每一寸肌肤。然而他的理智远在上风,很快控制住了本能——他知道自己喝了酒,味道可不好闻,反应也必定迟钝潦草许多。

    他更喜欢清清楚楚地看着严明信,感受他为他每一次离经叛道的律动,数他滴在床上的汗,听他的呼吸声……有太多事都比发泄本身更值得体会,他不想糊糊涂涂了事。

    他长舒一口气,两手共同抓住严明信的一只手,不厌其烦地揉搓他每一个指节,反反复复地描绘他掌心的纹路,不知道还能怎么爱了。

    “你怎么又没?”严明信终于开口,平心静气地问,“你是不是觉得麻烦,不想了?”

    他慢慢想通,父亲是他唯一的亲人,他不该隐瞒,但君洋一路过得也很辛苦,现在好不容易过上两天舒心日子——除了必不可少的学期末总结、善后和扫雪外,满满算,君洋真的不过轻松了两三天而已,这时候开诚布公,日子恐怕又要煎熬起来。

    他身为人子,要对父亲的敬重、坦白,也不该建立在强人所难的基础上。

    严明信握他的手:“我想了想,其实暂时不,也行。”

    “不是怕麻烦。”君洋的清醒又回来了几分。

    严明信越要挡在他身前,他越不舍得把严明信推出去,让这父子二人剑拔弩张。

    他道:“我想再等等。”

    严明信头疼不已:“……怎么又要等?你能不能直接个日期,哪一天行动?”

    君洋想想,严肃道:“等我有万全把握的那天。”

    “那不还是不知道哪天?”严明信哭笑不得,“我了,你只要开个头就行,剩下的交给我。你怎么知道我现在就没有万全的把握?你这么不信任我?”

    他工作中的每一天都在间接保护着素不相识的人,然而对于君洋,他保护的心意远远超过职责的范畴,只要君洋开口,他随时可以尽己所能,为他遮挡全世界的风雨。

    “我当然相信你。”君洋量他一眼,挑眉道,“我相信你现在就能抱着严舰长的腿在地上滚,叫他一定要接受,他发火你就跑,他消气了你再回来,磨到他松口。你确定要这样?”

    “……”严明信觉得窗户一关屋里好热,悻悻地抽出手扇了扇风,“你倒也不必得这么具体。”

    君洋反问:“不然你还有什么办法?”

    君洋猜得□□不离十,严明信当然没有其他办法,就算有,也大同异罢了。

    那是他的亲人啊,对亲人当然要用对亲人的办法,先表明决心再软磨硬泡,有什么不对吗?

    君洋缓缓道:“总有一天,不用你开口替我话,不用你仗着严舰长对你的关爱耍赖,不用让他生气,他也能接受我们。”

    “……行吧。”严明信不知道君洋到底有几分清醒,不知道他爸凭什么不生气,忧愁地挠了挠额头,“如果不行,你也不要有压力,我还是有办法的……怎么做你就不要管了!”

    君洋笑笑,把手摊在两人之间,等着严明信把手交给他。

    以前,他决定不了出身、决定不了生死、决定不了去留,光明离他很远,世界对他少有青睐。他没有资格爱与被爱,只会本能地逃避恐惧,在惊恐中又向往着梦幻。

    而现在,他做过的最美的梦就在他的身边——

    “一切都会更好。决定我们未来的,不是现在的境遇,而是思想和愿望。不是吗?”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我写完辣!【明信哥哥和君洋哥哥年龄也都不了,已经是成年的男主了,希望二位能懂点事,自己抓紧升官发财,混好一点!宇宙的和平就交给你们了,遇到大事时托梦给我,我来助你们一臂之力!】

    赶蟹各位可爱一路支持,每天看到留言,都充满了更(ao)新(ye)的动力!

    我先睡一睡,接下来后面应该还有2个番外!

    然后是下一篇文,在隔壁,开预收辣!叫玫瑰白马!我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故事,但是我滴血立誓,7月前开文!【其实已经写了3W多我迫不及待想开文辣!】

    可爱们动动爪爪,点点!

    洗温油给大家表演在线磕头:砰砰砰!砰砰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