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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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合宿训练这件事, 时间赶得有些急。

    看着易天发来的新消息,焦教练迟迟没回复。五个半时前,训练室里发生的事, 他略有耳闻。

    嘴炮大师易天不是白叫的, 几乎每场落败的选手都被会被嘲上一波, 很正常,电竞重实力,其他都没用。

    焦教练也存了份心思, 想激一激那群崽子的斗志,索性没管,听得乐呵。

    哪里想到,易天刚完嘴炮, 着‘不是很想和1E的选手浪费时间’,转眼主动联系他, 一通美话把1E吹到了天上。

    紧接着,抛出合宿的邀请。

    仿佛kik和1E有十几年交情,关系好的不得了。先前在训练赛结束后大放厥词的人不是易天, 而是他失散多年同父异母的兄弟一样。

    以及被他从头虐到尾、一口一个‘菜鸡’称呼的白散, 也不知他是酒醒了, 还是哪根筋错了,突然变成很看好的一位冠军后备役选手。还如果白散试训不通过, 或者无关紧要, 他愿意接手,让白散从1E转到kik,转会费好商量。

    这个人没有原则的吗?

    焦教练蹙起眉毛,如果他在五个半时前、不,哪怕是一两天前, 和手下败将互喷了一嘴,短时间里绝对做不到易天这番举动。

    一是太脸,二是脸皮太厚。

    见焦教练一字未回,易天接连催了五六条,言辞真挚,愿景美好。

    似乎两家是兄弟战队,本该在一起同吃同住。通过这一次合宿,1E和kik便获得了遍天下无敌手的神通。管他什么aij、vve、471战队等等等等,都是一个屁。

    焦教练轻嘶了一声,身体靠进椅背里,手指停在键盘上,半晌,还是没动。

    这事儿怎么看都透着诡异,没准有阴谋悄悄埋在了合宿的一周里……

    事情拿捏不定,焦教练吸了半支烟,直接掏出手机给江岸,交给能担得起后果的人决定。

    听焦教练讲明缘由,江岸稍一沉吟,很快给出答案,不经思考。

    “去吧。”

    “可是,”焦教练依旧不放心,“那易天万一没安好心,趁着这个机会搞点事……”

    江岸没什么情绪地“嗯”了一声,毫不在意,转而问起,“谁带队?”

    焦教练吐出一团灰白烟雾,摁灭烟蒂,“得看看时间安排,主队没回来,常这几天倒是不忙,我这就问问他应该能去,正好家乡在青城,熟悉……”

    话音一顿,焦教练按了按额角,有些犹豫,最终叹口气,“算了,还是我去吧,常就留在基地,抓一抓二队成绩。”

    江岸全然交付,不插手。

    伴随着接连不断的笔墨滑动声响,话筒里传来最后一句,“我到青城办事,后天,和你们同路。”

    电话挂断,忧心忡忡的焦教练,跟易天再次确定下时间、食宿和训练方面的事,在能否推迟三天后合宿的问题上,易天坚决不退步。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猴急,黑着脸,在青训生群里发布一条通知。

    后天全体青训生前往青城与kik队友合宿训练。

    关了电脑,他出教练室,回到楼上抓紧时间休息,已是半夜十二点。

    为选手身体的着想,1E始终稳定保持着健康作息,规定最晚十一点,队员必须上交手机,离开训练室。

    当机器人这种游戏瘾极大、并能躲过一切检查,深夜潜入训练室,来两局《战场》促进睡意的选手出现后,也懂得符合每一位队员的习性,灵活调整。

    每晚十一点前,最后一名青训生离开时,要把训练室的门锁上。钥匙只有一枚,在焦教练手里,他会赶在第二天所有青训生起来前,开训练室的门。

    从那以后,全体青训生的黑眼圈都变轻了,皮肤也越来越好,这实在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

    半夜十二点一刻,走廊静悄悄,白散站在紧锁的训练室门前时,依旧是这样想的。

    傍晚他在走廊上遇到江岸后,绷着脸坐到树下哼哧哼哧吃完一袋栗米条,跟老树絮絮叨叨地抱怨着运气不好,中途越想越羞耻。

    他脸颊红红的,把江岸的队服外套脱下来,团成一团抱着,在树下待了半晌生自己的闷气,因此吹了冷风,头晕脑胀,怕晚上感冒,会影响第二天训练,他去队医那里测过体温,喝了药,再次回到训练室。

    出现在眼前的,便是一扇牢牢锁住的玻璃门。

    白散呆呆地望了一会儿,吸了吸通红的鼻子,抱着队服,额头抵着玻璃门,蹲在地上扁扁嘴,欲哭无泪。

    玻璃门后,有他的月亮抱枕,有他的手机,还有他房间的钥匙。

    前两者都好,一晚没有就没有,但钥匙至关重要。

    1E安排给青训生的卧室是个单间,有床,有书桌,角落里有个很的洗漱室,每人一间,既维护了隐私又方便。

    如果配的是电子锁,不需要钥匙,输入密码或指纹可以进去,便更好了。

    夜色越发得深,白散蹲在地上伸长胳膊,有气无力地推了推玻璃门。

    纹丝不动。

    他的心态逐渐崩溃,在绝望中,缓缓意识到今晚也许只能蹲在训练室门前凑合一夜了,直到六个时后,焦教练起了床,神清气爽地拿着钥匙来开门。

    在正式训练开始前,他别着手指数了数,大概能趴在桌子上睡一个时二十七分钟。

    白散脸埋进队服里,紧紧咬着下唇,努力忍住想要发出一声声悲伤的呜咽。焦教练的卧室在二楼,他完全可以上去敲门,着抱歉话拿到训练室钥匙,下楼取出自己房间的钥匙,再给焦教练送回去,也可以等到天亮,他直接来开门。

    总之,他完全可以躺在软绵绵的床上满足地睡一觉。

    这个想法生出的刹那,白散眼前一亮,在脑海中预先模拟五六遍过程,包括焦教练可能会的话,他应该怎样答复,一一考虑清楚,也尽可能地回忆起了房间里那张木床,是有多么柔软,多么令人难以抗拒。

    但也仅仅是想想而已了,他努力尝试过,轻手轻脚地上了楼梯,穿过一排房间,在距离焦教练卧室不足半米时却停下脚步,猛地回身,下了楼。

    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夜深人静,倦人酣睡,这种时候扰人清梦,吵醒焦教练,他觉得无异于一块蛋糕,吧唧,掉在地上。

    简直比青椒都可恶。

    以及……焦教练有起床气么 ?

    从到大最怕老师教导主任校长一类,看上去一点都不可爱柔软的人的白散这样想到,他无助地靠在训练室对面的墙壁上。

    黑夜里,训练室里的灯带在漫开深蓝色光河,照亮缓缓浮动的空气。

    他隐约能看到自己电脑前,放着解罢上午给他的一盒巧克力派,光线最明亮处,是机器人摆在桌前精心照料的一盆多肉,绿色的,圆嘟嘟。

    机器人跟他讲过多肉的学名,只记得是四个字,白散长叹一口气,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像老头子了,是真正的老头子。

    身体虚弱,记忆减退,还会在深夜里不睡觉,感慨人生。

    刚才下楼的时候,白散犹豫过要不要先和解罢或者机器人挤一晚,个地铺也行。

    不过两秒,他消了念头,步伐沉重走下楼。

    解罢睡眠很深,不容易叫醒,还会呼噜,难度直接翻了一番。这大半夜,白散不敢大声喊他,只能轻轻敲门。

    三分之一的概率。

    他怕没叫醒解罢,先把其他睡眠浅的人吵醒。

    比如机器人。

    到时候也算没白费力气,他可以好好休息一下,而不是睁着眼干等天亮。

    关键在于,机器人是个完美主义者,有强迫症。

    除了偶尔失眠,允许自己《战场》外,他十年如一日,规定好几点睡就几点睡,不允许意料之外的事发生。早一分,迟一分,都会影响状态,仿佛天塌地陷,摆出扑克脸,接下来的一整天都会在自省与自责中度过。

    白散真切感受到了绝望。

    仅依着月光照亮的走廊里,窗外树影摇晃,不断拥来的夜风带起玻璃响声,抑制,汹涌。

    暗色中,伸手依稀可见五指,他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微弱心跳,跃上指端的冷,和江岸的队服外套间逐渐消融在无明空气里的,他的气息。

    他脑袋埋在队服里,微热的脸颊蹭了蹭衣领。

    念起去年冬末,午后雪静,他跟奶狗撒开欢儿跑了两圈,风吹得脸颊通红。

    回到家,桌上有一杯水,还温着。

    在孤立无援的时刻可以翻起柔软的回忆,像找到一颗草莓奶糖。白散靠墙边坐下,脑袋枕着膝盖,侧过的脸颊上有一个酒窝。

    但现实远比回忆更加复杂。

    白散缩成一坨,蘑菇似的长在墙边,已经安慰过自己蹲一晚就蹲一晚,六个时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在此时,前门传来一声轻微响动,大厅里落下脚步,一声比一声近。

    白散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否则怎么会在一个普通夜晚,听到熟悉的脚步声。

    他仰起脑袋,过大的队服还蒙在头上,露出来一双睁圆的眼睛眨了又眨,张口无言,懵懵地望着合上门,渐渐走近的江岸。

    江岸一手覆在耳边,正接电话,他另一边手臂垂下,提着一个很大的公文包,看起来装满了东西,很沉。

    楼里不算暗,白散知道江岸一定能看到他,虽然缩在墙边,只露出来了半个脑袋。在这一刻,他真正理解到了‘死灰复燃’的意思。

    江岸有着能使他一瞬悬空坠落,一瞬所向披靡的神奇魔法。

    蹲得时间久了,白散腿发麻,站不起来,他往下拉了拉队服,抿了抿使劲儿往上翘的嘴角,眼巴巴瞅着江岸。

    看我看我看我……

    在这里在这里在这里……

    江岸微抬起手臂,低头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应了电话另一边的人一声,目光直视前面,从白散面前走过。

    熟悉的脚步声从隐约响起,清晰落在耳边,到缓缓消失,不过一分钟,秒针无声无息转动一圈。

    凌一点的夜色,依旧树摇,风不止。

    白散歪着脖子,脸颊贴住右肩,大脑一片空白盯着地面。

    瓷砖的线条锋利干脆,一边微亮,映着薄薄的月光,一边暗淡,渐隐入混沌黑暗里。

    过了几秒,白散回过神,夏季过去将半,如今才发现夏夜原来是凉的。

    他慢吞吞地揪了揪队服,把它重新拉上去,一点点蒙住脑袋,遮挡视线,创造出了一个自己的的空间。

    离去的脚步声再次响起,落在耳边时,他正在数绵羊,同时羡慕马可以站着睡觉,羡慕鱼可以睁着眼睛睡觉。

    他也好困,好想睡觉,五个时一眨眼便过去了。

    忽然他蒙在脑袋上的队服被一只手掀了起来,他发着呆仰头望去。

    江岸回来了,提在手上的公文包消失不见,放在了训练室前半米,休息区的长桌上,他问他为什么不睡觉。

    白散扭过脑袋,一声不吭,转念间明白江岸刚才是去放东西,还是不想话。他磨磨蹭蹭地动了动,原地转半圈,面朝墙壁,后背对着江岸。

    “困吗?”江岸低声问。

    白散沉默地摇了摇头,不到两秒,脑袋点了一下,撞在膝盖上,他闷闷地揉了揉下巴。

    有点疼,都怪膝盖。

    江岸没再问第二遍,陪他在训练室门前待了一会儿,很快猜出大概。

    “弄丢了房间钥匙?”

    白散脑袋往胳膊里缩缩。

    “不对吗,”江岸倾下身,陪他蹲在墙边,若有所思,“那就是钥匙落在了训练室?”

    白散抿抿唇,又磨磨蹭蹭挪了挪,面向走廊,依旧背朝江岸。

    “看来猜对了。”

    白散脑袋埋在胳膊里,软乎乎的脸颊鼓了鼓。他很奇怪,他又没有一个字,表情都没有露出给江岸看,江岸是怎样猜到的。

    难道江岸是块冷漠无情、硬梆梆、黑乎乎、丑不拉几、会未卜先知的预言石头吗。

    丑不拉几的江·石头·岸并没有预言到他的困惑。

    “先来我房间睡一晚?”

    未经思虑的,白散下意识点了点头,刚抬起,一怔,他猛地摇头,缩起来的一坨从内而外散发着拒绝。

    过了十几秒,江岸起身,“在房间门口等着,我去找焦立安拿钥匙。”

    话音刚落,白散倏的转过身,揪住他衣摆,手指微微蜷起,张了张口,半晌,他才出话来,声音干涩,很。

    “……别找焦教练,我再等一会。”

    凌两点十一分,焦教练起得早,再等四个时就可以了,五局“战场”,两节课的时间。

    江岸没开口,垂下眼,平静地注视他,侧身,抬眼看向训练室。

    “钥匙放在哪了?”

    白散垂着脑袋有点懊悔,他不想话的,但是刚才已经开口,现在再坚持也没有意思了。他皱起眉,想了一会儿,努力绷着脸,回答江岸有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月亮抱枕,它后面有个别着纽扣的口袋,钥匙就装在里面。”

    即使知道钥匙在哪,门锁着,一样拿不出来的,白散不抱希望地想。

    江岸“嗯”了声,留下一句“在这等我”,随后离开。

    他出了楼,身影消失在门边,白散垂下脑袋望着在地面上的浅影,不明白江岸要去做什么,其实一晚不睡也没事,挂个黑眼圈而已,好好睡一觉就消失了。

    风声,呼吸声,秒针走动声,白散听得快睡着了,同时也清楚地知道,在这种环境下,再困都不可能睡着,只是闭眼假寐,熬时间。

    在这样的声音中,多了一串窸窣响动,有脚步落下,在身后。

    白散慢吞吞地转过身,看清发生了时候瞬间站起身,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揉了揉。

    隔一扇玻璃门,江岸从楼外翻窗跳进训练室,走去他的座位,找到房间钥匙,包括手机一起给他拿了出来。

    捏着那枚让他站在训练室门前苦等到现在的钥匙,白散一会儿弯了弯嘴角,一会儿抿住,他偏开目光,落在江岸身侧的地砖上,余光里缓缓往回收了收,在碰到江岸衣角时又快速移开,别扭地不看。

    他手伸进口袋里,摸了一下钥匙,翻个身,又碰了碰,握在手心里,上面一定留有江岸的体温。

    爬了墙又翻了窗,江岸身上不见一丝狼狈,他拍了拍衣间沾上的灰,放下挽起的袖口,神色如常。

    “现在回房间睡觉。”

    白散乖乖点了点头,跟他一起上了楼。

    二楼一边是青训生的房间,另一边是教练、助理住的地方和办公室,还有几间空房。

    他很少去另一边,跟在江岸身后想也不想,根本没有察觉,直到抬眼时,看到挂着教练办公室的门牌从眼前晃过。

    教练办公室?

    怎么不是门牌号一二三四五六七?

    好像不是他住的青训生那边……

    他脚步一停,跟了半路,忽然走也不是,退也不是,一声不响僵在江岸身后闷红了脸。

    偏偏江岸毫不掩饰地翘着唇角,故意逗他,“怎么不走?”

    白散用肩膀蹭了蹭发烫的脸颊,不用看都知道现在一定红成番茄。

    他磨着牙,憋不出一个字来,目光乱飘悲愤交加,注意到抱着的队服,他咬了咬下唇,气鼓鼓地把队服丢向江岸,像只炸了毛的奶猫。

    “还给你,不要了!”

    完,他扭过脑袋,转身回房间,气得快冒烟。

    江岸这个臭青椒丑石头太讨厌了!

    朋友没回头,身影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门后。

    江岸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失而复得的队服外套,唇边挑起的弧度戛然而止,几息间,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一天后。

    早上七点,乘坐大巴车,白散与一众青训生前往青城进行合宿训练,光明正大与易天见面。

    “他们kik什么毛病啊?”

    “前两天一个劲儿地杠,现在居然主动邀请合宿训练?怕不是圈套吧。”

    “我也。难道线上不够,想真人solo一把?”

    “嗤,那不是上赶着讨吗?”

    “就是易天嘴欠点,其实kik其他人不错的,比如兮兮啊2kill啊还有一克性格都很好……”

    “屁!上个月月底29号那天,从下午3点到晚上7点35分,一克那孙子,追着我杀了五个时,整整五个时!我招他惹他了?我不就是开局时手抖,装备了一身女士职业套装的皮肤吗!这就成侮辱他了!你,这是人?”

    1E的青训生们对kik积怨已深,一人一句得不可开交,偶尔有谁反驳几句,试图改变观念,友好一些,都会被立马堵回。

    白散坐在后排听了一耳,犹豫会儿,他掏出手机,悄悄给易天发去消息提醒。

    [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如果易天还是照着以往的性子来,不收敛几分,他估计用不了一个时,两队人能起来。

    易天非常有自知之明,清楚自己的狗脾气和一张厉嘴,思考良久,想着能让白散彻底放心的话,回复道:

    [友谊?kik和1E不存在友谊的,但我们会有爱,爱情的爱!]

    其实,白散特别希望易天只简简单单地回个ok的手势,又或者“嗯”“好的”之类,再敷衍他都能看出其中的真诚。

    最怕这种。

    他叹着气收起手机,一阵胸口疼。

    青训生们发泄完对kik众人的郁气,探讨了一个时如何对付kik突如其来的阴损招,后半路,终于稍微平息下来。

    相比较,一样对kik不满,机器人却很安静,只拿着一个本本在那里写写画画。

    白散好奇,歪着脖子,脑袋凑过去一点点,入眼标题。

    《论如何在一星期内使kik得到应有的教训、学会自我反省、低头认错,并当面对可能发生的各种意外,应采取的有效防范措施,及反击》

    “……”好的吧。

    白散明白了,平静外表下,机器人有一颗躁动的心。

    从北城到青城需要一天的车程,中途还要转次车,一天坐下来不可谓不累。

    解罢有备而来,一上车,掏出眼罩耳塞U型枕风扇,隔绝外界干扰,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呼噜声一阵接一阵。

    前天晚上没睡好,白散昨天大补一觉,起来晚,差点训练迟到。

    今天坐在大巴车里晒着太阳,晃晃悠悠,正是睡觉的好时候,他却睡得太多,懒散地瘫在座位上,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青训生们闲得无聊,聚在一起抽扑克牌,玩真心话大冒险。

    白散枕着月亮抱枕,闭上眼睛听着,怀里抱着自己的外设包,想,装在里面的椰子果冻,奥利奥饼干,桃肉果脯,旺旺雪饼……他一脸满足,灵魂在快乐源泉里畅游。

    夏日会晒得人懒倦的神奇日光,风扇和空调混杂,频率很特别的低噪音,一阵又一阵拂过脸颊的风,和少年们充满朝气的嘻笑闹声。

    他缩着脖子,睡着了。

    再次被唤醒意识,来自手背上传来轻轻划动的触碰,有些尖锐,但不会疼,泛着绵长的痒。

    白散睡得迷迷糊糊,渐醒未醒间心下一怔,瞬间清醒过来,没敢睁眼,心中闪过无数念头。

    不是要去青城,还在车里吗,难道是绑架?

    他不经意侧了侧肩,身上没有感到束缚感,松了一口气,后知后觉如果真的是绑架,那绑匪太艰难了吧,他连自己都养活不起,想买块蛋糕也要犹豫再三。

    身边响起几道轻悄悄的声音。

    “乌龟是有尾巴的啊,你这还缺条尾巴。”

    “赶快画上,赶快画上。”

    “他好像要醒了,你慢一点,手要稳住,别急。”

    “唉,我就跟你了选真心话,选真心话,你偏不选,这下好了吧,任谁干干净净的手背,一觉醒来,突然被画上一只乌龟,都要生气的。”

    “你这话的,难道不是应该怪提出这个要求的人么?”

    “嗐,都有份都有份。”

    “嘘……”

    听了一会儿,白散才算明白,是有人抽扑克牌输了,玩真心话大冒险,被提出要求,在他手背上画一只乌龟。

    画的人有点抖,落在手背上的感觉重重浅浅,可能不太敢下笔。

    白散有意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声,变得绵长深远,像睡着一样,暂时是不会醒来的。

    笔触绕了一个圆圈,渐渐变轻,消失。

    他听到手边有一声如释重负的换气声,紧跟着一句很轻弱的少年声,有些紧张,他结结巴巴地:“画、画画完了……”

    身旁的轻声碎语多起来。

    “你确定这是乌龟?哈哈哈哈哈长得太奇怪了。”

    “很像猪啊。”

    “哎,还好你来电竞了,如果去当画家,岂不是要沦落街头。”

    “我果然没看错你,画画很有一手的嘛,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一个陡坡,大巴跟着颠了下,白散好奇得不行,想象着长得像猪的乌龟到底长什么样。

    虽然画在自己手上,跑不了。越听旁人评论,他越心痒,顺势趁着这一颠,假装刚被晃醒,缓缓睁开眼。

    “啊,醒了醒了。”

    周围人全部看向他,乐得身体发抖。

    白散故作惊讶,有点疑惑地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向手背,一个很的乌龟,指甲盖大,爪子都缩着,脑袋也只露了一点点。

    他抿着嘴角,完全可以看出那个少年有多不好意思在他手背上作画。

    更好玩的是,这只缩头缩脑的乌龟,长着一揪揪绕着两个圆圈的短尾巴,真的好像猪尾巴一样。

    白散一下笑开,抬眼正和身侧一直望着他的少年四目相对。

    少年连忙从口袋里掏出面巾纸,有些着急地拿起一旁的水瓶,慌乱地倒了些水。

    很快,面巾纸被浸湿,他心翼翼递过来,让白散擦拭手背上的乌龟,神情中透着紧张,开口磕磕绊绊,似乎是想要些抱歉话。

    白散没接面巾纸,看着乌龟摇了摇头。

    “我不想擦掉,画得很可爱。”

    十八岁这年,和以往或者以后的每一年都是不同的,代表着他成年了,不再是一个孩子。

    白散一直在想着这一年要做些不同的事,可以是一次冒险,一趟单人旅行,一次从未有过的体验。

    总之,一定是要与众不同,有里程碑式意义的。

    大半年已经过去,19岁的生日即将来临,他依旧没有什么好的主意,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虽然有着冒险旅行或者蹦极的选项,却都没什么兴趣。

    但是现在他找到了,他要去做一个刺青,就是这个乌龟的图案。

    听了他的想法,少年有点茫然,“可以、当然可以,你随便拿去用,就是这个图案真的可以吗?”

    白散使劲点了点头,越看乌龟,心里越喜欢,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乌龟!

    迫不及待地用手机拍了五六张照,以免不注意时蹭掉,他从外设包里取出一袋草莓棉花糖,暗戳戳分给少年,当作谢礼。

    没有吃到棉花糖,却比吃到了还要开心。

    黄昏时分,抵达青城,还有一段路才能到和训的住处,倒车的时候不再是大巴,焦教练提前订好了接送车。

    五辆,五人一组,青训生余出一个,最后肯定会有一人跟焦教练同车,在前面开路。

    这种事情白散从到大见过不少,学校组织郊游,和院长出去参加活动,到最后焦教练一定会叫上他最看好的,或者最亲近、最聊得来的青训生,坐到他那辆宽敞的车上。

    也许会叫机器人,因为焦教练总是夸他认真,也可能是刚才给白散画乌龟的少年,因为年龄最。

    反正不管怎么,都不可能是白散,他想明白这一点,在五辆颜色各不同的车中,率先挑了一辆最好看——草绿色,招呼解罢一起坐上去。

    他这边刚叫上解罢,一副开心得眼睛都弯成月亮的模样,跟他介绍着在外设包里悄悄藏了哪些零食,得不亦乐乎,钻进车里时差点脑袋撞车门上。

    另一边,焦教练同时也在喊人跟他一起上前面的车。

    “白散!”

    白散揉了揉耳朵,感觉自己幻听了。他关上车门,从外设包里摸出一个巧克力棒棒糖给解罢,一个牛奶棒棒糖给自己,撕开包装,正要含在嘴里。

    解罢戳了戳他。

    “焦教、教练,好像、在在喊你。”

    “没有,你听错了。”白散镇定自若,舔了舔棒棒糖。

    满身疲惫一扫而光。

    甜!

    “可是……”解罢犹犹豫豫,“我刚才看、看看到,焦教练朝、朝我们、们这边,走过来、来了。”

    白散摆手,毫不在意,谁也别想扰他享受零食。

    “那也可能是去叫别人啊,正好一个方向而已,别多心,认真吃糖。”

    话音刚落,车窗被叩响,焦教练站在外面,拧眉看着他。

    甜甜的棒棒糖瞬间变苦。

    白散咽了咽嗓子,忙把棒棒糖吐出来,藏在背后。

    按下车窗,他探出脑袋,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默默祈祷着焦教练不会看到他的棒棒糖,也不会询问怎么凭空出现糖,更不会发现本应放鼠标键盘耳机的外设包,竟然装了满满的零食。

    “焦教练,有什么事么 ? ”

    焦教练没开口,径自量着白散,目光有些怀疑。

    信了易天的邪,白散被看得手脚冰凉,欲哭无泪。他就不该偷这个懒,听易天有他用的设备,不用背那些死沉死沉的东西过来,便擅自换成了满外设包的零食。

    他现在后悔了,还有救么……

    “我下车会不会更方便一点 ? ”白散颤颤悠悠地试探着问,背在身后的手颤抖着,偷偷把棒棒糖塞给解罢,希望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它。

    可能是见他被吓到,焦教练表情些许缓和。

    “下来吧,拿上你的外设包。”

    前半句落下,白散松口了气,想着可能虚惊一场。后面半句一起,他的心瞬间提起,眨了眨眼,泛起红,即将哭出来。

    怎么还要拿上外设包阿 QAQ

    所幸焦教练很快补充道:“跟我坐到前面去。”

    不是零食的错,那就好。白散吸吸鼻子,忍住眼泪,乖乖背上外设包。

    下了车,他依旧胆颤心惊,不解着焦教练为什么会让他坐前车。

    焦教练是从主队退下来,临时带青训生的。经验丰富,眼光毒辣,待人待物都严厉,什么也不,光是往那一站,威严感油然而生,吓乌龟一吓一个准。

    进1E至今,白散和焦教练过的话不超过十句,训练以外遇见,能躲则躲,关系也就比陌生人稍微好一点,他实在想不明白是什么原因让焦教练找上他。

    “你今年真的18岁?”走着走着,焦教练忽然转过头问。

    半米以外,发着呆的白散瞬间回神。焦教练问了和裴忱一样的问题。

    如果不是有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白散自己都要怀疑了。他慢半拍点点头,翻翻外设包侧面的口袋,掏出身份证递给他看。

    “是18岁,周岁,今年10月份就19了。”

    焦教练看着他的身份证,剑眉高高挑起,目光沉沉。

    “……有什么问题么?”随焦教练沉默的时间越长,白散越怂,他垂着脑袋闷声问,“是不是我的年龄大了?”

    听到他这样问,焦教练才缓缓开口。

    “不是,了。”

    “……”白散的脑袋上冒出一堆问号,“阿 ?”

    到前车,他拉开后车门,看到里面已经坐了一个人,才稍微明白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拉开车门,他关上车门,迟疑了一会,默默走到副驾驶座窗口,眼巴巴地望着焦教练,声问。

    “焦教练,我可以和您换一下位置,坐在前面么 ?”

    坐在后座的江岸眼皮一跳,指端捻起纸末翻过一页书,心里知道,等焦教练回来这段时间里,没看进去半个字。

    在焦教练回答之前,他看着书上排满一堆字,启唇,“不行。”

    白散扁了扁嘴巴,瞅了眼无能为力的焦教练,目光掠过后视镜,身后的青训生们从车窗口探出一颗颗脑袋,挂着一副“有什么八卦,快讲给我听听”的表情,眼神炽热望向这边。

    他心中一梗,余光瞥了瞥正坐在车里看书的江岸,闭闭眼,几次深呼吸,抖着胳膊开后车门。

    钻进去后,他紧紧贴住车门,抱着外设包,很想哭,但哭不出来。

    他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和焦教练开路的先锋者,而是掉虎口狼穴的绵羊。

    有点肥的那种。

    渐渐开上了路,车内一片安静,司机开车,焦教练闭目养神,江岸专注地看着一本厚厚的书。

    白散僵硬的肩部缓缓放松,又几分钟过去,依旧和平安宁,他试探着往身后的椅背靠了一点点,江岸还是没反应。

    半个时后,他身体全然放松,瘫在座位上,天马行空想着,确实比坐在后面的车里要舒服,虽然不能吃零食。

    念头一闪而过瞬间,他愣住,随即心中升起一阵悲愤,他坠落了。

    不能再任由自己胡思乱想下去,白散心翼翼摸出手机,戴上耳机,准备看几个视频冷静一下。刷着刷着就翻到了自己的,曾使用匕首偶然使出的一系列操作,有玩家剪辑出来,发布到电竞区。

    白散看着封面,迟迟未动,那是他拿匕首落下一道浮空斩的截屏,恍如隔世,很陌生,仿佛是另一人的人生和经历。

    “在看什么?”江岸合上书,侧过头,缓缓开口,“可以一起看吗?”

    ……

    不可以!

    白散回过神瞬间扭过脑袋,视频也不看了,干脆收起手机,往旁边挪了挪,尽可能离江岸远一点。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闹什么别扭,明明江岸对他那么好,可最近发生的事,林林总总加起来。

    就是……

    想闹。

    恰巧此时,他接到易天的电话。

    尽管身为1E的青训生,和kik队长私下联系不太好,他已经摁断了两通。

    尽管身为1E的青训生,和kik队长关系这么熟,如果被问起,实在是一件难以解释的事,他已经把通话音量调到最低。

    但难得一见,易天情不自禁,真实地表达着自己的热切期盼,白散就是再多长出来两只手,死死捂着话筒,都掩不住易天如雷的嗓门,那股冲破云霄的兴奋劲儿,和值得深思的熟稔。

    “宝贝!你到哪儿了!”

    作者有话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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