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说的对

A+A-

    宫里的流言传播的很是迅速。

    齐叔晏走后,那一夜,再也没有消息了。往常他纵使不来,也会差人过来给闽钰儿知会一声的。可是这次不同,什么消息都没有。

    闽钰儿倒是安逸了几日,只是在廊下坐着晒太阳的时候,不心听到了几句闲言碎语。

    姑娘本是闭着眼睛的,闻言,慢慢睁了眼。待那些人讲完,摇摇头要走的时候,闽钰儿几时地叫住了他们:

    “等等。”

    她眸子里睡意未褪,一副闲散的模样,招手让那些人过来,把刚才讲的话重复一遍。

    宫女自知惹了祸,身子抖成筛糠,跪下来磕头,“娘娘饶了我们罢,我们再也不会乱嚼舌根了。”

    “把刚才的话,再一遍,我就不追究了。”闽钰儿又重复了一次。

    宫女面面相觑,只好抖着身子,匍匐在地上,又重复着了一遍。

    午后天色晴朗,照在女人白里透红的脸上,闽钰儿听完,又闭了眼,挥手:“下去罢。”

    院子里转瞬就剩了她一个人。闽钰儿不知为何,手心冒出了一阵一阵的冷汗,她能感觉到心跳声骤然的放大,拖起的余音似是要将五脏六腑震碎。

    再一睁眼,眼前的景色都像是失了颜色,懵懂混沌,直到枝微搀起闽钰儿的身子,她才恍恍惚惚间反应过来。

    “公主,公主你怎么了,你可别吓我啊公主。”不过一晌没见,闽钰儿就这样了,枝微又是吓,又是心疼,带着哭腔,把闽钰儿搀起来,“公主我们进去。”

    一路上踉踉跄跄,路过里间的桌子时,齐叔晏放在桌上许久未开的画,被碰翻在了在地上。

    画轴徐徐展开,画的最下面是一朵素净的栀子,栀子端然置在桌上,而画上,闽钰儿就伸了白纤的手,倚在桌上睡着了。

    原是那日,齐叔晏画画时,闽钰儿撑不住睡了过去,男人描着她的眉眼与身姿,落笔画了这副美人图。

    枝微也无暇管地上的画了,她搀着闽钰儿的手,道:“公主先去塌上歇着。”

    闽钰儿心头郁结了一些不清的东西,在见到这副画的瞬间,所有情绪一经牵动,顿时两眼泛黑,继而喉咙里冒了一丝腥甜。

    枝微拿了帕子,却还是没来得及,闽钰儿一口鲜血吐在了画轴上,似是撒了点点红豆,画中人看着竟又动人了些。

    “公主?!”

    “行了。别叫。”

    一口浊气吐出来,闽钰儿反而觉得好多了。她坐了下来,拿帕子擦拭了嘴角,枝微见她陡然冷静下来,一时不知道该是叫太医,还是先扶着闽钰儿去休息。

    “枝微,把这画收起来。”

    闽钰儿倒了杯热水润喉咙,枝微迟疑:“公主你还好罢……”

    “我没事。”闽钰儿想起那些宫女的,复又低下头去倒了杯热水,“我很好。”

    枝微只得走过去,将画轴卷好了放在桌上。她脚步轻轻的,回来的时候竟听到桌上有沙沙的笔画声。

    是闽钰儿在写信。闽钰儿写完了,拿过红烛,热油落下来迅速凝固,将信封上,她道:“枝微,知道公冶衡二公子住的地方在哪里么?”

    枝微来了这么久,不时跟着宫人去领赏赐,自是知道路的。何况,公冶衡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

    她点头,“公主是要枝微把信送给二公子吗?”

    “嗯,早去早回,别被别人看见了。”

    闽钰儿忽而一顿。她抬头,看外间还是晴朗的天色,又想起公冶衡嘱咐过他,闾丘越这女人心思细的很,处处想着和她做对,如今这样让枝微送出去,少不了会让闾丘越的探子看见。

    只好又收回了手。闽钰儿摇头,“再等等罢,等晚上再去。”

    枝微虽是不解,也只好点头应了。

    到了晚间,枝微拿着信出去,闽钰儿想着晚间齐叔晏应该不会来了,便早早地歇下了。

    她在塌上,枕着半只手臂,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想起白日里那群宫人的话:

    “御膳房那边又忙着催了。南沙王近来也是怪得很,天天守在宫里,原先这宫里的人只服侍殿下一个人,那多简单。眼下多了一个人,还是南沙王,哪儿哪儿都忙不过来。”

    “谁不是呢,不过这样的话可得心点,被人听见了那我们就要掉脑袋了。”

    “可是,可是为什么呀?”

    “还能为什么,还不是忙着殿下的婚事。上次从太阴上饶带回来的女子,你知道罢?钦天监的人里面,殿下和公主的婚事可能得先搁一搁,要先让那位女子入了宫才行。”

    “那华仪殿这位……又要搁着了?”

    “估计吧,你没看殿下这几日都没过来了么。”

    剩下的话,闽钰儿也没心情再听了。她躺在塌上,手腕上的血玉镯子刺眼的很,她看着看着,就褪下了镯子,塞进枕头底下。

    她忽然觉得,这些镯子都不是好东西。公冶善,闾丘璟,及至现在是齐叔晏,都给她送过镯子。心意如何不知道,反正到了最后,没有一个善终的。

    闽钰儿翻身睡了过去。

    她以为齐叔晏不会过来的,可是到了深夜时分,男人却措不及防地推开了她的门。

    伴随着一股浓浓的酒气香味。

    闽钰儿睡的浅,听见推门声就醒了过来,她翻身起来,就看见齐叔晏一席白色的拖地绸袍,月色下如瀑的长发撒在肩后,男人看着她,脚下没动,眼神却有些奇怪。

    没想到这个时候了,齐叔晏还想着要过来。闽钰儿叹了一声:“殿下晚上不休息的吗?”

    齐叔晏答非所问,他道:“外面下雨了。有点凉”

    下雨了?闽钰儿没听见,她下榻,推开了窗子,果然一阵凉风卷了过来,丝丝凉雨落在她腕上,姑娘手下战栗,赶紧缩回了手。

    下雨跟齐叔晏过来有什么关系,闽钰儿不懂。她阖上了窗子,一回头,齐叔晏已经来到了她面前,闽钰儿这才仰头看着她。她发现男人的衣物都是湿的,似是被雨冲刷了一遍,地上还蜿蜒了一滩水渍。

    “殿下,你淋雨了?”闽钰儿顿觉不妙,这要是生病了,她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无碍。”齐叔晏勾了勾唇,他:“许久没过来了,不知道钰儿这几日过的怎么样。”

    “我,我过的挺好的。”

    闽钰儿觉得男人话的声气不足,她:“我先去给殿下拿一身干净的衣衫。”

    齐叔晏没话。

    往常齐叔晏常常歇在这里,留着备用的衣物也是有许多的,闽钰儿踮着脚在衣柜里翻了一刻,随即挑了一套厚实的白色寝衣出来。

    倏一出来,就看见齐叔晏端着桌上的药碗,一饮而尽。那是闽钰儿这几日服的补药,是枝微见她脸色越发不好,特意着了人熬的,放在那里也应该冷了许久,齐叔晏竟喝了这个?

    “殿下,你喝这个做什么?”

    她吓了一跳,疾步走过来想要把药碗拿下来,“这药冷了,殿下喝不得。”

    齐叔晏抬高了手,已经将药喝了下去。

    “殿下,你……”

    她不知道齐叔晏怎么了,男人喝完了药,脸上的神色越发的惨白起来。

    “休息罢,不早了。”齐叔晏这么,他携着闽钰儿躺在塌上,闽钰儿握着他的手,竟觉得格外的凉。

    奇怪,她总是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抬手覆向齐叔晏额头上,她“呀”了一声,“殿下你发烧了。”

    闽钰儿再不通医术,可是这般发烧发烫她还是能辨出来的。她立马要起来,要去给齐叔晏叫太医,不妨男人突然伸手,擒住了她。闽钰儿只觉腰上袭过来一道力,下一刻,她整个人就被力度裹挟着,直直地朝后倒在了塌上。

    “不许去。我没事,这样习惯了。”齐叔晏,她困住闽钰儿,抱着她,头渐渐埋进了女人的头发里。

    闽钰儿挣扎了一晌,没挣扎动,又是好笑,又是气,她回头:“齐叔晏,你今日怎么了?”

    又是淋雨,又是喝药的?这是和自己过不去了么?

    齐叔晏没话,他额头发烫,手下却仍是环着闽钰儿,不肯松开。

    “齐叔晏。”听到身后没有反应了,闽钰儿渐渐回头,“齐叔晏?”

    “你先别睡,回答我一个问题后再睡。”

    “嗯。”男人的声音低沉到极点,似是勉强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个颤音。

    闽钰儿反倒噎住了。她想了想,又怕齐叔晏就这么睡着了,只好改口:“我想等两日,去看看我师父。我师父,应该还在江太医那里罢?”

    “嗯。”齐叔晏愈发低下声音,“去罢,想去就去,想要什么就给我。”

    闽钰儿“嗤”笑了一声,她自言自语,“听着你的,像是我要什么,你都给我似的一样。”

    “嗯,都给。”齐叔晏轻轻道。

    男人高烧不退,整整一夜都蜷在塌上,闽钰儿又挣不开,只好解了帕子,回转身过去给他擦汗。

    “真是的,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齐叔晏这下倒是真的睡着了,不清是昏迷了,还是怎样。闽钰儿着哈欠,折腾了半夜,天都要亮了才忙活完,浅浅地合眼,倚在齐叔晏怀里睡过去。

    外面却是乱成了一团。在齐叔晏寝殿里服侍的人都吓了个半死:一早上推开门,齐叔晏竟不见了?

    那么多人守在外面,夜里还下着雨,齐叔晏能去哪里?

    南沙王一大早过来寻人,没寻到人,脸色都变青了。他是过来有正事的,哪能想到齐叔晏半夜里就跑出去了?

    男人气得拂袖:“殿下呢?给我赶紧把人找过来,不然把你们全部撵出去!”

    一众人兜兜转转,忙不迭地出去找人,最后在华仪殿里停了下来。

    枝微有些尴尬地看着众人,“各位先等等,娘娘和殿下还在休息呢,我马上去通报一声。”

    闽钰儿被枝微叫醒,枝微隔着帘子,轻声急促道:“公主公主,您快让殿下起来,南沙王派人来寻殿下了,要殿下赶快回去。”

    闽钰儿被叫的头疼,她转头看了一眼,齐叔晏还在沉沉睡着,不由得伸手抚了抚男人的额头,还在发着烫。

    闽钰儿叹了一声,齐叔晏这是生生把自己作出病了。

    “殿下,殿下?”

    “殿下能听见我讲话么?”

    都发高烧昏迷不醒了,还怎么回去?

    她翻身坐起,道:“殿下生病了,起不来,枝微你把太医叫过来。”

    “另外,给南沙王通报一声,就殿下现在过去不了,等太医来了再做定夺。”

    枝微在外讶异了一声,“殿下真的生病了?”

    “不然呢,我骗你做甚?”闽钰儿低头握住齐叔晏的手,“快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