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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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一是开会的日子,汪鸿里和陶徊到班的时候,同学们到的几乎差不多了。

    汪鸿里把书包放到座位上,准备出去排队,旁边的桌椅响了。

    方梓没有穿校服,穿着黑色的外套,开春了还戴着个口罩,不大的眼睛肿肿的像是哭过一样,她把桌上的书和笔一齐拢了拢,塞到手中提着的垃圾袋中。

    汪鸿里见到方梓还有一些微微的尴尬,毕竟这个女孩前段时间刚刚被揭开心思,汪鸿里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需要帮忙吗?”汪鸿里想像正常的同学相处一样与方梓交谈。

    女孩没有回话,依旧收着面前的东西,她加快了动作,逮到什么塞什么,一股脑儿地全倒进垃圾袋里,不一会儿,垃圾袋就被她装满了。

    汪鸿里没有得到回应,便不再管,匆匆跑出去排队。

    会的内容总是一如既往的升旗、国旗下讲话、流动红旗颁发三步走。汪鸿里和别人调了位置,往后排了排,排在了陶徊的前面,时不时跟他讲悄悄话。

    “你看!今天的升旗手,站在左边的那个!”汪鸿里身体往后倾了倾,声道。

    主席台左边的升旗手内衬校服穿反了,领子立在前面把脖子全都遮住,束的他下巴必须向上高高抬起,像个昂首的鹅,汪鸿里闷闷的笑,不倒翁一样一前一后的晃。

    队伍排得很紧凑,人与人之间的间距不足二十厘米,汪鸿里只要向后一倒就会碰到陶徊,陶徊伸出手扶着汪鸿里,配合他玩儿似的摇晃。

    “等会儿就你上场了,激不激动啊一等奖?”汪鸿里没有回头,甩的一下后背贴到陶徊胸前,身体的重量全部压在陶徊身上,“还行,”陶徊很淡定。

    “我一定鼓掌鼓得最响!”汪鸿里没有再造作陶徊,回头咧开嘴笑。

    教导主任在主席台上讲的兴奋,学生们在台下昏昏欲睡,有几个眼睛都困闭起来了。

    “好了,上周的流动红旗班级在会结束后来德育处拿,现在有一个事情要宣布。”教导主任的激动情绪已经按捺不住,声音都飘了起来,他们广济中学几年来第一次在市里的竞赛中获奖。

    “我们学校的陶徊同学和王越泽同学,在黄山市第三十九届中学生物理竞赛初中组的比赛中初创佳绩,皆是荣获了一等奖,后面,他们将有机会参与下半年省里初中组物理竞赛,现在请他们上台领奖!”

    汪鸿里戳了戳陶徊,开心地像是自己拿了奖一样。

    青葱的少年在台上领奖,主席台下的同学或是不在意或是羡慕。

    陶徊双手接过校长递来的奖状,举起来让老师拍照,视线却是看向台下乌压压的人群,即便人头攒动,陶徊还是找到了队伍里的男孩,距离很远,只看见男孩举到头顶鼓掌的双手,陶徊想,汪鸿里此时的眼睛肯定是亮晶晶的。

    汪阿婆前几天就接到了亲家的电话,汪鸿里舅妈家办白事,希望她能和阿湾一家一起去七村帮忙,汪阿婆本来没有准备去,因为她担心汪鸿里一个人在家没饭吃,陶奶奶得知了立马让汪阿婆放心,去七村的这几天就让汪鸿里到仁礼堂吃,汪阿婆沉吟半刻,同意了。

    梅雨来了,空气潮的能挤出水。          阿湾一家和汪阿婆去七村帮忙后敬德堂闭门谢客,但敬贤堂依旧开着,汪鸿里平时呆在敬贤堂,跟着他舅后头转的多,明白怎么登记安排住客。

    五月份的客人没有三四月份的多,零散的旅客住进房间后,汪鸿里被陶徊喊去仁礼堂吃饭,他把大门掩着,随陶徊走进仁礼堂。

    “鱼仔今天还和陶徊一起睡啊?”陶奶奶从厨房端出一盘春笋,陶徊跟着拿了碗和筷子。

    汪鸿里接过陶徊递来的碗装饭,“不了,陶奶奶,今天敬贤堂还有两间房间住了人,我得看着店。”

    “哦哦,这样啊,还要徊仔去陪陪你啊?”陶奶奶拉开木凳,随口问道。

    汪鸿里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提议,因为他一个人住一楼是有些怕怕的,还没回答陶奶奶呢,陶徊就出声了:“那我到楼上拿换洗衣服带去敬贤堂。”

    陶奶奶无奈,“急什么呀,先吃饭。”

    汪鸿里笑嘻嘻地撞了一下陶徊肩膀,“积极的徊仔!兄弟我没看错你!”

    陶徊抿嘴,眼睛笑的弯弯的。

    由于第二天是周六,他们并没有着急把作业全写完,两人一前一后洗了澡,抱着篮子里洗好的乌梅窝在堂屋的电视前翻电影看。

    绵密的雨滴滴答答敲在瓦上,像是自然的和声,敬贤堂楼上亮着灯,隐隐约约的交谈声不甚清晰,天气不好,住客们宁愿呆在客栈,不愿撑着伞在村里凑热闹。          十点半了,汪鸿里见住客都回了房间,便去锁大门,对面仁礼堂的门已经合上,灯也熄了,古老的木门磨损严重,需要用锁加固,汪鸿里把磨得光滑的木插销插上,陶徊拿着锁身穿过门把手摁好锁。

    二楼的灯不需要管,汪鸿里把一楼的灯关掉后就急急的跑向盼春,把门甩上。

    “干嘛跑这么急?”陶徊早早的坐在床上,翻着一本。

    汪鸿里吐着舌头晃晃脑袋,“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一向不愿意把背后暴露在黑暗中,每次关完灯后的他总像是屁股后头有狗追着咬一样跑进有光亮的地方。

    “你在看啥呢?”汪鸿里踢掉拖鞋,扑到床上,他的床铺了许多层垫被,软乎乎的。

    陶徊见他偏头看,便把封面展示出来。

    “红楼梦?”汪鸿里往旁边滚了滚,摊平四肢。

    汪鸿里躺在床上,盼春的窗户虽然开着,但黄花梨木的架子床已经放下了纱幔帐子,各种味道都拢在这一片不大的天地中,几周前晒过的被子依稀还能闻得到阳光的味道,木床的老木味夹杂着甜腻的洗发露香味。洗发露是汪鸿里舅妈买的,花果味,汪鸿里往陶徊那边凑了凑,想跟他一起看,两人用了同种洗发露,花果香愈发浓烈。

    “你是不是抹了好多洗发露?”汪鸿里有些嫌弃,他觉得花果味的洗发露有些娘里娘气,但是他没办法,家里物品的置备权由舅妈独揽。

    “没啊。”陶徊又翻了一页。

    “那怎么这么香?”汪鸿里嗅嗅鼻子,看向陶徊手中的大部头书。

    这本红楼梦是脂砚斋版,上面依稀还做了些笔记。

    “第六回 ,宝玉初试云雨情,刘姥姥一进荣国府……”汪鸿里念着上面的字,嘴喋喋不休,“什么呀?云雨情什么意思?”他不懂就问。

    陶徊没吭声,汪鸿里看向陶徊,“啥意思啊?”憨头憨脑的他今天脑袋像是生了锈,没转过弯来,陶徊的脸仿佛是蒸了桑拿,微微泛红,“你咋脸红了,热吗?那我把帐子掀开?”汪鸿里去挑帐子,白色的纱帐被他束好一边,他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了,脸迅速蹿红,“哈哈哈,那个,啥,哈哈哈。”他向书那边移了移,快速翻过这章,掩盖住不健康的那一页。

    “这没什么……”陶徊强作镇定。

    汪鸿里想逗逗他,“那你喜欢过姑娘吗?”

    陶徊平静地摇了摇头。

    他俩每次只要一起睡,都会来个睡前夜话,这次也毫不例外。

    “感觉心里有些闷闷的。”汪鸿里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

    “闷什么呢?”陶徊把红楼梦放到一边,和汪鸿里并排躺下。

    “我不晓得,但是就感觉有一些些的难过,又像是愧疚,对方梓。”汪鸿里盯着黄花梨木床的床顶。

    陶徊侧过身,枕着手臂看着汪鸿里嘴巴一张一合。

    “就是,每次看到她的眼睛,就觉得很压抑,看她有时候蛮孤独的,就想帮她一点,但是我没想到她会……那个……喜欢我,所以我又不敢多跟她接触。”

    “有女孩子喜欢不好吗?”陶徊的声音轻轻的。

    汪鸿里闭上眼睛,“我……我不知道,反正方梓的喜欢,让我觉得很慌张,就是,有想要逃开的那种感觉。”

    陶徊没再话,两人的呼吸声在静谧的房间中清晰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