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菊豆

A+A-

    陶家许久没有住过人,仁礼堂的所有人陶奶奶也去世了,社区把陶家的常住人口从名册上除名,没有给票,汪家因为有两个宅子,景区给了四张票,汪阿婆准备和汪阿公一起带汪鸿里和阿湾一起去看的,她没有想到陶徊会回来,看着他长大的汪阿婆终究是心软,舍不得委屈孩子,把自己的票给了陶徊。

    借着大红灯笼的光,汪鸿里低头研究手中的票,“菊豆?”他没听过。

    票上印着一个梳着刘海挽着发髻的徽州女人站在徽派楼和水车前,汪阿婆不怎么识字,她猜测,“讲徽州村子的吧,李家婶子应该挺好看的。”

    “木坑也不远,明晚走过去也行。”汪阿婆。

    晚上汪鸿里按捺住了想往仁礼堂跑的心思。

    阿湾拉着汪鸿里一起看电视,准备上初一的孩依旧喜欢看动画片,电视被汪鸿里他舅上报过了,可以联网,屏幕上放着妖精的尾巴,情节放到有趣的地方,阿湾笑得咯咯咯,公鸡鸣都没有他笑得响。

    汪阿婆听不懂动画片外放出来的日语,也识不得字幕,在敬贤堂一边理着过两天要邮寄的货,一边注意着陪阿湾看电视的汪鸿里的动向。她得避免两个孩单独相处,陶徊和汪鸿里都这么大了,不能让村里人逮到把柄闲话,想到这里,汪阿婆暗暗地叹了一口气,她没有文化,不出多大的道理,拿汪鸿里和陶徊没办法,也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么多种情感选择。

    汪仪在苏州和叶家子生意做的风生水起,不常回来,村里人渐渐地把目光转移到其他事情上了。

    平山村和大都市不一样,通往其他的地方的路就那么几条,村里人的眼界也和青石板巷一样狭窄,虽然近些年景区开发成熟不少,有外地人如鹿鸣客栈的陆老板一般闻声而来开店的,但是村里舆论场中本村人还是占大多数,守旧的思想根深蒂固,张家长李家短,永远有人在嚼舌根。

    汪阿婆是传统的徽州女人,她勤劳、善良、持家,但也封建,活了六十几年的汪阿婆从来没有见过男孩和男孩相互倾慕的,在她的心里,两个男孩如此是背德违背社会规律的。这事要是被村里人给知道了,她都可以想象那种情形是怎样的魔幻,别提男孩和男孩了,就是陶姐儿和南溪镇王越泽谈恋爱,都被那些无所事事的闲人们嚼来嚼去。你也不能这些嚼舌根的闲人心眼子坏,哪家有困难要帮忙的时候他们也会热情伸手帮着帮那的,到底,舆论场无非是群居文化下的惯有产物罢了。

    汪鸿里对阿湾痴迷的妖精尾巴并不是很感兴趣,这些热血动漫和漫画都是他初中时喜欢的,他瞥了瞥聚精会神看动画片的阿湾,悄悄把手机身歪了歪想要跟陶徊聊天。

    与陶徊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早上给他发的录取学校截图,考生号和姓名大剌剌地敞在屏幕上,底下是黑体字,南京大学,临床七年制本硕。

    汪鸿里翘起嘴角,手指在表情包里滑动,丢了个贱贱的滑稽笑脸给陶徊,“在干啥呢?”在键盘上的手指飞舞着。

    新闻推的广告**聊天栏里,江苏有的提前批次学校分数线已经出来了,汪鸿里随意翻了翻,和他没多大关系,他填的不是提前批。

    手机震动了一下,微信来了消息,“躺着。”

    汪鸿里看了看时间,不到九点,“这么早?”

    这回陶徊像是在线陪聊,汪鸿里消息一发过去就回消息过来了,“没事做。”

    三个字婉约地诉了陶徊的委屈,似是无声细雨一般落在汪鸿里的心房上,他偷偷看了看阿湾,阿湾在电视面前紧张地跟着剧情走,汪鸿里转了转头,汪阿婆正盯着他呢,他阿婆这两年眼睛开过了白内障,炯炯有神,他心里一个咯噔,默默地又转回去了。

    “阿婆看着我呢,好想去找你。”汪鸿里发了一个哭泣狗头表情包。

    陶徊回了个萌娃流泪,他并不常发表情包,土亮土亮的颜色一看就是系统自动的表情包,汪鸿里见陶徊发这个,闷闷地笑,手指放在键盘上准备字。

    “鱼仔,你笑啥呢?”

    阿湾的声音突兀地在耳边响起,汪鸿里反射性地把手机反扣在腿上。孩奇怪,要去翻他手机,“干嘛?还躲着我不给我看呢?”

    他见汪鸿里的手扳不开,更加好奇了,“藏着啥呢?”

    汪鸿里转移话题,“你电视看完了?”

    阿湾上套,“看完了啊”,他愣了愣意识到,“不是,鱼仔你干嘛转移我话题啊?”他托着下巴思考,突然灵光一现,“看你笑得春光满面,是不是交女朋友了啊?”

    一旁的汪阿婆冷哼一声,像是不想听一般把袋子理得哗哗响。

    “是不是啊?是不是啊?”阿湾笑得贼兮兮,“给我看看照片嘛。”

    “你瞎猜什么?!”汪鸿里恼羞成怒。

    “干嘛?不是和女生聊天啊?”

    “当然不是,是陶徊。”

    阿湾一脸失望的样子,“切~我还以为你和哪个漂亮姐姐聊天呢!”

    汪阿婆的冷哼比刚刚那声更响,“阿湾没事做就来帮我。”可怜的阿湾无辜被汪阿婆的怒火击中,“啊?阿婆,货不是理好了吗?”

    汪阿婆拿出一摞附着地址的信息条,“来贴地址信息。”

    阿湾哭唧唧,“我爸明天他来弄。”

    “你爸明天有别的事,明天来了一大波住店的客人,他要去接。”

    阿湾长哀一声,“鱼仔也要来帮我!”

    “你哥哥才考过试,让他休息一会儿。”

    “不公平啊!”阿湾哀嚎,却还是乖乖地去贴地址了。

    次日。

    汪阿公见汪阿婆不去,兴致缺缺,表示自己也不去了,把票给了吴老头家的孙女,吴家孙女比阿湾个两三岁,还在上学四年级,女孩腼腆的很,和一路上个不停的阿湾完全两个样,阿湾是个话痨,又好撩事,“采妹!采妹!”

    吴家妹害羞地喏喏应了。

    “你这辫扎的都要冲上天了!”阿湾笑嘻嘻地,手贱地去够女孩的辫子,采妹的辫子被她妈妈扎的高高的,五彩斑斓的夹子绳子装点满了。

    好像刚刚步入青春期的男孩总是喜欢通过恶作剧来引起女孩的注意。

    采妹扭来扭去躲着阿湾的贼手。

    阿湾笑跑去追采妹,被汪鸿里轻轻拍了一下脑袋瓜子,“别欺负采妹,天黑,心摔了。”

    阿湾装作被疼了,捂着脑壳委屈,“我看采妹辫子可爱嘛!”孩油嘴滑舌的让汪鸿里无可奈何。

    木坑的菊豆演出六点半开始,人都已经来的差不多了,有的游客架起了摄影机和手机。

    汪鸿里事先在网上查过了菊豆,这是一个嫂子和侄子相爱的故事,跟李婶的歌颂徽州村里女人的根本不是一个主题,他猜李婶根本没看过瞎的,汪鸿里不知道这个演出孩能不能看,他环顾四周,见携孩来看的家长不在少数,便稍稍放下心,量导演也不敢公演伦理大戏。

    青灰色的徽派建筑背景舞台和大片大片的红色灯光构成鲜明的对比,水墨般的渲染让整个演出环境有一种浓郁的东方神韵。

    舞台下的水波微荡,菊豆上台了。大红的“菊豆”二字映在水墨背景上,在黑夜的衬托下莫名诡谲。

    陶徊在最外面,和汪鸿里靠着坐,汪鸿里另一边是采妹,阿湾坐在最里面。

    舞台上的菊豆凄凄哀哀地唱着,双肢竭力伸向天空,像是在抓着什么,背景切换到架有高粱的宅子里,五颜六色的染布悬满了房梁,明丽的色彩却依旧盖不住女人情绪的压抑。舞台剧导演删去了一些片段,把情节更加艺术化了,天青和菊豆在马厩的木孔旁相互剖白,两人像是遇火的干草,无法控制的燃烧起来,他们的身体,他们的命运,他们的灵魂,都在熊熊烈火中冲破了礼教的牢笼。

    “他们的相恋是畸形的吗?”原本静静地看演出的陶徊突然转头问汪鸿里,“菊豆和天青。”

    汪鸿里沉浸入了演出中,被陶徊一问,怔怔地看向他,“什么?”

    “菊豆和天青的相恋是畸形的吗?”陶徊的声音不大,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

    汪鸿里沉默,他知道,陶徊也许的不是菊豆和天青。

    这两年互联网发展的很快,大千世界的缩影全部投在了的荧幕上,汪鸿里偷偷在网上查过,查过同/性/恋,虽然他不愿意用这个词来形容他和陶徊的关系,因为他们曾是最亲密的朋友,最好的兄弟,他觉得他们的关系已经不能用简简单单的几个身份来划分,但是放在社会上,他们就是同/性/恋这样的关系,陶徊和他之间生出了不隶属于亲人和兄弟的感情。

    “不是。”汪鸿里笃定。

    “规矩是吃人的规矩。”陶徊喃喃道,“他们很勇敢。”

    ※※※※※※※※※※※※※※※※※※※※

    对不起大家!姗姗来迟但永远不会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