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忏悔】
九月的京城气候开始转凉, 瑞亲王府门前的那排枫叶红得像火,被风一吹,纷纷扬扬就落在了大院里。
萧祁墨坐在摇椅上闭目养神, 身上盖着毯子, 毯子上洒着几片落叶。
那张脸看上去平静而祥和,少了些许往日的锋利,又或者是心如死灰。
他听到了对面婢女的那句:“姐, 你醒了……”
若换以往, 他早就冲过去了, 可是这次, 眼睫毛都没动一下。即便是内心如何波涛汹涌, 面上却是出奇地淡定。
半个月前,萧祁墨九死一生, 倒也不是那些杀手有多能耐, 而是被那个女人伤得不轻,匕首所刺之地,离他心房差之毫厘, 倒也不是那皮外伤让他觉得有多痛,而是她的举动,她的所作所为, 让他寒了心。
他欠她的, 在上一世被她手举短刀穿胸而过时, 就已经还清了。可他不明白,为何重来一世,那女人还能不带半分犹豫地刺向自己?或许在她心里,他萧祁墨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吧。
那么多年过去,他护她像是护出了习惯, 不求回报,甚至不求她能知道。
回忆里都是痛,那年钟离赤诚带着钟离思进京参加宴会,萧祁墨已经意识到将军树大招风,遂二人商量了如何进京的对策,借钟离思‘刺杀’自己一事,想方设法调他回京,即便贬官,也总比扣上大罪强。
谁曾想因为将军收到一封伪造的信,钟离赤诚误以为萧祁墨要起兵,老将军二话不便带兵了进宫,就那样,钟离家背上了无可挽回的造反罪名!
原本镇压‘叛乱’是让赵焯去的,但萧祁墨知道,一但赵焯去,钟离赤诚一家一定会被当场斩杀,而且钟离思也一定活不了,漠北四十万军队,更会成为无辜亡魂。
那是老将军一生的骄傲,是他戎马半生铁一般的证明,萧祁墨知道他宁愿自己被五马分尸,也不愿那些士兵受无妄之灾。
更何况还是钟离思会死牵动着他的心,他的感情,来得很突然,很猛烈,也许就应为一直想见而没机会见,让她在他心里生根发芽,让她在他脑中挥之不去,久而久之成了他心尖儿上的一根刺。
永顺帝巴不得他去,正好可以让老十九尝尝亲手斩杀自己心腹的滋味,让他痛不欲生。
萧祁墨永远记得,他带兵去的时候,钟离赤诚没做任何反抗,最后他老泪纵横了句:“臣,终是负了殿下的期许。”
听了这话,萧祁墨心里在滴血,因为送信给他的人,模仿能力也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他后来查过那封信,一模一样,就连他也一度怀疑就是自己写的,可萧祁墨知道他不可能写那样的信。
那一刻,他想联合钟离赤诚来一次真正的造反,但是被钟离赤诚以命止住了!因为他二人的关系,早就不是什么秘密,皇上这么爽快让他来镇压叛乱,就是做了十足的准备。叛乱成功,能削点老十九的心头肉,叛乱若是不成功,萧祁墨以及更多的士兵将会跟着一起被绞杀。
最终他不出半句话,眼泪跟着风跑。
钟离家被斩的那天,他被皇上百般刁难,只在最后关头救下了钟离思!
他一开始戴面具是因为刑场救人不能暴露身份,可后来萧祁墨不止一次听离思起过恨自己,恨到想杀他全家!久而久之,那面具带着就脱不下来了。他只能那样的形象,而且只能在黯淡无光的黑夜,不能话,不能光明正大见她。唯一白天出现过一次,还是吃钟离思与公子阙的醋,就这样他默默无声地守在她身旁四年。
后来萧祁墨的父皇去世,他哭得最惨,最是难过。痛苦不堪时去找了钟离思,但她毕竟什么都不知道,依旧为自己分享着关于她当山贼的趣事。
她很混账,一点不假,她痞里痞气都算是褒奖她。唯一的优点,就是从不轻易提自己的烦心事,甚至压得很深,任何难过痛苦的事,睡一觉起来绝口不提,尽管她内心很疼,很疼。
也就是她的明朗,让萧祁墨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也就是这点,让他在永顺帝对他展开了疯狂的压,夺其军权,削其爵位,煽动朝臣孤立他,陷害他的那些昏暗无光的日子里,钟离思成了萧祁墨心里最亮的曙光!
他后来的努力,后来的夺权,只为她一人。但又因为朝堂风波太深太深,他不得不压抑自己对她的思念,不得不克制种时时刻刻拥她入怀中的渴望。因为永顺帝还有子嗣尚在,于情于理,不管是兄弟继位也好,儿子继位也罢,都轮不到他萧祁墨。
所以他的情况并不乐观,有太多人像找到他的弱点,以此来拉他下马。
他想起前世最后一战,自己明明已经封给她最安全的军职,一个纵使前方沦陷她也能安然无恙的职位,可最终还是被抓了。
当大局已定,陈国兵败,下面的人才告知他这个消息时,萧祁墨雷霆大怒,“何不早些汇报?”
“属下怕,怕影响皇上……”
那士兵话还没完,萧祁墨挥刀斩去,对方当场命绝!
两军交战,主帅带兵出城是大忌,而且他还是一国之君。好多将领都拦着他,愿意舍命为他出城换钟离思,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萧祁墨依旧坚持出城。
皇上独自出城,对方若是有点心,即便身后几十万弓箭手守着又如何?杀了他们的皇帝,几千人陪葬就陪葬,划算。
他事先知道了那人是郑淳,因为那年漠北刺杀,郑淳被划脸,被狼咬,所以此人恨不得吃他们的肉喝他们血的人。萧祁墨一想到郑淳会如何对钟离思,全身的血仿佛都从天灵盖喷出去了,急得心火烧。
在与郑淳的句句对话中,在一次次指着赵凝“放她”时,他都不敢多看钟离思一眼,深怕埋藏的情绪被发现,郑淳通下杀手,从此天人两隔。
看着钟离思被一刀一刀地扎,那感觉就像自己被放在烈火里焚烧似的,每一层肌肤和每一个毛孔都觉得疼。
他一生骄傲,傲视群雄,却偏偏爱得卑微,到死他都不怪那个女人。因为钟离思不知道自己是面具男,不知道长达四年的时间,与她风花雪月、缠绵悱恻的人就是她要杀的人,所以……他不怪她。
有时候萧祁墨在想,前世自己死后,她定会发现那个面具。不知道当她知道自己就是面具男时,知道了亲手杀了自己的枕边人后,她会是个什么心境、什么态度……
这一点上,他承认对她有点残忍了,他应该早点告诉她的,可是每每想时,钟离思总会提起恨萧祁墨,恨狗皇帝……于是他便放弃了,终究是怕失去,怕连伪装待在她身边的机会都没有。
尽管如此,前世已如过往云烟。萧祁墨没想到的是,这一世对她的好,对她的付出,就像是被她吃进狗肚子里一样。
就算她记不起曾经种种,从一开始他便对她掏心掏肺,他虽不不善于表达,可几时怠慢过她。钟离思去救广陵,差点死在荆山,萧祁墨又何尝不是从在战场上抽身离开,昼夜不舍马不停蹄跑来救她?
后来朝堂对峙,他为了她验伤过关,暴露了蛰伏在皇宫多年的暗线,也彻底牺牲了他们!
毕竟永顺帝不傻,事后一查便知,所以那一次牵出了很多人,当着萧祁墨斩的!都是些忠心耿耿的人,置死都没供出他来,他内心的煎熬与痛苦,几人知晓?
赵凝在离思身上撒萤光粉,他一怒之下,斩了赵晟,本来还可以通过他好好治治赵家,可萧祁墨一刻也等不了,仓惶报仇。
那日见她为了自己,情急之下射杀赵烨,萧祁墨还以为这个女人长心了,终于有心了!可谁知,在自己为了激她离开,是以故意出前世时……她又给了他一刀!
他爱得隐忍,爱得真他娘的窝囊。那一刀彻底伤到了萧祁墨,不是皮外伤,而是心,心被刺得稀巴烂。
想到这些,那个离萧祁墨心脏不远的伤口又蹦开了,换以前,一般的伤早就好了,可就是这伤,半个月以来,合合开开已经好几次了。
“姐,王爷了,不想见你,不准你踏进瑞亲王府的大门……”
感受到有人过来,他恍若未闻,双眼始终紧闭!
“王爷,钟离姑娘求见。”
管家跑来汇报。
萧祁墨像是睡着了似的,一语不发。
从清到夜晚,钟离思来没有一刻这么有耐心过,也从来没有一刻这么失落过。
她对前世的记忆,来源于每次昏迷,就像是回到过去一样。所以一直到今早醒来,才算全部记起过往种种。萧祁墨所做的之事,她根本就不知道。他更不知道自他死后,自己就已经疯了,而且疯得很彻底。
若非重生,离思永远也不会知道最后杀自己的不是萧祁墨,而且还抖出了那封假信和当初老十九带兵镇压的真正原因。
好吧,前世姑且是阴差阳错,有缘无份。可这一世……钟离思承认自己错了,错得离谱,错得无药可救。
即便之前记忆不完整,可老十九对自己的好,从一而始,为什么她就偏偏忽略了呢?为什么她会眼瞎到知道他对她好也不为所动呢?就为了那些片段记忆,那夜……她竟动手桶了他!
前程往事,错综复杂,加上这一世的种种牵连。她那颗像狼一样的心,终归是凌乱了,终归是因为自己的武断而尝到了痛苦。
所以离思要道歉,不求得到原谅,只求看看那人伤得如何,虽然这样真的很欠揍。是她把两件事混为一谈,是她分不清现实,她混蛋她也认了。
细细想来,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好好关心过萧祁墨。归根结底……她以前根本不懂爱,前世不懂,这世亦如此。
恍然大悟过来时,人家已经不理她了。
“姐请回吧,我们王爷已经睡下了。”,管家出门提醒道。
钟离思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之前昏迷靠家里人用药养着,又是一天滴水未进,早就虚弱得不行。
她勉强撑起脑袋问道:“是王爷让我回去的吗?”
管家闭口不答,离思明白了他的意思。老十九应该一句话也没有,是管家看不下去,所以自己的吧。
钟离赤诚押送粮食还有些时日才回得来,所以没人会管她。于是她将头埋进膝盖,没有要走的意思。
离思听武大志大概了一下,半月前武大志赶到荆山时,自灌木丛里找到她。周围是堆积如山的尸体,萧祁墨以一敌数百后,将那些刺客杀尽,一个活口都没留。
他本就被自己桶了一刀,大战过后,差点死掉。昏迷了十天,太上皇几乎请了京城上达太医,下达乡野郎中,这才将他从鬼门关拉出来。
而终离思,因为杀了赵烨那个反贼,皇上并未追她责任,不过倒是彻底惹上了赵家。
赵皇后因为他爹一事,被入了冷宫,赵凝又被降了级。所以将军府这几日并不太平,隔三差五就有人来找茬,若不是太子太子妃看着,钟离思早就被暗杀了。
“姐,夜里风大,披上吧。”
直到武大志在她身上披了件衣服,离思才拉回一丝意识,发现京城的夜晚真的很冷。
武大志在她身旁坐下,又递给她一个热乎乎的包子,若换以往,十个都不够离思吃,可是明明已经饿了那么多天,她竟半点胃口都没有。
“武大志,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会守在这里?”,离思木讷地着。
武大志心疼地叹了声气,“姐这么做,定有你这么做的道理,想来是跟王爷有关吧。只是大志不明白,你们的矛盾为什么突然上升到这个层面了?”
钟离思抬头看了眼那弯月亮,忽然来了兴致,她:“你信前世今生吗?”
那头愣了愣,无比认真道:“世间之事,无奇不有,我自然是信的,就是没机会体验。”
“武大志,我跟你件是吧,此事不,我真的会难过死掉,虽然出来也不见得会有什么效果。”
微弱的月色下,那厢一脸期待。
离思轻启唇瓣,把前世种从头到尾了一遍,“或许你不信,但我真的是重生的。我跟萧祁墨在前世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离思一口气完,已是半夜。她从子夜到自己仰慕萧祁墨,三次闻名而去没能见着面,也了为什么没见着面,这还是萧祁墨半月前告诉她的。
又从钟离家全家被斩到与面具男的种种瓜葛,到她当了四年山贼。
到赵凝以及那场战争,最后她才知道子夜就是萧祁墨。到……杀了萧祁墨后,才发现他就是面具男,以及后来神秘人与老十九如出一辙的长相,钟离家遭到那样的变故,其实不能将过错算在瑞亲王头上……
“看吧,我是不是很混账?”
离思低头自嘲道,嘲着嘲着,静默无声哭得泣涕涟涟,有好几次鼻涕都流到了衣服上。
武大志最开始还处于震惊状况,随着离思越往后面,她的心情也跟着起起伏伏,最后潸然泪下。
她拍了拍钟离思的后背,思量许久,一分为二道:“就前世来,你一直被蒙在鼓里,最后……杀了王爷,其实你应该也很痛吧?是天意弄人,不能你错,也不能你对。
姐也是受害者,最后还……疯了,可想而知,其实对你的冲击是很大的。我想问,若你在杀王爷之前知道他就是面具男,你还会杀他吗?”
想起这里,离思更是泪流满面,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眼里能装那么多泪。上一辈子没掉过的泪,那晚她全然流干了,是后悔,是忏悔,是心疼。
这个问题她没想过,如果她在杀他前一刻知道一直都是萧祁墨,他会下手吗?
“不会,但我会自杀。”
凉风里传出这句话,武大志赶忙伸手抓住钟离思,深怕她来真的。
“所以不论如何,前世悲剧天注定,老天既然愿意给你机会,你何不好好把握住。
只不过上苍这机会给得也忒寒颤了,待你想起过去种种时,大错已经酿成。
大志没经历过什么刻骨铭心的爱情,但以旁观者角度来看,怎么王爷都是付出最多的那个人,这次,兴许真的被你……伤到了……吧。”
这厢泪水滴答滴答落下,离思翻然悔悟。
“我从有爹纵着,疼着,长大了又有萧祁墨默默守护着,我一直把自己的那种安逸归因于天赋异禀、才智过人。
久而久之,我失去了一双发现爱的眼睛,也缺乏一颗爱别人的心。
就拿面具男来,我不是主动爱上他的,而是二人有了实质性的关系后,我发现自己的内心不排斥他,而且以前从没有过的那种觉让我开心,让我尝到了人生的另一种甜头。
从始至终我都是被动的,被动到只有他来找我,我几乎没去找过他,也没有为他做过什么。
但凡是我主动一点向他靠近,将想跟他地久天长表现在行动上,我们不至于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我当山贼那几年,也是他最痛苦最煎熬的时刻,我却没能与他并肩作战,而是像个蜗牛一样躲在自己的房子里。
这一世就错得更离谱了,我总是跟过去较劲儿,每每心里鹿乱撞时,就一味地逃避。不去面对也无所作为,有时候还装傻。
甚至那日山头刺他一刀,我头痛欲裂,听到斗声,其实我很担心他,可我仍然一个劲儿地自我安慰,我恩怨分明。
如果他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真的不知道会不会疯掉?”
离思一口气忏悔完,心痛到麻木,失去的感觉,心里空荡荡的。以往她总是无止境地挑拨萧祁墨,他对她好她一直心知肚明,可却很少设身处地为他想过。
武大志静坐了一会,天快亮的时候回了将军府,临走时了句:“我给你最后一天的挽留机会,若是还没达到效果,大志会强行把姐拖回府的,你别把身体糟践坏了。
像王爷这种众心捧月的人,突然遭此变故,应该是铁了心要凉快你一阵子,感情哪有这么容易没就没,姐也别太担心。”
离思听到最后一句话,就像吃了十碗饭,精神异常好。
心想:他若真是算治治我这没心没肺的毛病,我就是在他们家门口蹲一个月也愿意。
清,管家照旧给萧祁墨端来早膳,却发现他连昨天的都没动,不由地皱眉道:“王爷重伤未愈,多少吃一些,身体要紧。”
萧祁墨捂着胸口咳了两声,本就很白的脸色变得更白,惨白惨白的。眼角的疲惫就是隔着十米也能看得一清二楚,不用多,又是一夜未眠。
“王爷,离思姑娘守在门口一天一夜了,要不……”
“父皇送来的那批宫女在何处?”
萧祁墨掐断管家的话。
管家顿了顿,转头回道:“都在侧院,王爷这是要遣散吗?属下这就去。”
这厢抬眸,将冷艳发挥到了极致,天都差点被他冻下雪,“谁要遣散?都叫来,为本王换药!”
管家嘴角抽搐了几下,心道服侍这位主子二十年了,从没见过他让婢女碰过自己,看来病得不轻。
不多时一二十个婢女踏着曼妙的步伐进房,水嫩得能掐出水,若是别人看见,哪里还把持得住,不醉死在牡丹花下才怪。
她们纷纷行了礼,却又不敢上前,因为这瑞亲王的为人作风她们是知道的,故意搭讪者,不是被逐出宫,就是轮为下等婢女。
“过来,给本王换药。”
萧祁墨冷冷一句,众人被吓退好几步,却又见他眸中的不可违逆,颤抖着身子慢慢靠近。
老十九懒散地往身后一靠,放缓了口气,“不会吃了你们,脱便是了。”
没接到命令前,没人敢下手,一接到命令,几双修长的手开始扒萧祁墨的上衣。
“周叔,让那人进来。”
门口的周管家一直侯着,深怕他家王爷一怒之下将这一二十个女子都给劈了。听到这句话,他反应了半响,才想起他口中的“那人”是谁。
离思刚换了一只脚蹲在石狮子前,便见有人来通报,是王爷有请。
她从来没有觉得“王爷有请”四个字这般动听过,以至于脚麻摔倒无数次都顾不及,一股脑儿往老十九寝室冲。
这也是她最忐忑和不知所错的一次,一路前行,离思在心里演绎过无数次该对萧祁墨的话。站直了任他骂,绝不还口。
然而,却在进门的刹那将所有话吞进了肚子里。
她首先看到的是一屋子的莺莺燕燕,个个长得犹如出水芙蓉,不是一般的宫女。
其次是萧祁墨那张明显在问“你是谁?”的表情,双眼不曾在她身上过多停留。
最后是他光着的上身,和随意披在臂弯处的衣衫。
最让她移不开眼睛的,当是胸口上那个血迹斑斑的‘窟窿’,刀口触目惊心,半个月过去了,居然还没合上!
她一时间不知该往哪儿看,甚至觉得自己何来勇气站在此处,有何颜面来面对这样的他?离思恨不得将自己抽死,这都造了什么孽。
“有事?”
这句话再平淡不过,平淡到没有任何波澜,就像在发一个漠不相关的人。
离思走了两步,终是不出半句话。这时有一婢女为萧祁墨端来茶水,他想都没想,主动勾嘴去喝着。
模样甚是轻浮,却又无比自然,仿佛他就该这样,毫无半点不妥之处。
忽而间,钟离思的脚似千斤般重,再难挪动半步,一颗心像被狠狠地揪着,疼得呼吸困难。
她不知道自己还会有这种反应,这是她意料之外的。她以为只有萧祁墨受得伤能刺痛自己,可那些帮他裹着纱布的女人也刺痛了她眼睛。
此人从出现那天起,身边就没有女婢,也从不会使唤女婢。唯一接触过的她人,就是赵凝,可都是冷脸回她“不可以”“随便”之类的。
“来确定本王死没死?如此你可满意?若不满意,可需再给你一把刀?”,萧祁墨带刺得话语能穿破人的耳膜。
离思抬眸,用那双微微红肿的眼睛看了眼前面的人,那头却在刹那间将自己目光移开,像是多看一眼都觉得受罪。
离思木讷地摇头,又木讷地回道:“不……不是。”
因为在门口吹了一宿的风,声音变得沙哑无比,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她话。
待婢女将萧祁墨衣服穿好,又手把手为他束好腰,他才悠悠然起身走了过来。
他走得很慢,明明只隔着两三米的距离,他硬是走了好一会儿,半响才在钟离思耳边了句:“别在本王的门口卖惨,本王不吃你这套。尤其是晚上,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是招了什么邪祟,坏了我瑞亲王府的名声。”
离思紧握拳头,一不留心指甲插入手心,静默无声地滴出几滴血。
他以前话也难听,没个正经,但从没这般让人觉得窒息过。果然,人都是失去才知道珍贵。
钟离思也不列外,眼泪不由地在眸中转,以她那股子野性,不是她想哭,不是她想流泪,是真的不受控制。
她没敢抬头,低眸吐出去沙哑的:“我知道了。”
而后拖着麻木的脚一步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