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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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思走了几步, 却又停了下来,她扭头忐忑看去,老十九已经坐回椅子上, 一副要闭目养神的行头。

    一群莺莺燕燕排成两队站着, 像参加选美大赛似的。

    她既然来了,就没算一句话都不,思量了须臾, 离思扯着干涩的脖子道:“是我的错我承认, 任何解释都是多余和苍白, 你若真的恨我入骨, 我捅了你何处, 你捅回来就是,我若眨一下眼睛就算我输。”

    离思语毕很久, 那张惨白脸上的眼睛依旧静静地闭着, 他用沉默表示了自己的态度!

    钟离思离去,一旁的婢女正欲给萧祁墨盖毯子,手都还没碰到他, 便被那人猛然睁开的眸子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出去!”

    萧祁墨面无表情地吐出这两个字,又恢复了平静。

    那两个字足以明他的抵触,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心有不甘地出了门。

    “王爷这阴晴不定的脾气, 方才还让我等脱他衣服, 转眼又冷艳相对,着实让人琢磨不透。”

    “可不是么?兴许是被对面那位给气出来的,看这态势,王爷怕是要悔婚了。”

    “……”

    寂静无声的房中,萧祁墨缓缓睁眼, 定定盯着地上那几滴鲜红的血,拳头紧握,青筋暴起。

    她最后那一席话他不是没有听到,同样的位置捅她一刀?这女人够狠,够混蛋!

    “周叔。”

    周管家进门,等着他家主子吩咐。萧祁墨静默半响,问道:“门口还有人?”

    周管家琢磨了一番,才揣摩出这王爷的言外之意,他笑嘻嘻道:“您是钟离姐吗?她已经回去了。”

    萧祁墨脸色一沉,冷语响起:“今晚她若再彻夜守在王府门口,想办法让她……滚回去。若是不能让她走,你也别睡觉了,一起守着吧。”

    周管家老脸抽了一阵,这是什么变相关心?人家也不敢问,良久才憋出个:“是。”

    钟离思回到将军府,吃了些简单的粥,胡乱洗了个脸,换了身衣服去了钟离北门的书房。

    她大哥正在案几上埋头写着文案,见人进门,钟离北门笑道:“身体恢复得如何?你这病可不轻,一晕就是半个月,真的已经把棺材板都给你准备好了。”

    起这事,让人破涕为笑。周氏在离思昏迷十天时以为她再无生还的可能,便一把鼻子一把泪为她张罗着后事。这也是她醒的时候见武大志披麻戴孝的原因,可惜她没死,诈尸了。

    离思尴尬笑了笑,言归正传,“想问大哥一些事情。”

    钟离北门放了手中笔,抬头道:“你。”

    “大哥可认得郑淳?”

    “郑淳?有点映像,曾在父亲的手里当值,不过他好像去年年初就死了,怎么了?”

    “死了?被谁杀的?”

    上一世的郑淳,可是拿她威胁萧祁墨的人。

    “王爷杀死的,查出他有通敌嫌疑,便将他赐死了。”

    离思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心想萧祁墨死在自己前面,也就意味着他在她前面重生,而且重生第一件事,就是杀了这个将来会引起大乱的人。就是不知他对那位幕后黑手有没有察觉,若没有提防,事情可就难办了。

    “你经常出入宫廷,能不能帮我留意一个人。”

    离思顺势坐下,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委实怔住了钟离北门。

    “谁?”,她哥问。

    离思俯身,在她大哥耳边低语一番。

    那头一阵惊讶,思索许久点头道:“此事我会重视。”

    离思出了书房,在阁楼边空站了许久,从早到晚,她都目不转睛盯着对门。可是只看见偶尔有家丁和宫女在走廊上游走,却始终不见那人的身影。

    她一想起那人胸口的“窟窿”,全身就开始发麻,应该很疼很疼吧。惹了人家,该怎么办呢?坐以待毙?这不可能。

    兵家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于是这天傍晚,离思破天荒去了厨房,让徐婶教她炖汤。

    徐婶一副太阳永远不会出来的吃惊面容,“姐……吃不饱?”

    “不是,王爷不是受伤了吗,这久也没好好吃饭,我想给他炖些补汤。”,钟离思直言不讳,没有半点隐瞒。

    徐婶笑得合不拢嘴,“我们姐长大了,会体贴心尖上的人了。”

    蹲在地上生火的人无奈一笑,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弥补的机会。

    除了兵法军事,她没认真学过一样东西。那天以后,她认认真真地跟着徐婶学煲汤,她发现只要静得下心来,并不是什么难事。

    一直到月上柳梢头,离思才端着碗热气腾腾的汤飘去了对门。

    周管家想起他家王爷的嘱咐,见钟离思如见瘟神,浑身一哆嗦,赶忙跑去禀报。

    “王爷,钟离姐求见。”

    萧祁墨晚饭勉强喝了些粥,这会儿脸色渐好,他举着本兵书自书架处看得正来劲儿,听了这话也没回头。

    “需要我重复第二遍?”

    语气森然,让人腿软。

    这也是个厉害的主,那儿也是盏不省油的灯,谁都得罪不起。

    周管家满头大汗,支支吾吾半天才回道:“姐她,她为王爷炖了补汤,是送到就走,绝不扰。”

    是看书,老十九书都拿反了,听到这话时手一顿,眉头深锁。那个只会烙黑饼的女人会炖汤?杀不死想毒死他?

    “不见。”

    他不知是自己真的不想见,还是不敢见。总之话出去后,周管家已经领命出去了。

    萧祁墨一掌拍在书架上,架子上的竹简和书霹雳啪啦掉了一地。钟离思,本王倒是要看看你能坚持得了多久。

    半盏茶后,周管家去而复返,“王爷,钟离姐没有多做停留,她让我把汤给你,还让你趁热喝。”

    老十九气得脸都绿了,“你是她的管家还是本王的管家?就不怕那女人毒死我?”

    “这……那老奴去把它倒掉。”,周管家罢就朝门外走去。

    这厢轻飘飘瞥了眼托盘内的东西,还真像一碗汤,借花献佛的吧,她那双手怎么可能做得出这等东西。

    “等等,既是毒药,留着做个证据。”

    周管家扯了抹笑,将手中“证据”留在了桌子上。

    砂锅炖的,里头还扑腾冒着热气,肉香味回旋在每一缕空气中。

    萧祁墨将就勺子搅拌了几下,应有就有。就快抬碗吃的时候,他想起了什么,用力一砸,头也不回进了里间。

    只要一想到在荆山,那女人毫无犹豫将刀子插入他心脏,他便疼得难以呼吸,仿佛被人挖了心,疼得满地滚。

    重生的那一刻,心尖儿上就是这样的疼痛感。仿佛杀他的那张脸还在眼前,甚至那句“你过来我就杀了你”都还萦绕在耳畔。

    他睁开眼,回到的是永顺帝正欲将赵凝赐婚给自己的节骨眼上。

    心脏被捅穿的疼痛都还没缓过来,萧祁墨连夜进了宫,第一次求了他父皇:“儿臣要娶钟离思,请父皇做主!”

    太上皇懵了,问:“钟离思是谁?”

    老十九捂着胸膛,咬牙道:“镖旗将军钟离赤诚之幼女。”

    老父亲难以置信,“不是老头子我不帮你,而是这也太突然了罢?你怎么认识她的,若对人家没那心思,可别误了人家姑娘一生。而且此事非同可,若是别家女儿就算了,镖旗将军之女嫁给你,不利于朝堂稳定。”

    萧祁墨知道他那老父亲是道教信徒,为了让太上皇同意,他迎着目光,一本正经胡八道:“我五行缺心,此女正是我缺得那颗心。”

    太上皇一听,那还等什么?赶紧下旨,幺儿子的心最是重要……

    想起这些,萧祁墨伤口又开了。本就毫无睡意,伤口疼得他满头大汗,每一抹疼痛,都在时时刻刻提醒着他:这“窟窿”是自己爱到骨子里的女人捅的!

    一连几天,钟离思都往王府送汤,萧祁墨盯着那一排排砂锅,想将它们拍得粉碎。每次举起手,运足了内力,却都在最后关头将那强大的力量转去了别处。

    这天午饭过后,萧祁墨总是会时不时瞥向门外,一颗心乱得七上八下,险些扭成一股麻绳。

    “风大,王爷还是进去吧。”,周管家关心道。

    老十九“嗯”了一声,并没有要走得意思。

    周管家撇嘴一笑:“王爷莫不是在等……汤吧?”

    萧祁墨这几日恢复得不错,看不出任何不适,又恢复了那个冷峻深沉的样子,白了一眼多嘴的家丁,拂袖进了门。

    直到第三天早膳时候,萧祁墨面前摆了一桌子与往常不同的菜,特别是那几个饼,虽然不黑,但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换菜了?”,他不动声色问道。

    周管家:“是的,宫女门轮流着做饭,难免会有不同。”

    萧祁墨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杀意,“是不是本王对你太宽容了?以至于你要一再谎。”

    管家见那眸中扫射出来的杀意,绝非玩笑,他忙认错道:“老奴知罪,这饭是离思姑娘做的。”

    老十九放下筷子,没有要吃的意思,看见那个饼时,他就知道是那女人。

    “谁允许她进来的?其他宫女呢?”

    他漫不经心问着,字里行间都是难以隐藏的怒意。

    “王爷明查,没有您的允许,我等绝不敢放她进来。而是……她自己做了个云梯,从墙外翻进来的。而且……”

    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狗改不了吃屎。那日得多悔过自新,得还真像那么回事,这才几天,又开始撒泼耍赖了。

    萧祁墨向来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绪,可却屡次因为钟离思忍无可忍。

    他起身朝门外走去,问:“而且什么?”

    “而且,也不知她用了什么办法,一二十个宫女今早看上去神经涣散,方才竟全部逃出府去了。”

    男人忽然顿住脚步,在他身后疾走的周叔差点被撞飞出去。

    萧祁墨终是毫无风度,龇牙咧嘴了句:“钟离思,能耐得很啊!不收拾到你服服帖帖,老子就不姓萧。”

    管家惊得下吧都差点脱臼……这,他家王爷冷淡,他家王爷不可一世,可他从来不会骂脏话。唉,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他去了厨房,负手站在隐蔽处。只见里面的人穿了身宫女服饰,擦地,刷碗,归置厨具……一切行云流水,有恃无恐。

    与当初那个因为烙饼而烧了半个军营的人判若两人,也不是那个将面粉洒得遍地的人。只是十天没见,她是怎么做到的?

    钟离思将洗好的碗放回篮子里,一不留心掉了一个,眼看着就要摔得粉碎,她在电闪火光间伸脚勾住,碗儿稳稳落在她脚尖上。

    “样儿,就不信制不住你……啊!”

    离思自夸的话还没完,因为注意力全在脚上,手一松,一大碟碗全部摔在地上,连带脚上的那个也没能幸免,如数被砸得粉碎。

    萧祁墨一噘眉,就知道她是来搞破坏的,转身欲走,却听一声轻微的龇牙声传来。

    再看时,地上已流了不少血,女人的手被划了个大口子。

    萧祁墨浑身一僵,瞳孔骤然紧缩,下意识就要冲出去,又听钟离思爆出句:“前世的债今生还啊今生还,萧祁墨,你能耐,本姐整天好鱼好肉伺候你,你丫倒是给个反馈啊!”

    “不给反馈是吧?扎死你,扎死你……”

    这时她自怀中掏出个布娃娃,歪歪扭扭的,一看就是她的杰作,丑得无可方物。

    本来这头都快冲出去了,却被她用碗渣子扎布娃娃的举动气得够呛,关键是喊的是萧祁墨的大名。

    老十九转身离去,这女人何时学了这么一些歪门邪道?

    大步流星踏入房门,管家还在那儿后着等候发落。

    “去请太医来。”,人都还没落座,萧祁墨急道。

    “王爷的伤又恶化了吗?”,管家心急如焚。

    萧祁墨稍微压制了一下自己狂跳的内心,勉强镇定道:“你去厨房看一眼就知道了,还有,别是本王让你请的,就是我父皇请的。最后,不要让她再进厨房,若再有下次……”

    “老奴明白,老奴知道了,若再有下次,老奴滚蛋……”

    周管家完,马不停蹄出了王府,不多时,两个年过半百的人同策一匹马火急火燎而来,跑得帽子都歪了。

    太医风风火火进了厨房,二话不就开始为钟离思包扎,整得她一愣一愣的。

    “那个……区区伤,不必大惊怪,真的不必。”

    太医:“太上皇吩咐的,我等奉命行事,姑娘若是不配合,我等提头去见。”

    钟离思两双轱辘眼睛瞪得老大,“这么夸张?”

    “对,就这么夸张。”

    她忽然笑了笑,笑得尤其认真,再没多什么。

    直到见太医冲进王府,萧祁墨才坐回那桌饭菜前,犹豫良久,拿起筷子挑了块白菜扔进嘴里。

    看着不错,吃起来却是……生的!嚼在嘴里那叫一个“清脆悦耳”。

    他便皱眉便慢条斯理地吃着,又吃了块肉,没放盐;汤,太油腻;骨头,太咸。

    秋葵!!!关键是有秋葵,这女人存心的。萧祁墨看见那碗酷似青椒的秋葵时,磨牙吮血,真的好想活吃了这女人。

    尽管如此,老十九还是怀揣着五味杂陈的心情,破天荒地吃完了一桌子菜!

    得亏之前那些汤他没喝,否则非得被活活“毒死”。不过就她那破水平,十天之内能做成这副模样,应该——下了不少功夫吧。

    夜里刮起了妖风,冷得人牙齿不停地架。钟离思还住以前那间,因为被子是夏天盖的,有点儿薄,此番冷得她嗷嗷直叫。

    千万次想过溜回将军府,可一想到萧祁墨还没原谅自己,便也消了这等急躁的念头。

    才这样想着,门口一声:“王爷让宫女守夜,这可如何是好,钟离姑娘不准我们她把人赶走了,可这会上哪儿去找宫女?我们还是连夜进宫请吧?”

    一听这话,钟离思热血沸腾,翻身爬起来,夺门而出,“不必了,我去!”

    好在老十九房中没点灯,离思推门进去,只要让里间的人知道有人的存在就是。至于是谁,她不话,他也不会知道。

    她守在外间,因为冷,精神格外抖擞,时不时还传出咬牙声。

    里面的人从门响那一刻内心就已经翻江倒海了,他这么多天不去见她,也不让她见自己。怕的就是现在这种感觉,即便被伤得差点丧命,就因为这女人体寒,所以她在的地方,他永远做不到视若无睹,做不到无动于衷。

    “进来。”

    黑夜里,男人低沉这么一声,吓得钟离思了个寒颤。

    她摸黑进了里间,也不话,等着那厢发号施令。

    “要喝水。”

    钟离思自心里嘀咕着:大半夜喝水,瞎折腾人吧你。

    老十九的寝室以往她可没少进,所以还算熟悉,又摸黑给那厮倒了杯水。

    “喂我。”,他。

    钟离思那暴脾气,若换以前,定将杯子扣在他头上,再来上一句爱喝不喝。可是这会儿怂了,毕竟这人是她前世今生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失去的这些时日,已经足够她煎熬,足够她痛彻心扉了。

    她乖乖将杯子送到半翘起身的人嘴边,那头冷不伶仃抓过她的手,于黑暗中将水喝下。

    若是白日里,定是暧昧得出奇。

    离思的手冻得像冰棍儿,他的手却暖得像火炉,鲜明对比。

    她下意识一躲,却被对方抓得更牢。

    “怕什么?本王还不至于饥不择食。”

    钟离思:……我忍!

    她将将把水杯放好,只听一句:“上来!”

    不是征求意见,而是命令。

    这厮何时学了这么一身臭毛病,难道那些宫女惯出来的?

    “上来!”

    上就上,谁还没上过,怕你不成?离思快速脱了鞋,合衣上了那人的床。

    她将一上去,被人往怀里一拉,一双力大无穷的手死死将她扣住,半分动惮不得。

    被窝里热气腾腾,暖得离思就像待在温柔乡里似的。前世面具男身上的熏香,这世的萧祁墨早就换了,所以尽管二人在擦枪走火的边缘游离过几次,离思也没闻到熟悉的味道。

    这夜却不一样,他重新用了那种熏香,还是那个味道。不变的是味道,不变的人。幸好还是他,真真实实的他,知道他姓甚名谁,知道了男人生得妖孽,长得一张颠倒众生的皮,有着一副冷傲清高的轮廓。

    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爬上心头,睡就睡,即便是偷来的她也乐意,偷来的也是自己的。

    “萧祁墨,你还装?”

    久久不见他有动静,离思拆穿了他。

    也不知他听到没有,回她的,只有匀称的呼吸声,那呼吸一直环绕在她颈窝处,痒痒的,麻麻的。

    作者有话要:  秋葵补肾……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