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天惊】
在没有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 萧祁墨喊了她娘子。对于他这种向来不苟言笑、惜字如金的人来,实在太不容易。
“我发现你话变多了。”,她。
他回:“正所谓近朱者赤, 近墨者黑。”
离思拍了他手臂一下, “什么呢,谁是朱,谁是墨?”
萧祁墨笑笑不语。
离思也跟着笑, 笑着笑着心里开始发酸, 好像真的有点强颜欢笑。看上去挺放松的, 可始终有一根弦绷着, 拉得她头皮发麻。
于萧祁墨来, 这次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尝到了在一起的感觉,以前他一个人, 走南闯北, 生亦何欢,死亦何惧。然这下不同了,曾经那个被藏在心里, 不敢公之于众怕她受伤害的人,此番就在身旁,实实在在的, 看得到摸得着的。
而……这次的事, 非同可, 并非表面看上去这么简单。重生又如何,他改了原本该发生的事的轨道,必要承受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后果。本来也不害怕,可是只要钟离思在,哪怕他有百分百的把握赢, 心里也始终不踏实。
离思不舍,一是因为担心,二是只要想到萧祁墨一走,自己又回到了失魂落魄的前半年,没有个主心骨。
她其实被保护得挺好的,不论哪一世都是如此。儿时有萧祁墨的另一个身份——子夜,虽然看着冷酷无情,但关键时候都会让着她,保护她。再者便是装扮成面具男的萧祁墨,劫法场,陪她度过最艰难的日子,看似不痛不痒,回味起来却又荡气回肠的那几年,她真的很知足。最后便是名副其实的萧祁墨本人,运筹帷幄、布局谋篇那么多,只为拼尽全力护她周全。
那年他“护想护的人,做该做的事。”
承诺一出,始终都在践行,每一次离思遇险,他都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出现。从离思北苑被死士下杀手,救广陵,朝堂对峙验伤,再到她对赵凝下杀手等等一系列,萧祁墨都像一座永不会倒的大山一样立在她身后。
想到这些,她恨不得马上为老十九做点什么,虽然曾经也在危难时刻帮他吸过剧毒,也曾在情急下射杀赵烨,但这些与此人做的比起来,显得是那般微不足道。
离思看了看五百个待命的武士,弯腰对她们行了个礼:“能不能再借用你们主帅半盏茶时间?”
“尽管借,尽管借。”,他们异口同声着,笑得意味深长。
萧祁墨有些吃惊,也没问原因,任她拉着一路疾行。
走出许久,见她没有停脚的意思,老十九顺势一把将她揽入怀中,一只手放在她肩上,一只手摸着她后脑勺,“怎么了?”
离思心里憋得慌,眼泪不知何时蹦了出来,这几天她跟个深闺怨妇似的,动不动就流泪,可真是出息,这有点不符合自己的性格特征。
“你根本不是去夜袭军营。”,离思压低声音着。
她的头刚好靠在离老十九心脏最近的地方,能听到里面扑通狂跳的心跳。
天上的月亮时有时无,月色朦胧,夜风有一搭没一搭地吹着。
良久后,男人回了句:“我就是要带兵夜袭敌方。”
“你手下能人如此之多,区区一个夜袭,不至于需要你亲自出马。”,离思反驳着,声音还是很低。
远远看去他们就像缠绵与天地间难舍难分的一对佳人,羡煞旁人。
“跟聪明人在一起就是费脑。”,老十九怀抱着离思的手又用力了些,勾头继续道:“那你我想去做什么?”
离思配合他往怀里钻了钻,“你要去杀慕容宁!”
头上人轻笑了两声,“聪明。可我为什么要杀他?”
“因为你没有援兵,不管是太子去的东南方,还是暗夜去的西南方,都不可能请得来援兵。你让太子去送信,是想让他以为你已经落入圈套;你让暗夜去请求支援,是为了稳定军心。如果我没猜错,与上一世一样,这次是两国联手,目的就是除掉你。当然,他们各自心里肯定都着别的算盘,除掉你的同时若还能在对方手里占点便宜,一举两得的事。我的,对吗,十九皇叔?”,钟离思罢,一脸怅然。
萧祁墨听她完身子一僵,也没否定,半响才问道:“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一路南下寻你时便察觉到了异样,越往南端城池走来,城门的守卫越是松懈,我当时还纳闷是不是被你调来边疆了。敌国公主才被发现死在你军队里,陈国军队便迫不及待地喧战。两世都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借口不一样罢了,”
离思抬头想得到萧祁墨的肯定,他目不转睛盯着女人了句:“下去!”
她只好又继续道:“再陈国,公子阙与慕容宁水火不容,而且公子阙还做了皇帝,慕容宁怎么善罢甘休?
或许……早在太子定亲之前,他与慕容宁就有来往了,而且二人应该达成了某种共/识,慕容宁帮太子里应外合杀你,太子再帮他里应外合杀掉公子阙。
当然,太子的做法,自然也是你皇兄默许的,此时南信将军和南阳将军应该已经被皇上以各种借口召进宫了。
他们笃定你会死在这里,所以就算南方城池失守,以中州现在的实力,想回来不费吹灰之力。
只要能让你死,只要能让公子阙死,这些人可以不顾万千士兵的性命,可以不顾黎民百姓的疾苦。目标一致,敌人也能变盟友。”
“是也不是,十九皇叔?”,离思话太多,有些喘。
萧祁墨垂眸定定看着她,勾嘴道:“不愧是重生的,全对,要不要我给你点奖励呀?”
“滚,正经点。”,要不是怕二人的话被别人听了去,离思早就一把推开他了。
“那你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派杀手杀我,几个不行几十个,几十个不行几百个甚至几千个,而要剑走偏锋,不惜举国之力对付我呢?”
大难当头,那厮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竟没有半点该有的着急样子。
“能杀早杀了,还用得着等现在?我敢只要你回京,只要你想要那个位子,可以是唾手可得。我爹被你叫回京城助阵,还有你那前九个‘老丈人’,个个位高权重,你那皇兄和你这几位侄儿,早就被架空了。
所以太子这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算是最后一搏,也就是这最后一搏,几乎断了你所有后路,要么冲出去,皇位归你,要么……死在这片土地上,永远永远回不去……”
“你不是没有证据,还不能给你姐夫定罪吗?”,萧祁墨避重就轻了别的。
“少装蒜,我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你若不知道是他,上一世你会那样护着我吗?你若不知道是他这次带兵出征为什要把他带来,难道不是为了更好地监视他吗?你众多侄子中,只有他跟你最亲,只有他了解你,也只有他最有资格不服你,想要超越你、战胜你!
这人如果搁上一世我定想不到他头上,但你我都是从前世阴谋和算计中走过来的人,我都知道的事,你会想不到?皇叔可真谦虚。”
离思完才发现偏离主题太远,言归正传又:“南信南阳两位将军你是指望不上了,更远的军队时间不允许。门外二十里有十万大军兵临城下,还不知道慕容宁这次会带多少兵来攻你,所以我们这算腹背受敌了。”
萧祁墨静静听着,没有多余的惊讶,因为他知道钟离思其实很聪明,从她十一二岁开始他便对她了如指掌了。一个能驱使狼群,能利用地形不费一兵一卒破敌一万的女人,能洞察到这些,他一点都不觉得惊讶。
可最致命的也就是她知道了,她定不会袖手旁观。
老十九脖子有些干涩,他:“我让你回去你会去吗?”
离思给了他胸口一锤,“你想得美,别永远好事都让你做尽了,最后换我一人自责愧疚。虎符给我!”
“已经给了。”,萧祁墨。
“给我了?哪里?”,离思摸了摸自己身上。
“在你营帐里,我给你留了信,就算你没有洞察到这些,回去你也能从我给你的信里看到。你不走,我也没算放你走。再,放你走了一时半会儿还找不着能领兵对抗城外十万军的人物。可是钟离思,如果可以,你能不能离开这里,这样……或许你能安然无恙。”
萧祁墨把这句话得很轻松,但从他出汗的手心以及跳动的心脏可以知道,他比任何时候都紧张和担心!
离思哽咽了半响,郑重其事道:“我还能什么?还能苟活是吗?够了萧祁墨,有一次就够了,我承受不起你这样。今后的路,让我们一起走可以吗?风雨同舟、生死相依的那种。
我之所以站在这里,不是来报恩,不是你对我做过多少我就要还你多少,而是……我真的害怕了前世的结局,明明活着却已经没了心,明明恨着却在你死后想得发狂。我不想再疯一次,你不知道一个真正疯疯癫癫的人是什么样子。我体会过,无情无爱,满山遍野地奔跑,不会累,不会痛……”
离思有些不下,萧祁墨重新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胸口上:“不了,我错了,我再也不自私地,一厢情愿地保护你了。”
“十九,其实你完全可以拍屁股走人,他们要牺牲那么多人,随便他们。但我知道你不会,你有血性,有心,他们放弃了在这里生活的人,放弃了这座城……”
“但是我永远不会放弃,战斗到最后一刻!”
萧祁墨把她没完的话完,语气是那般坚定和不容置疑。从他投军那天起,这便是在他心里生根发芽的信念!
“慕容宁手里有多少兵?”,离思问。
“他手里有十万人马,不出意外,应该会全部带来。”,头上之人云淡风轻吐出这句话。
离思心头一颤,不知还什么。城门下十万勉强还能撑些时日,若再来十万……
若非难上加难,萧祁墨不会瞥下两三万军队去杀慕容宁,可见局势已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
离思坚定地看着他:“你只管去截杀慕容宁,不用管这里。十万军队吓不到我,虽然我从来没有真刀实枪战过一场,但你现在也只能相信我了!
慕容宁既然敢做这最后一搏,定也是抱了必胜之心,所以想越过千军万马去杀他,并不容易,你一定,一定要加倍心!”
究竟要撑多久远在京城的太上皇和钟离赤诚才会收到消息……一切都是未知,他们现在能做的,就是让自己镇定,全身心投入战斗。
见眼前人如此担忧,萧祁墨那颗心像被人拧着甩似的,疼得叫不出声。
千言万语的嘱咐,皆被他化作一个温柔的吻,那个仿佛是地久天长的吻,直到残存的理智催促他该走了,他才放口,隔着月光也能看见那双血红的眸子,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我留下的副将,都是忠心不二的人,他们会全力配合你。一天,一天之后我如果没有回来,你不要硬撑,带兵退回中原。”,他顿了顿,又道:“城池失了还能夺回来,你若……没有了,我就是下敌国也毫无意义。我萧祁墨可以怜苍生,可是没有你的苍生,怜之无意。”
萧祁墨罢拉过离思的手,不知道栓了个什么在她手上,而后又在她嘴上咬了一口,不错,是咬!最后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流星向前走去,他脚步有些慌乱,好几次都差点跌倒。
属于他那温暖的、熟悉的味道慢慢被夜风吹散,离思只觉白天还在天上的一颗心瞬间砸到了地面,而且还是将地面砸出个巨无霸大坑的那种,疼得她不知道该抚慰哪里……
她一抬手,传出阵阵清脆悦耳的叮铃响声,像风铃的声音,听来动人。手腕上绑着根红线,红线上穿着几颗不知道什么材质做的铃铛,在月光下闪着五彩斑斓的光芒。
“我萧祁墨可以怜苍生,可是没有你的苍生,怜之无意!”
她把老十九这句话揉成了粉末,连同绝尘而去的本人,一起放在了心上。从没一刻这么充实过,从没一刻这么认真过。
作者有话要: 我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