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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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动身前, 想着这一走,跟范胡再相见,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韩沉西又约他吃了顿饭。

    吃饭那天碰巧是周五, 柳丁月休,中午等放学,韩沉西从学校接着她一起去的饭馆。

    饭桌上, 韩沉西和范胡有一茬没一茬聊着部队的事。柳丁坐在韩沉西的左手边, 深埋着头, 扒着碗里的米饭, 一声不吭。

    挨得近, 韩沉西很轻易地察觉到她情绪的低落。

    “怎么回事你?”韩沉西侧过脸看向她,问:“菜不合口?”

    “没有。”柳丁回神, 急忙摇头:“挺好吃的。”

    韩沉西蹙眉, 他目光落在她的筷子上。菜上桌好一会儿了,她的筷子只沾着一粒白米,一丝荤腥油亮没有。

    “你吃什么了就好吃?”韩沉西追问。

    柳丁支支吾吾一阵, 答不出所以然。

    范胡见状,想帮忙解围,他端起一盘松仁玉米搁在柳丁手边, 赔笑:“现在吃也不晚。”

    熟料, 柳丁丝毫不领情, 抵着盘子的另一端,硬把它推回到原位。

    “我不爱吃玉米。”她不耷眼瞧范胡,咬牙恨恨地挤出一句话。

    范胡不上是尴尬还是什么,局促道:“不爱吃就不吃,你想吃什么自己夹。”

    韩沉西眉心拧成一个川字, 在他看来柳丁的行为举止十分的没有礼貌。他瞬间敛起神色,严厉地:“跟谁耍性子呢?越长大越没有规矩了是吗?”

    这么多年,柳丁作为妹妹向来乖巧,而韩沉西也从未疾言怒色地训斥过她。范胡是了解的,他担心韩沉西真动了怒,暗暗在桌底下轻轻踢他一脚,警示他现在是在公众场合。

    范胡:“姑娘呢,别跟她较真。”

    他明显在给韩沉西递台阶,偏偏柳丁要拆台。“我不了。”她泄怨气似的回怼他。

    韩沉西再迟钝彼时也听出了语气里的针对性。

    他困惑地问范胡:“你惹着她了?”

    范胡隔着桌子与韩沉西碰上视线,又极迅速地闪避开,他张张嘴,有些难以启齿。

    韩沉西更加狐疑:“你俩......?”

    “没有——!”

    不待他问出疑惑,柳丁突然疾言厉色断,插话解释:“是我月考没考好,心情不好才这样的。对不起,糊涂......”她停顿片刻,“哥”字贴着喉咙发出声,“我不该冲你撒邪火。”

    范胡牵着脸皮十分勉强地笑着:“没事,高三了,压力大。”

    一个道歉,一个原谅,表面上和解了。

    韩沉西心里却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没再指摘什么,他拍了拍柳丁弯成“弓”字形的腰背,道:“坐要正站要直,告诉你多少次了。”

    柳丁听话地挺了挺上身,却始终不抬眼,视线就在她碗边徘徊,夹菜也仅限跟前的那盘青椒肉丝。

    气氛陷入一种不清道不明的别扭。

    如此这般,分外熟悉的三个人,平常的不能再平常地坐下来吃顿饭,硬吃出了无话可聊的状态。

    分开后,韩沉西送柳丁回板桥。

    到家门口,韩沉西觉得针对柳丁情绪不稳定的问题,有必要深入聊聊,他缓和语气,详细询问:“你姑和你爸给你压力了?”

    柳丁反应一下才摇摇头:“没有。”

    韩沉西:“那你沮丧什么,高三才开学两个月呢,一次考试而已。没考好找找没考好的原因,是知识点本身没掌握牢固,还是粗心大意导致失分。”

    “哦。”柳丁一脸委屈。

    韩沉西继续劝解:“平常心对待。”

    柳丁有些神游地紧抱着书包猛点头,动作机械。

    韩沉西想到也是好久没跟柳丁推心置腹地聊近况了,他又随口问道:“有目标没?准备考哪所大学?”

    柳丁犹豫许久,瞄着韩沉西的脸色,瓮声翁气:“西安交大。”

    韩沉西不解:“怎么想去西安?”

    柳丁胡诌:“西安交大好。”

    韩沉西:“比上交好?”

    “上交......”柳丁挠挠脸:“上交......分数线太高,我......我怕考不上。”

    借口合乎情理,韩沉西无法反驳,妥协:“不着急定,等成绩下来再看吧。”

    柳丁没干再什么。

    静默着对坐了有一会儿,柳丁:“哥,我回家了。”

    韩沉西点头。

    柳丁推车门下车回了家。

    柳丁走后,韩沉西没立即发动车子。他琢磨一下,给弋羊去了个电话。

    有一阵才接通。

    “干什么呢?”韩沉西起手将手背垫在后脑勺,调整了一个舒服闲适的坐姿:“很忙吗?”

    “不忙,刚才在实验室呢,不方便接电话。”弋羊一开口,韩沉西听出她有轻微的鼻音。

    “感冒啦?”

    弋羊嗯一声,解释道:“上海连下了几天雨,降温了。”

    “发烧吗?”

    “不烧。”

    韩沉西无奈地“哎”了声,嘱咐:“多穿点,多喝热水。”

    于异地恋而言,任何关心和挂念都是鞭长莫及。

    “喝着呢。”弋羊转开了话题,“找我什么事啊?”

    “想你了。”韩沉西:“你想我了吗?”

    “还...还行。”弋羊嘴硬:“最近事多。”

    韩沉西傲娇道:“可见我在你心里的地位有多低。”

    弋羊闻言笑了,轻轻柔柔的笑声透过听筒传到韩沉西耳朵里,挠得韩沉西一阵心痒痒。

    相隔两地,大概也只能在细节里抠糖吃。

    韩沉西歪个更舒服和懒散的坐姿,他等到弋羊的笑意全退去,才直白道:“拜托你一件事。”

    弋羊:“什么?”

    “柳儿。”韩沉西,“这不升高三了么,考试成绩起起伏伏,她心理承受能力差,状态不稳定,你有空的话多联系联系她,帮她一把,她挺喜欢你的,更容易听进去你的建议。”

    弋羊短暂地蹙蹙眉,再爽脆利索地:“好。”

    韩沉西:“她年纪也大了,毕竟男女有别,一些事情我不好多过问。如果她跟你聊什么,你也帮她出出主意。”

    弋羊:“放心吧。”

    韩沉西万分欣慰:“谢谢。”

    弋羊:“干嘛这么客气。”

    “也是。”韩沉西属于“女朋友给点阳光立刻灿烂”型的,他又开始不正经道:“一家人不两家话。”

    弋羊:“......”

    韩沉西喜欢逗她,更喜欢看她有时接不住招,无奈又想笑的表情。同时,他也懂进退,会见好就收、尝到甜头便跑。

    他主动提及了自己要去南通的事情。

    “南通?”弋羊心中一喜:“离上海2时的车程。”

    韩沉西嗯一声:“以后可以常见个面。”

    弋羊:“正好我大四的课程也少了。”

    韩沉西:“那就成,省得像异国那会来找你,不是赶上你上课,就是有军训,弄得玩不尽兴,也睡不好。”

    正经没有两分钟,又调整到“耍流氓”模式。

    弋羊强迫自己淡定,她询问他工作上的事。

    韩沉西大致跟她描述一番。

    聊有半时,电话挂断。

    弋羊把手机收进上衣兜。

    坐在她旁边的陶染猝不及防伸过来一只胳膊,将刚从她嘴里拿出的温度计杵在她面前,瘪瘪嘴:“喏,38.8C,这就是你的没发烧,没发烧你为什么点滴。”

    弋羊面不改色地推开她挡视线的胳膊,略虚弱地:“谢谢你过来陪我。”

    陶染昂昂下巴道:“提谢就见外了,室友之间本该互帮互助,大一的时候我可没少抄你的作业。”

    “你还挺骄傲啊!”扎针的手有些凉,弋羊用另一只手的手心捂住手指:“你们院不是要开院会,你偷跑出来没问题?”

    “没事,跟我们班班长过招呼了。”

    陶染在大一结束参加了转专业考试,转去了经管院。不过这姑娘耍了个心眼,没搬宿舍。

    “你怎么回事啊?怎么会晕倒,早上咱俩一块下楼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接到许明宇通知她的电话,陶染一惊,火急火燎地跑到医务室,看到弋羊“完好无损”,砰砰跳的心才落回肚子里。

    “没晕。”弋羊纠正:“从座位上起来得太急,眼睛黑了一下。”

    “检查了吗?”陶染问:“医生什么原因引起的”

    弋羊:“最近太忙了,睡眠不足。”

    事赶事的忙,十月保研名额下来,她一边要准备面试,一边还要修改论文,这论文是大二参加PRP项目写的,已经答了辩,拿到了学分,理论上一切已经结束。哪想,指导老师这学期突然通知她们组,要用这个论文投期刊,为了准确度,实验参数要重新模拟。

    弋羊实验室和自习室两头跑,睡得少,免疫力下降,再加上,上海正处于流感爆发期,便不幸中招感冒了。

    这些陶染看在眼里,“你太拼了。”她感叹。

    弋羊没反驳什么,她的目光接着在输液室逡巡一圈,没找到人,扭脸看向陶染,陶染立即心领神会,抢先道:“学长去给你找热水了。”

    弋羊肉眼可见地绷紧了脸颊。

    “今天得亏了他跟你一个自习室。”陶染挨近她,本是想低声私语几句悄悄话,余光朝门边一扫,看见一条高瘦的影子,立马端起笑,起身去迎。

    “学长。”她礼貌地招呼。

    “你好。”许明宇走近,冲陶染笑一笑,随后把手里的一次性杯子递到弋羊面前。

    杯子的热水尚冒着丝丝热气。

    弋羊婉拒:“我不渴。”她没伸手接。

    许明宇温声:“护士给你开了一片退烧药,让你现在吃。”

    “等会儿吧。”弋羊看看他,又看看陶染,:“今天谢谢你,我室友来了,就不继续麻烦你了。”

    许明宇也不再坚持,“好。”他把水杯搁在弋羊椅子旁的托盘上,“你记得吃,我先走了。”

    他冲陶染点点头,转身离开。

    陶染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片刻,对弋羊:“感觉他跟姐夫哥是一个类型的。”

    这话明显出口没过脑,弋羊瞥她一眼,否认:“不是。”

    陶染试图表达自己的感觉,:“气质很像。”

    弋羊:“不像。”

    陶染:“......”

    终于察觉言语失当。

    陶染能看出许明宇对弋羊有好感,日常关心便可见端倪。如此将许明宇和韩沉西类比,有“替代”之嫌。

    急忙解释:“我没别的意思。”

    “我知道。”相处三年了,陶染什么脾气和秉性,弋羊了解。

    陶染重新坐回座位,她把水和托盘里放着的药.片递给弋羊:“吃药吧。”

    弋羊还是摇头拒绝。

    陶染:“一杯水而已,有必要这么避嫌么。”

    “不该避嫌么。”弋羊表情淡淡的:“明知道他的关心另有企图。”

    陶染想想,:“那你刚才就不应该把生病的事瞒着姐夫哥,他知道了,不定会飞过来照顾你,正好你俩可以在学长面前秀波恩爱。免得学长以为你没人疼,他能有机可乘。”

    “幼不幼稚啊。”弋羊语气无奈:“发烧而已,干嘛让他来回折腾。”

    陶染义正言辞道:“他一男的,为女朋友折腾点天经地义。”

    “不能这么算。”弋羊看向陶染:“我生病了他不在我身边,同样,他生病了,我也没法照顾他。情感的付出不是单向的,是双向的。”

    陶染颇为受教,她托腮思考一会儿,:“你俩不是谈恋爱吧。”

    弋羊没懂她话里的意思。

    陶染补一句:“是不折腾的分居过日子。”

    弋羊被逗笑了。

    陶染也嘿嘿地傻乐,只是没乐到心里去,她又开始忧愁,:“可是你们这样一直分开,真的不会出问题吗?”

    弋羊一愣,沉默了。

    陶染“好心办坏事”再次错话,绝望地想抽自己两耳光。

    她没敢多嘴解释,这种带有假定答案的问题,本就越解释越乱,越联想越恐慌。

    她抓住弋羊的胳膊肘,做了个欲哭无泪的鬼脸。

    弋羊:“丑死了。”

    这场感冒与弋羊缠缠绵绵半个月,弋羊才好彻底。

    她挑了个周末的下午,开电脑,调出柳丁发给她的月考试卷和年级成绩总榜,和柳丁视频通话。

    弋羊开门见山:“你成绩挺稳定的,一直50名左右徘徊,为什么你哥会你没考好?”

    柳丁哑然,她平常一直跟弋羊保持着联系,让弋羊给她一些复习指导,没料到今天的问话会是这样。

    见她埋头不答,弋羊:“你是不是有事瞒了你哥?”

    大概平生难得几次的温柔和委婉都给了韩沉西,弋羊的口气漫不经心,态度确是咄咄逼人的。

    柳丁肉眼可见的紧张了:“没......没有。”

    弋羊一眼看穿她在谎,但她没拆穿,她本身就是个心思重的人,所以特别理解有人藏着心思不愿意交流。

    弋羊:“不想就不,但别拿成绩当挡箭牌,你哥这个人虽然上学的时候对自己挺放纵的,但一直以来,对你,要求一向严格,别让他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