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公主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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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典客令面色发白,焦急得在中庭内踱步,手指不由颤抖,他眼睛不停地看向门外,门外空无一人,只有依稀走过几个侍女,脚步轻盈,姿态优美,他几次想出门却被门口镇守的卫士阻拦,只得苦闷地坐在一旁,心中揣揣。

    辰时未到,他便被金吾卫带到光大殿,如今太子监国,光大殿乃太子召见官吏和处理事务的地方,最后便被晾了大半个时辰。如今已到正午,日上高照,太子至今未来,他心里隐隐有种预感,应该和昨夜发生的长安县命案脱不开。

    外人不知细节,他却是隐约知道些的,那辆马车主人不简单,不然也不会直接绕过皇城司交由刑部负责,鸿胪寺协助。

    鸿胪寺是什么地方。

    九日后,千秋大典有一重要环节为外邦朝贺,便是由鸿胪寺负责,而这一环节最受圣人重视,半年前鸿胪寺便抽调多人用来负责通知大英国各个友好邻国,这项任务其中分为纳采、纳征、请期、亲迎四项礼节,鸿胪寺的下属机构——一向清闲的典客署也像陀螺一样旋转,并且专门负责请期一事。

    他越想越心惊,脸上冷汗淋漓,眼神涣散。

    “张典客。”一声轻呼,竟把他惊得跌落在地。他茫然抬头,见太子站在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眉头微蹙。

    他猛地一惊,一跃而起,跪在地上。

    “属下失态,还请殿下恕罪。”张典客请罪,他眼角的视线看到太子衣摆出现在自己眼前,金丝勾勒的卷草纹,繁生而连绵不断,生机勃勃。

    “张典客何罪之有,郑莱,扶典客令起身。”

    “是。”

    张典客只觉有一股惊人的铁梏力量把他生生从地上拔起来,力道大到他完全无法反抗。他觑了一眼身边的黑面大汉,越看越觉杀气森森,更觉得两股战战,恨不能跌倒在地。

    太子端坐首位,脊梁挺直,脸色严肃,一举一动都充满贵气和压力,他端起茶杯,掀眼看着地下站着的人,露出嘲弄的笑意。

    “典客令可知吾今日叫你何事。”太子放下茶杯,不咸不淡地询问道。

    张典客舔了舔唇角,紧咬着牙不话。

    叮的一声。

    是太子手指敲击茶杯的声音。

    只见太子上身微微倾斜,压迫感十足,一双上挑的眼睛,眼尾勾着,带着极强的压迫力,把张典客一点一点钉在原地,连衣袖都不敢摆动一下。

    “既然如此,吾就提醒一句典客令。”太子冷笑,抚了抚袖子,注视着底下的人,一字一句道,“高丽句或者百济。”

    张典客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满脑子都是完了完了。

    “还不回话。”郑莱充当一个合格的黑脸,大声呵斥着,声如洪钟,震得张典客心猛地抽动,原本就紧绷着的弦瞬间崩断。

    “殿下饶命啊,是杨少卿命令属下不可多言的,他高丽句和大英开战数年,至今边境仍有摩擦,如今拖拉不肯来长安,定是心中有鬼,我们若是催促便是丢分的事情,是万万不能做出的,百济除一个月前完成纳采和纳征两项文书礼节后毫无音讯,杨少卿言百济和高丽句互通多年,定是有什么阴谋,叫属下切不可泄露半分,等他裁决。”

    张典客一股脑地把事情吐露出来,该的不该的,像倒豆子一样倒了出来,等他回神时,再看太子的脸色,一片肃杀,如黑云压境,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众所皆知,此次千秋大典由太子负责,大英国自古看中外邦往来,强调互通有无,边境开市,各大边境设置外官,以夷制夷。

    大英和高丽句的矛盾更是无稽之谈,天正元年永安侯爷以自己性命及两位嫡子性命殉国后,惹得皇后早产血崩而亡,天子暴怒亲征一路东去,活捉当时高丽句君王及其一干子女。

    高丽句早已俯首称臣,边境虽有摩擦却都还未上升国家层面。这事世人皆知却无人敢。因为永安公便是先皇后娘家,如今太子和千秋公主的外祖父家,因为侯爷和侯府嫡子骤然去世,皇后难产,此后种种无一能。

    “杨安好大的胆。”

    郑莱暴怒,刀锋出鞘,冷冽寒光闪得张典客心脏骤停,差点以为要命丧当场。

    时庭瑜放在案上的手掌倏地握拳,深吸一口气,呵斥道:“收刀。”

    “待我去把这事捅到圣人面前,当治他一个渎职罪。”郑莱脸色涨红,愤愤不平地着,他拳头紧握,在剑鞘中发出咯吱的声音,可见是出奇得愤怒。

    皇后的死间接由高丽句造成,若是盛典之日,高丽句使者未到,固然可治杨安渎职之罪,但太子却要担上目光短浅心胸狭窄之名,前无生母后无家族,宫内两位宠妃之子皆以成年,太子之位岌岌可危,若是发生这事,圣人心里所想必定认为他难当重任。

    “带他下去,继续询问细节。”时于归突然出现在门口,她面若寒霜,声似坚冰,对着门口两个侍卫指挥着。

    “太子饶命,公主饶命,都是杨少卿吩咐的,太子饶命……呜呜呜……”侍卫一人拖着一个胳膊,顺便把他的嘴堵住给拖了下去。

    “公主。”郑莱行礼。

    “不必多礼。”时于归坐在太子身侧,先是把一块玉佩扔到桌上,再是挥了挥示意郑莱退下。

    时庭瑜一看到玉佩,难看的脸上便露出一丝笑意。

    “赢了。”

    时于归骄傲地甩了甩头,不屑地道:“不过是被人捧在手心的废物,连我一球都拿不走,还妄想邀宠,当真可笑。”

    丽贵妃盛宠十四年,导致杨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建树平平的杨沛祁更是被封为英国公,以国号为敕封,荣耀无限,无人能比。高门贵族即使再不屑一顾,认为其卖女求荣,但表面上依旧维持交好,其中以杨坚最为得意,在圣人面前可比一些皇子还要受宠。

    “这几日你还是避着丽贵妃为好,免得讨不了好。”时庭瑜亲手把玉佩放到时于归手上,剑眉微皱。

    时于归呲笑一声,她看向自家哥哥,露出嘲弄的笑容。

    “哪次不是她先来惹事的,输了便哭哭啼啼,故作哀怨,赢了……哦,还没赢过,毕竟她可不是皇后。”

    大英国嫡系为尊,她是惠安帝唯一一位皇后所生的女儿自然比贵妃要来得贵重,哪怕是宠妃。后宫之中,她除了向皇帝行礼,其余人还受不得她行礼。

    “哥你又何必给时庭闻脸色看,一日为妃,终身为庶,绕不过礼法教条,刚及冠没几天就想入朝听证,安师的板子印还在呢,也不怕惹了笑话。”

    时于归不屑地着,她看不上丽贵妃,却不会主动针对他,倒是他们母子总是借机给她和太子找不痛快,像极了苍蝇一般。

    时庭瑜早已习惯她谈及丽贵妃和五皇子时的态度,不屑鄙夷却也不会放在心上,但和公主不同,他身为太子责任重大,万千目光聚集在他身上,容不得半点闪失,他需要保护太多的人,第一个便是他的妹妹千秋公主,以及只剩下寡母稚女的永安府。

    “这事你算这么处理?就看杨安在我们眼前蹦跶。”时于归明白哥哥的顾虑,扯开这个话题。

    杨家就像吸血的蚂蚱依附在丽贵妃身上,家中子弟无一人成才却偏偏个个身居官位,祸害四方,处处给太子使绊子。

    时庭瑜闻言,嘴角抿出坚毅的弧度。

    “这事我自有分寸,你这几日好好准备给父皇的礼物,切莫惹是生非。”

    “哥!我不是孩子了,我可以帮你。”时于归认真地看着他,圆滚滚的眼睛下那点红色朱砂,随着她神情的认真也在诉着她的决心。

    时庭瑜孤军奋战,即使他做的再好也没人会夸他,因为他是储君,一切都是他应该做的,但是他只要他做错一件事情便千夫所指,圣人责备。

    他的哥哥明明这么优秀,他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但他甚至不能表现得太为刻苦,这会引起圣人猜忌,哪怕他是圣人挚爱所生的儿子,却总有人企图取而代之,光是想到这些时于归便眼睛发红。

    “我不能躲在你背后,年前文荷差点出事,就是你不能插手女人的事情。”

    “你知道文荷……”

    时于归苦笑,骄傲明艳的脸上露出一丝难过的神情。圆滚滚的眼睛里露出哀伤的神情,像是一朵娇嫩的鲜花被乌云遮蔽,露出憔悴的一面,眼角的红色泪痣也暗淡了不少。

    “我自然是知道的,永安府如今只剩下文荷一人,已经碍着他们的眼了,你以为瞒着不就不会有人在我面前搬弄是非了吗?这事我迟早要一个个向她们讨回来。”

    时于归恨恨地瞪着眼,倔强地看着时庭瑜。

    “这事既然他们瞒着不,我便让他们把这事连着牙齿和着血泪吞下去。”

    “永安府自高祖评定战乱,建立大英,屹立长安三百年,先祖配享太庙,庙堂供奉丹书铁劵,何等风光,你既身为太子,又身居永安府血脉,自然不能任由那些人踩在头上。”

    时于归喘着粗气,眼睛发亮,她紧握玉佩,任由棱角掐着她娇嫩的手心,留下深刻的印记。

    时庭瑜嘴角微微勾起,他惊讶地发现这个他一直放在手心的妹妹,竟然长大了,依旧张扬,依旧无畏,像盛开的牡丹,百花争放抵不过一枝独秀。

    “那你算这么办?”太子看着他,低声笑问。

    时于归眨眨眼,露出聪慧狡黠地笑来,右手一抛玉佩,左手顺势接住,神秘兮兮地道:“釜底抽薪。”

    “不过在此,我得向太子借个人。”

    时庭瑜一听此话,再看她的表情便知是有人要遭殃了,对要被千秋公主借去的人深表同情。

    “刑部侍郎顾明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