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安府行程
虽惠安帝今日来主要是考核时于归功课, 但对于大殿内其余两人也不厚此薄彼。
他夸完谢凤云后便看向顾静兰,笑着道:“你就是顾家六娘子吧,‘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 你能见微知著, 从人性身上入手很好, 想来是顾侍郎教得好,当年顾侍郎文彩承殊渥, 殿试以圣学传心、明刑弼教开题,又以新学废黜、道德仰止结尾, 端得上是鞭辟入里, 入木三分。很好很好,你有顾侍郎之风范。”
“顾六娘子秉性至纯,确实有兄之范。”安泽也笑着道。
顾静兰脸色嫣红, 眼睛发亮, 强压着兴奋的心情, 行礼谢恩。
“两位娘子贵门风范, 家世源远,才貌双全,王太监, 赏。”
王顺义笑眯眯上前,恭敬地对谢凤云和顾静兰行礼道:“两位娘子这边请。”
顾静兰高高兴兴行礼,脸上洋溢着兴奋之情, 倒是谢凤云咬着唇一脸不甘心地随着王顺义退下。
出门前,她悄悄回头,却没想到和圣人身边的千秋公主视线撞上。时于归姿态高傲,面色冰冷, 冷漠的眼睛和谢凤云对视,睫毛微阖,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她,精致眉眼中只露出半盏眸光,只是那倾落下来的视线比冬日的冰河还要冷酷,像是注视着蝼蚁,冷漠不屑。
谢凤云心中一跳,面色发白,跟着王顺义出了大殿,再也不敢回头望去。
惠安帝眯眼看着两人远去,良久之后才收回视线,看向时于归,脸色一沉,把手中的纸张扔到她面前,恨铁不成钢地着:“你看看你写的字。春蚓秋蛇,也好意思拿出来给我看。”
时于归收回视线,心中疑窦丛生,但面上不露半分,听到惠安帝呵斥的话,也只是笑了笑,漫不经心地道:“写得少怎么了,安师还夸我了呢,再了,写的多有什么用,不是自己写的,写得再好也没用,治国之道在于行,不在于心。”
一旁的安泽嘴角露出笑来,满意地点点头。世人都道千秋公主任性,学识差,不过安师教导她多年,也算摸得着的她一点性子,学得快,但耐不住性子,偏偏学以致用最为厉害,是一块难得的璞玉。
“哦,你知道。”惠安帝惊讶地着。
时于归百无聊赖地站着,站姿毫无优雅之态,看得惠安帝又是头疼,只见她嘴角露出不屑笑意:“伤春悲秋,深闺柔肠,写写酸词滥调还可以,谢家家风有害,国策所学之书,大都是男子才能学,哪是谢凤云接触得到的。”
“可温儿国策就写的很好。”惠安帝不知为何突然怀念地着。
皇后名谢温,出身谢家,是当年执意要嫁进谢家的嫡长女柳南风顶着平妻的名头生下嫡长女。是嫡不过是看在后来谢温一飞冲天,成了皇后后才在祖祠上定下来的,不然当时谢家也不会把真正的嫡女嫁给当时默默无闻的八皇子。
时于归楞了一下,圣人自皇后死后便再也不会提起她,这是他心口的一道疤,起来都疼,但时于归却无时无刻能感受到她母后的痕迹。自就有无数人会在她耳边起她的母亲,温柔和善,刚毅果断,聪慧大气,生前是帝王心尖上的人,连死后都令圣人念念不忘,惠及子女。
“你母后虽在谢家长大却是得柳老夫人教诲,她前半生过得痛苦,后半生依旧没能享福,是我对不起她。”惠安帝今天也不知怎么了,竟然主动提起她,神情怀念痛苦,他摸着腰间的玉佩,那玉佩的璎珞早已发白破旧与这一身华服格格不入,却是圣人最珍贵的东西。
时于归陷入迷茫,世人都贤安皇后出生高门,嫁得良缘,儿女双全,是一等一的好命,但在父皇眼里却是皇后一生苦痛颠沛,与他人所言皆不同。
“你母亲若是还在世定是最喜欢你的,她一直想要一个女孩子,是要和她一起穿着绯色衣裙,一起在千秋殿放风筝,一起学习读书,一起下水摸鱼。”惠安帝从沉思中回神,盯着一旁沉默不语的时于归,面容宠溺,透过这张脸眼神悠远,似乎想象到那个场景,嘴角露出笑来。
时于归笑着不话,她的出生代表着她母后的死亡,所有见过她母亲的人第一句话就是她和皇后一模一样,连神韵都如出一辙,只是先皇后稳重端庄,千秋公主活泼好动。但从到大,时于归从未见过母后的画像,宫内都圣人未免睹物思人,早已把所有画像都放了起来。所以她也不知道那些人这么是真是假。
大概是像的吧。她时常看着镜中的自己想着。不然圣人为何时候总是看着她发呆,继而露出那种难过的神情,比戏台上唱着‘愿此生常相守怜我怜卿’的花旦还要令人不忍直视,只是她已经隐隐忘记年幼时的父皇的表情,朦胧的记忆中只剩下那双悲恸的眼睛。
“上邪下难正,众枉不可矫,大英奢靡之风日久,百官上行下效,疏忽吏治,你年纪轻轻能有如此思考,很好。”惠安帝收回视线,瞬间收敛神思,像是刚才的事情不过是虚幻一般,他开口夸着时于归的国策。
时于归脸上露出喜意来。
“但是字实在是差,去练十张大字,明日送来检查。”谁曾想圣人话锋一转,瞬间让时于归脸上的笑意僵住。
“你这字拿出去不丢我的脸,安师的脸都被丢尽了,我撒把米,树上的鸟都知道吃干净,笔锋拖拉不干净,还一脸不情愿的样子。”惠安帝板着脸着,时于归见风转舵,立马一脸诚恳地接过那张纸,痛心疾首地表示忏悔。
“尽知道胡闹,我看是要安太傅增加点功课,免得一颗心想往外跑。”惠安帝此话一出,时于归大惊失色,顿时露出可怜兮兮的模样,看了眼惠安帝,又看了眼安师。
安泽低头神游不话,惠安帝一脸坚决,她沮丧地低下头。
——还好顾侍郎一手仿笔仿写得极为逼真。
这个消息来自顾静兰,据是以前为了维持家用,给书肆仿照各大名家笔记练就的本事。时于归那个时候也不知道怎么就记了下来,还找到一本疑似是他模仿抄写的书,现在还在书桌上放着呢。
惠安帝见她老实了,这才继续道:“我听闻你在棋盘街买了三块地皮,还和顾府邻着。”
时于归垂头丧气地点了点头,惠安帝仔细量着她,见她确实没有异样,连眉梢都不曾动一下,耳朵耷拉着,和时候不高兴时一样的神情,心中暗怪杨家多事,什么公主可能心慕顾侍郎,纯粹无稽之谈,公主还这么,好端端什么情情爱爱的事情,平白污了公主名誉。
他试探之心歇了半刻,换了个话题盖过去:“买这么偏做怎么,是不是也想学着闻儿搬出宫内自建府邸,还兴师动众要巡防司给你拓宽路口。”
时于归抬眉扫了圣人一样,皱了皱鼻子,一脸不高兴地道:“谁要跟他一样,我要和父皇还有哥哥住在一起。还有是谁嘴巴这么大,叫巡防司做点事情怎么了,其他大街条条宽敞大方,就卡着几条看也不看一眼,别的学不会,欺上瞒下,谄媚奉承倒是快。”
这话得又直又快,一点都不顾及别人面子,也不在乎圣人感想,惠安帝摇了摇头,点了点她的额头,话中虽然有些责备,但脸上带着笑意。
“为上者,惩戒有度,赏罚分明既可,少整有的没的,也少去顾府,免得别人闲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又把顾府掀了个底朝天,还把海家人扣了,天天胡作非为,尽让你哥哥为难。”
时于归一点也不意外惠安帝会知道,扣着手指不话,眼珠子看了他好几眼,也不话。
“圣人,太子殿下有事相禀,已在延英殿等候多时了。”王顺义匆匆而来,覆在惠安帝耳边轻声道。时于归耳尖,消沉的神情一扫而空,眼珠子转着,露出得意的笑来。
惠安帝见此还有什么不明白,定是公主怕被责骂找了太子来当挡箭牌。
太子也是,时于归现在的脾气多半是被他惯坏的。
“今日不准外出,大字记得写好,安太傅也要多布置作业给她,省的一颗心就知道往外跑。”临走前,惠安帝特意落了命令,企图留住时于归想往外走的心。
时于归笑了起来,大眼睛眯起来,眼底的红痣一闪一闪的,古灵精怪的样子。
“可是我已经答应安柳柳去安师家里了。”
一旁一直沉默的安泽神情一愣,惠安帝转身,一脸古怪地量着时于归又看向安泽,疑惑地道:“此话当真?”
怪不得圣人这样想,照时于归的脾气,安柳柳文静固执,才华横溢,出口成章,是千秋公主最怕接触的读书人,而且又因为是安泽的孙女,时于归平日里躲着还来不及,会主动去她家去,那真是太阳西边出来的怪事。
时于归对着安泽挤眉弄眼,安泽敛下眉眼,低下头低声道:“正是。”
惠安帝满脑子疑惑,想着太子已经等候多时,怕耽误正事,又觉得安泽性格纯良,不会骗人,只好匆匆吩咐道:“可不许去安府添乱。”
时于归乖巧地连连点头,目送圣人远去,这才转身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没想到正好碰上安泽的视线,她一点也不心虚,大咧咧地道:“我记得柳柳是安师一手抚养长大的吧,平日里柳柳来去也是祖父祖母的事情,想来感情甚好,安师今日心神不定,想来不是安老夫人便是柳柳的事情,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去看看。只是不知到底是出了何事。”
安泽叹气,一向精气神的脸上冒出一丝老态,低声道:“公主聪慧,到了安府便知道了。”
这模样一看便知道事情不简单,时于归眉心皱起。安泽位高权重,清流之首,圣人都尊敬三分,怎会露出如此神情,想必事情出乎他的意料,也非常棘手,这几日也没听太医去安府就诊,想必不是老夫人的事情。
时于归想到千秋大典时,安家奇怪的氛围,安柳柳似乎并不受安大娘子喜欢,她皱眉想着,那今日之事必定是安柳柳的事情。
时于归载着安泽去点卯后便直接从丹凤门出去,时于归眼尖地看到谢凤云的车辇慢悠悠地出现在后面,丹凤门距离千秋殿也不近,而且方向相距甚远要绕一大圈,而且谢凤云早已离殿,此时如何能在这里。
她心中一跳,对着车内的立冬耳语几句。立冬抬头果见谢家马车,愤愤不平地道:“右银台门便可出去,好端端来丹凤门做什么。”
是啊,她来这里做什么。
时于归的视线从后面层层叠起的屋檐下收回,丹凤门是正门,中轴线上自外向内都是朝议大殿,还有圣人和太子办公的地方,戒备森严,即使是时于归也要层层通报才能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