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明朝出狱
长安城这几日乱的很, 谁也没想到昨日还煊赫不可一世的杨家今日就这么突然倒台。太子殿下亲自带队去了杨家,铁甲森严的禁卫军像铁桶一样包围住富丽堂皇的杨府,烈日灼阳在无云晴空上悬挂,热浪滚滚像是把人架在火把上烤着。
杨家门口不知不觉中汇集了大量人员, 惊疑量试探的视线在门口徘徊, 大门紧闭, 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到尖叫声、呵斥声屡屡传出。
时庭瑜站在大堂壁画前, 一副巨大的迎客松刺绣挂在厅堂上,画面栩栩如生, 连山间的那缕若隐若现的日光都在艳阳下闪着金光。正堂大厅雕梁画壁, 金碧辉煌,百年松木做成的椅子井然有序地摆放着。
不过是短短十日,他便瘦了一大圈, 眉目更加锋利, 太子朝服腰间束着的玉带又进了一格, 裹出腰肢轮廓, 他长身玉立,姿态挺拔,郑莱站在一旁, 右手握剑,面容严肃。
“殿下,人齐了。” 蔡云昱拱手站在门口, 恭敬道。
他身后跟着一连串带着枷锁的人,为首的便是杨沛祁,杨沛祁眼睛通红,原本整齐端正的头发凌乱地散在背后, 他身后站着杨家大大全部人,连一个妾侍刚出生的婴儿都算在里面。
“圣人还未定罪,殿下便带人作践我杨家?天理何在。”杨沛祁目眦尽裂,脸色涨红。他被人从正堂里拖了出来,颜面尽扫,何尝狼狈。
那日时于归举印劝诫的时候,杨沛祁便心生不妙,果然当天下午便有一名叫梁瑞的瞎眼乞丐再一次敲响登闻鼓,登闻鼓一日连响两次,可是自立朝以来都没有过的事情,圣人焦头烂额。
登闻鼓敲响之后,圣人坐堂,三公三师旁听,金吾卫列兵,海清河晏的牌匾高高挂起。梁瑞被带到久不曾开启的光大殿,老瞎子穿得还算整齐,他扑通一声跪下,神情极为冷静,条理清晰,检举杨家私吞玄铁,把控洛阳,残害百姓,视法纪为无物。
从天元三年的科举到张武的生死,再到凤仙山上的铁矿再到自己颠沛流离的一生。他冷静极了,眼睛空洞干涩,有些伤心事多了就莫名不会伤心了,连眼泪都变成了稀罕货。他得格外平淡,就像是被抽干了灵魂,人都是虚无缥缈的。他的前半生是混沌不甘的困兽,在枷锁中行走,后半生便是垂死挣扎的废物,在黑暗中寻找天光。如今,他终于找到这一步,跪在这里,带着光怪陆离的回忆把所有污秽都抖落一空。
“污蔑朝廷重臣乃是重罪,你无凭无据可是要滚千刀的。”
梁瑞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草民愿一死以证清白。”此后若不是金吾卫拦得快,只怕是要当场血溅三尺。
之后的事情便完全由不得杨家控制,证据一个个被搬上台面。长安城内关押拐卖人口的据点被一个个撬开,解救出数百个骨瘦如柴的男人,他们大都是周边乡镇外出卖力气的人或者直接是街边的混混和乞丐,两者不论是谁消失都不会引起太大的关注。至于洛阳则是上下官吏全部被清洗,数千斤铁器被运往洛阳,凤仙山上万人坑被挖出,圣人指派的岳健大将军亲自上折痛斥杨家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越来越多的事情被搬上台面,甚至连曹海两家的真正死因都与杨家牵上关系,杨家鼎盛之时如何煊赫,如今便是如何被人落井下石。
原本和杨家联手的谢家见势不妙早就抽身而出,而王家也是置之不理,杨家之事尘埃落定。
一棵参天大树轰然倒塌,覆巢之下无完卵,杨家一系瞬间分崩离析。
时庭瑜看向杨沛祁及其身后一干人等,纨绔子弟杨坚嘴巴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杨如絮脸上强撑着风度,不愿露出半点失态,最的杨家女在生母怀里嗷嗷直哭。他们脸上神情各异,不安惶恐也有,有恃无恐也有。
他们在这个华贵精致的大宅子生活了一辈子,人生所有的事情都以作威作福横行霸道贯穿。他们之前同样经历过不少劫难但都平安度过,对于这次事情同样都抱着侥幸的心理,毕竟他们的支柱是圣人,背后有着丽贵妃。
“丽贵妃昨夜薨了。”时庭瑜淡淡道。
吵闹的人群瞬间一窒,紧接着杨如絮失声尖叫道:“不可能,是不是时于归杀了……啊……”
蔡云昱剑柄出窍,沉重铁质刀柄啪得一声在杨如絮脸上,在白嫩的脸上瞬间留下一道红印子,杨家人乱起来,杨坚挣扎着要去蔡云昱,有人失声痛哭,有人露出呆呆的模样,杨夫人跌坐在地上,所有被压抑的情绪被突然释放出来。
一直分列两排的禁卫军长剑出鞘,冰冷剑锋在日光下闪着耀眼的光泽,光亮所到之处人人战栗失声,沉默胆寒。
杨沛祁精气神在一瞬间被抽干,脸上苍老之色顿现,他终究是在这场不见硝烟的战争中第一个落败。
“她……她是怎么……”他嘴巴干涩,嘴唇挪动了好几下都没问出自己的问题。
“圣人封的殿门。”
杨沛祁双腿一软和他的夫人一起跌坐在地上,迷茫地看向周围,似乎觉得日光太过晃眼,眯着眼看向正门。恍惚间还能看到当年一顶红色轿抬着他娇艳年轻的女儿出了大门向着内宫走去,那日的阳光也好像今天一样刺眼。
“走吧,杨公。”时庭瑜最后看了一眼杨家人,便朝着大门走去。
圣人的宠爱一向是最为飘忽的。宠爱时他便是无坚不摧的利器,人人避之锋芒,平地拔高楼,人人羡慕畏惧又欢喜。厌弃时他便是最快的一把杀人刀,刀不见血不停歇,非要人烂到泥土中才甘心。
杨家是一颗被圣人亲手栽下的树,从此以后阴晴风云都和圣人息息相关,如今圣人连根拔起,杨家毫无反抗能力。
“公主今日还未开殿。”时庭瑜上马车的时候低头问道。
郑莱摇了摇头。
“与我一同皆顾侍郎出狱。”时庭瑜脸上黯淡下来,掐了掐眉心无奈道。
时于归那日后便被圣人禁足,期限不明,王顺义亲自封的大门,之后千秋殿大门便再也不曾开启,谁也进不去,谁也不愿出来。时庭瑜去过一次,但被立春堵住门。
“公主今日心情不好,还请太子回去吧。”
他的妹妹任性起来连掩饰的谎话都不愿出来,直白地把人拒之门外,大写得不高兴,但时于归这样的做派反而让他放心。
太子马车很快便来到大理寺监牢,门口等着的还有顾家六娘子顾静兰,葛生正依靠在马车前对着禁闭的铁门望眼欲穿。寺丞从没想过还有人能从诏狱放出来,更没想到一开大门阵仗这么大,太子会亲自来接顾明朝,心中大骇,只是跪着不敢话。
顾明朝被关了十多日,瘦了一大圈,白色的囚服空荡荡的,人也快脱像了,但黑色眼睛在微微发亮,精神尚且不错。他看到太子殿下的车撵,便上前行礼。
“起来吧,这次委屈你了,准你休假五日,好好休息休息。”时庭瑜探出脑袋安抚着,大理寺诏狱还是个什么地方,它与刑部大牢齐名,是个活人出不来,死人进不去的地方。
顾明朝点头,他抬头环顾一周,眉头轻微皱起。
“去吧,你妹妹着急……”
“公主呢……”
两人声音同时响起。
“她怎么了?”顾明朝还未见过时庭瑜脸上露出这样难过痛苦的模样,蓦得顿住呼吸,心跳都停了一下。
“这十几天发生了很多事情,她就在宫里,你先去休息一下吧。”太子殿下狠狠掐了下眉心,叹气道,“文荷陪着她,明日让顾六娘子也入宫吧。”
顾明朝神情恍惚地被葛生扶着上了马车。
马车内顾静兰笑意还未展开便看到顾明朝紧皱的眉头,捏着帕子,关心问道:“是不是哪里受伤了,要不我们先去医馆。”
顾明朝回神,摇了摇头。
“没事,明晦一直在大理寺点,我很好。”顾明朝拍了拍顾静兰的手安抚着。
顾静兰露出安静地笑来:“孔郎中那日还特意跑来会照顾好你的,看来确实的没错,这事我早上让芍药熬的茶汤,你先垫垫肚子。”
一旁的顾明朝接过去喝了一口,笑着附和不话。
顾静兰咬了咬唇,低声道:“我听公主……”
“她怎么了?”顾明朝又急又快地问着。
“我听你被抓之后,公主捧着凤印去找了圣人,响午还没过,圣人下旨彻查杨家事,但之后公主一直呆在千秋殿里了,我和柳家姐姐去了好几次,立春都公主病了,今日我来接你,柳姐姐独自去的,也不知进去了没有。”
顾静兰咬着唇声着,这事原本是机密谁也不知道,还是大咧咧的立冬和立夏哭诉的时候她们才无意听到的。宫内上下对这事忌讳得很,圣人亲自下的禁令,不许他人讨论,王太监抓得极紧,违抗命令的人当众死了好几个。
顾明朝听得愣愣的,心中不可抑制地弥漫上一丝疼痛,那股疼意自心口蔓延开来,随着呼吸逐渐延伸到全身,连手指都在微微颤抖。他就像被人高高吊起,扼住脖子,只留下一丝气息,喘得他肝胆俱裂,神形俱散。
他那日选择破釜沉舟,是看出圣人在这件事情的推延之色,洛阳情况紧急,郑莱手下死伤逾半,太子隐忍压抑,所有人为了这一刻都付出良多,他必须逼着圣人走上这条路。
他想过公主也许会为了他在宫内奔波,却没想过是这种方式,他的公主选择了她最不喜欢的方式去推进这个事情进入正常轨道。
“哥,你……你没事吧,公主也没事的。”顾静兰紧紧握住顾明朝的手,忧心忡忡地问着。她心中自责,应该晚点出这件事情,哥哥现在脸上的表情比哭还让她难受。
“公主,顾侍郎出狱了,是太子殿下亲自去接的人。”立春捧着两碗冰奶酪入了殿内,低声道。
数日闭门不出的时于归穿着宽松的衣服,毫无公主风范地盘腿坐在胡床上,手中又拿着长安城流行的话本册子,看得津津有味。一旁的柳文荷安静地坐着,绣着一个五爪金龙的荷包。
她闻言把眼睛从话本中艰难拔出,半张脸露了出来,大大的眼珠眨了眨,随后又弯起,似两道弯月,高兴着:“总算出来了,找人送点东西过去。”
“公主你不亲自送去吗?棋盘街您买的院落里修建的荷花池开了,可好看了。”立冬眨巴眼天真地着。
时于归把脸重新埋回话本中,这次头也不抬,哼哼唧唧地着:“不去!”
作者有话要: 这章感觉写的不对,本来还算多写点的。今天的雨想我写不出手感哭得眼泪一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