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青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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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4

    华阴的营帐内。

    西文和德尔科领头的圣殿骑士与天权将军带队的虎贲将分列在营帐两侧。

    他们互相疑惑而警惕地望着对方。

    天权将军等一众将士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坐在沙盘右侧的维希佩尔, 愤愤不平此人何德何能,居然敢和神凰将军分庭抗礼。

    西文和德尔科还有司铎尔等人则是愤愤不平地看着皇轩烬。

    他们互相觉得对方的头根本就是祸国妖妃!

    “天权将军, 如今我的身份也不必对你隐瞒,我是亚瑟帝国的执政官, 前来东煌是有一些要事在身,还望将军替我保密,我并不希望其他东煌重臣知道我的身份。”维希佩尔抬眼看着天权将军, 目光不怒自威。

    “是……”天权将军连忙行礼,但心中仍旧腹诽为何一介帝国的执政官会甘愿屈尊给他们的将军当军师。

    “我如今呢,是东煌的将军。”皇轩烬有样学样地端起茶看着西文和德尔科,“这个不必保密!不必不必, 你们大可以回去告诉戴文,我如今发达了, 让他就当没我这朋友吧。”

    “如今的华阴据有狼群出没, 那些狼群的首领是圣殿骑士团的敌人,西文与德尔科最熟悉不过,便交由圣殿骑士团负责。”维希佩尔。

    “领命。”

    “而那些人口中的刑天据常出没于人口密集之地, 便交给天权将军负责。”皇轩烬将虎符扔给天权将军,“以保证百姓性命为首要目的,毕竟目前并没有那些刑天兵团大规模伤人事件发生。”

    “这几日贯索会的兄弟们一直守在这里,你可以去找他们。与伐纳的一仗, 你们一起得不错。”皇轩烬看着天权将军。

    众人离开后,账内只有维希佩尔和皇轩烬两个人。

    “最近恐怕会有大规模的古兽异变事情发生。”皇轩烬:“我在空气中嗅到了很熟悉的味道。”

    那混杂着人与兽,狰狞而荒芜的气息。

    但很奇怪, 这气息并不令他恶心和厌恶,反而是熟悉和安心。

    总觉得在这样的气息中,曾经那些人还在他身边,持剑奋战着。

    他们握着剑跪在鲜血之上,将剑当做他们的脊梁,最后在北域的土地上化作一座座雕像,绵延数十里。

    “你是丧失者隐藏在人群中。”维希佩尔问。

    “恩,但是他们和其他人混杂在一起,我分不清究竟谁是丧失者。但一踏入这里,那种气息便袭入了我的肺中。”皇轩烬:“居庸关的事情不能再一次发生。”

    “我想再去一趟明堂之轩,皇轩螭首曾经以明堂之轩为阵歼灭了数万妖兽,若是阵法未坏,或许还可以再来一次。”

    “那这次,你要拿谁做阵眼呢?”维希佩尔的眼死死盯着他。

    皇轩烬摇了摇头,“殿下放心,阵已经成了,不需要再来一个阵眼,只需要以我之血补全残阵,将阵再次启动便可。”

    维希佩尔的眼神松开了。

    “劳烦殿下守在这里,若有事情虎贲将皆听你调令。”皇轩烬。

    维希佩尔点头。

    05

    日影西斜。

    天权将军蹲守在土堆后,擦拭着手中的刀,他腰间挎着火铳,但他还是本能地更信任自己的刀。

    不远处是被凿出了无数坑洞的山体,像是个狰狞畸形的百目鬼,坑洞里不少人不吭不响地把自己的身体窝成与山体嵌合的形状。

    他们像是蜗居在巨人百眼中的虫子。

    “他们在做什么。”天权将军问身边的孙盛年。

    “这些是伐纳当初为了勘测山体挖出来的洞,中间那块空地是他们埋死人的一个地方,现在华阴的百姓都是离死人越远越好。但总有些人不愿意走,他们守在这里,我们呢,叫他们守墓人。”

    “你们算怎么办。”天权将军问。

    “先看,看了才知道咋个回事。”孙盛年给火铳抹着油,他接触这东西不多,但知道是武器就得爱护着,这样等你用的到它们的时候,它们才会听你的。

    它们爱你所爱,恨你所恨。

    “先等着,等到天黑下来你就能看到那东西了。”孙盛年将一截草递到天权将军身边,“提神用的,不过等到那东西出来,你就用不到了。”

    “你会连眨眼都不敢。”

    孙盛年虽然是一群流氓地痞的首领,但他身上有种儒将的气质。

    天幕渐黑,天权将军的身影融入土堆中。

    “听,那东西过来了。”孙盛年突然。

    像是一群蝗虫逐渐接近,也像是巨大的山体开始移动。

    夜色中,无数黑色的身影像是迁徙般从大地上走过。

    天权将军看着那只行进的队伍,“他们……是有阵型的!”

    “鹤翼阵!”他的目光像是黏在了刑天兵团上一样,“他们居然是按着鹤翼阵前行的!”

    “大将位于中后,重兵拥之,两侧为远攻副将。两翼可迅速拉长与新增部队会合,形成包围。”

    黑银混杂的土中,脸上绘着葬纹的死者缓缓走出,加入到鹤翼阵的两翼,那只椎挠鹨碓嚼丛椒崧?br/>

    “这样的鹤飞起来,是要捭阖山海的吧。”天权将军用笔在绢上绘下刑天兵团的阵型。

    “鹤翼阵简直是为这支兵团造的。”他咬着牙。

    “来了,刑天。”孙盛年向着队伍的最后努了努嘴。

    天权将军回头,你会一眼便知道哪个是刑天,他的身体足有两米五高,但更重要的是你一眼看过去便明白,他便是——大将!

    他像是那些死者的牧者,但他不需要鞭子。他只是在这支队伍的中后方照看着整只队伍,如镇国的将军般威严有力。

    天权将军在绢布上绘下一个骷髅头来代表刑天。

    他本以为一只尸体组成的军队该是狞厉邪典的,像是赶尸一样的只该存在于粗陋的话本中,吓些没胆子的人。

    可如今他看到这支队伍,想起的却是威严浩瀚的千军,那是一种近乎庄严如史诗的行进。

    甚至该配以《破阵曲》这样的鼓声。

    他明白了为什么华阴的人会称这支队伍为刑天兵团。

    “什么时候,我们招兵买马要是也这么容易就好了。”他嗤笑了一声,把口中的草吐了出来,孙盛年得对,看见这些之后,没人能不保持清醒。

    “你要是让那些人活过来,或许他们也会为你效忠。”孙盛年了个笑。

    天权将军突然举起了手中的火铳。

    “怎么了?”孙盛年看向他枪口指着的地方。

    一个素裙的女孩突然从百眼孔中跑了出来,她想着队伍中的某处跑了过去。

    “不要命了吗!”孙盛年也端起了火铳。

    女孩却只是赤足跑在黑银混杂的大地上,她看向那名刚刚从土中走出的男人。

    男人的身体还未怎么腐败,甚至能看清他清亮的瞳孔。

    女孩哭泣着,“哥哥,你醒咧。”

    她手里端着水,像是要喂给那名死人一样。

    可死人的目光却只是呆愣愣地。

    孙盛年紧紧盯着夜色中那个早已死去的男孩,“妈的,会情郎也挑个时间啊!你情郎早死了!”

    “也可能真是她哥。”天权将军也用枪口对着男人,皇轩烬的命令是以保证百姓性命为优先。

    男人望着女孩泛着泪的眼却只是头也不回地跟着他的大将前进。

    像是个死活要去参军的少年郎。

    “妈的!”天权将军突然骂了一声。

    孙盛年回过头,更多的人从百孔山上跑了下来,他们去那支队伍中找着自己的儿子、丈夫、父母、情郎、妻子……

    他们手里捧着水和粮食,希望着死人能够吃一点。

    但那支队伍只是前进着,活人簇拥着死人的军团。

    活人哭,死人走。

    孙盛年放下了火铳,天权将军也叹了口气。

    “我们要是杀了这些死人,怕是要先被华阴的百姓弄死。”孙盛年靠在土堆上,搭在火铳上的手有些颤抖。

    “怎么了?”天权将军问。

    “没事,我就是我想起来我有个兄弟,他要是在这个队伍里,我怕是也要忍不住去牵他的手。”孙盛年:“他就是醒不过来,我也要把他拽出来。他是我兄弟啊……”

    队伍的最后,刑天突然发出了咆哮,像是在催促整支队伍继续前行。

    女孩哭泣着跟在男人身后,男人是真的认不出她来了。

    她扯下了头上扎头发的蓝色布条,跑过去系在了男人的手腕上,然后站在原地,目送着男人离开。

    越来越多的人停下了,他们目送着死人的兵团离开。

    这像是他们与刑天之间的约定一样。

    “我也有位兄弟,是个将军。”天权将军到这就没有继续下去。

    他有的时候想揪着皇轩烬的衣领问他,朱镇明到底是怎么死的,可他还是没有。男人死在居庸关,这就够了。他死在他的战场上。

    06

    “烬少主,你要是什么时候活够了也可以过来和我啊。”青铜鬼不厌其烦地跟在他身后,像是好不在意自己曾经想要杀死过他,不仅不在意,还和他着商量一样问他什么时候想死。

    “你就那么想让螭首少主活过来?”皇轩烬问青铜鬼,他看着山路两旁的青铜立马。

    “当然了,我要是没有螭首少主,我现在早不知道死哪去了。”青铜鬼在青铜墙壁的缝隙中采着一种红花,捧在怀里。

    “或许也不需要你死,螭首少主也只剩下残魂了,你有三魂六魄,你给他占个一魂总可以了吧。”青铜鬼采完花又跟了上来。

    “兽野苑那边花更多,你何苦在这里采。”皇轩烬问。

    “这种花叫藩篱花,只生于青铜间。螭首少主只喜欢这种花的。”

    “你想让螭首少主替我活下去,因为你觉得他是这世上的明月天光。”皇轩烬突然看着青铜鬼:“可你是否想过这世上也有人视我为珠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