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桃源寨民兵与来袭的山匪第一回 合的遭遇战, 从午时之前的第一次接触,一直断断续续地到了下午。
在这过程中桃源寨也产生了不少伤员,按照事先商量好的, 伤员都分批次撤离到一个规模较的安全屋去,在那里有张友士带着医疗队为他们处理伤口。
伤员们得到的命令是包扎之后立即就地休息, 暂时不要返回战场。这也意味着, 桃源寨投入的兵力越来越少, 而从各条路径上推进的山匪也越压越上, 渐渐将桃源寨的民兵压迫到桃源寨正中, 也就是平日里办市集的广场附近。
这里有朝着不同方向的四五座掩体, 山匪们从这几个方向分别压迫过来, 将桃源寨的民兵们围在正中。
桃源寨的人手里这时也不剩什么兵器了。领队的王二郎果断地一点头,几个人同时从衣袖里掏出稻草卷,晃火折子点着了, 然后朝不同的方向掷出去。
山匪们一见到这种一但点燃就释放出滚滚浓烟的稻草卷就发怵, 他们吃这东西的苦头已经吃了不少, 这时再见,登时有好几个山匪冲上来试图用脚把火星踩熄。谁知越踩那烟就越多,很快又弥漫得遮天蔽日。山匪们只听得见同伴们拼命咳嗽的声音,再看不见其他任何动静。
等到这烟再次散去,此前还缩在水泥掩体后面抵抗的桃源寨民兵们已经全都不见了。整个寨子安安静静的,除了山匪, 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山匪们一想:他们这是……已经攻下了整座桃源寨?
虽然付出了不的伤亡代价,但是将整个寨子据为己有, 这感觉还是相当不错的。顿时有不少山匪放下了手中的兵刃,向天挥手,口中发出呜呜哇哇的叫声——据这本是南夷的风俗, 这样的叫声代表征服。
一时片刻里,整个桃源寨都是这样的叫声。
早先还举着盾牌和长刀的山匪,这时冲进了广场一旁的简易活动房,没过多时便又冲出来,大声骂娘:“他娘的,里头半点值钱的都没有——”
另有一批人对桃源寨有点儿了解:“听这桃源寨的钱都不是铜钱,而是一种花纸,你们去找找,看看他们的屋子里是不是藏着一种花纸?”
也有人对“流通券”的兴趣不大:“抢花纸做甚,直接去那头的村落里去抢,抢猪抢羊,抢女人——”
旁人便道:“那你去啊!”
早先那名山匪立怂:“得多几个人去不是?”
毕竟桃源寨的民兵表现出了山匪们没想象到的战斗力,要这些匪徒们落单自己去抢掠,惜命的那几个还真的不大敢。
终于,心心念念想去抢猪抢羊的家伙们,集结成了一个队,慢慢朝新余诸村的房舍那里过去。
终于有人觉得哪里不对劲,抽抽鼻翼,问:“这什么味道?”
旁人也渐渐觉得不对了:“臭,臭得很——”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的味道,他们这些当山匪的也很熟悉,这就是深林里那些死水潭里释放出的臭气,陈年的落叶在死水里沤烂的气息,是误入并困死在那里的鼠兔之类一点点腐化的味道。
一时间,整座桃源寨,都臭得好生销魂。
谁知就在这时,不知是哪里,突然掷了一枚火折子出来。
火折子掷到半空,立即点燃了整整一幅天空,山匪们面前蹿出数丈高的蓝色火焰,随着鬼哭狼嚎声响起,山匪们耳边突然爆出一声巨响——
“轰——”
大地都在震颤,距离爆炸地点最近的几个山匪直接炸飞出去。其余人则满身火焰,陷入炼狱,但在他们能感受到火焚的痛楚之前,早已经魂飞魄散,不在人世了。
这声爆炸不止在桃源寨中心广场这里一处,在青坊桥附近,在通往新余诸村的道路一旁,也同样响起了两声巨响。
好容易摆脱了民兵抵抗的山匪们,原本以为终于可以放开手脚,大肆抢掠一番的山匪们,此刻才真正认识到了桃源寨的厉害。这三声爆炸,让他们至少损失了三分之一的兵力,其他没被炸死炸伤的山匪,此刻要么耳中轰鸣,什么都听不见,要不就是受到了冲击,晕乎乎的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而这些山匪马上又要面临的,则是早先消失,现在又再次杀出的桃源寨民兵,他们随手捡拾起对方散落的兵器,然后像是砍瓜切菜一样,开始修理起那些侵入寨子里的山匪……
*
贾放站在高处,鼻端传来燃烧的焦臭味。
他心里稍稍叹了一口气——如果不是对方人数太多,兵器装备又比桃源寨精良太多,可能桃源寨不会用上这一招的。
早先民兵们扔出来的那种稻草卷,里面裹了一种桂遐学新近研制出来的药物,燃烧之后接触空气,就能释放出大量的烟气,所以就起了名字叫做“烟气弹”。这种药物燃烧产生的烟气短时能让人双眼流泪、头晕头痛,但烟气消散之后就无大碍。
民兵们便利用这种烟气弹一步一步慢慢地后退、脱身。
但是后来退无可退了,桃源寨的民兵才用上了最后一招的大杀器——他们点燃了三个沼气池中释放出的可燃气体,造成了三处沼气池的爆破。
这三座沼气池都连着桃源村的公共厕所,所以才会这么臭。如果不是故意松了气阀,平时这公共厕所是一点都不臭的。这次却成了名副其实的“臭弹”。
臭弹给远道而来的山匪们造成了物理上的严重击,估计也对他们造成了心理上的严重伤害。
即便能从这里侥幸逃生的,以后怕是只要闻到一点点臭味,都会记起这次噩梦般的可怕经历。
始作俑者贾放在心里默默地道:“对不住,我也不想这样的……”
这时已经是日头西尘,暮色四合。今日这一场战斗,竟然从早上一直持续到现在——眼看天色渐黑,桃源寨将迎来一个没有沼气灯照明的夜晚。而侥幸未死,但想继续留在这桃源寨的山匪们,等待着他们的,将是桃源寨民兵在自己的地盘上开展的游击战。
*
待天边最后一丝光线落下去的时候,贾放转身要回贤良祠。
观望了一天,贾放知道这次桃源寨的应对有很多不足,很多可以改进的地方,需要留待以后慢慢改进,他有很多想法,因此想要将这些赶紧慢慢记下来。
“子放,子放!”
贾放不用回头,就知道那是桂遐学。一回头,果然见桂遐学捏着鼻子沿着山坡攀上来,一路走还一路埋怨:“臭,真的好臭!”
看来桃源寨之后进行“空气清洁”,可需要费一番大力气了。
桂遐学这次立功不,他研制出的“烟气弹”效果上佳,为保存桃源寨的实力起到了巨大的作用。贾放开口,想要对他表达一句感谢。谁知话还未到口边,桂遐学惊呼一声:“心——”
贾放下意识地头一偏,刀风飒飒,竟从他头顶上劈了下来。
随即一把大力拉住了他的腰带,硬生生将他朝一旁拖开几尺,紧接着就是兵刃互斫之声。贾放不用回头,就知道救下他的人是贾乙和丙丁。
果然,只见有几名山匪竟然绕道从贤良祠后的山间路上攀了过来,正与贾乙和丙丁斗在一起。
桂遐学这时也已经奔到了,竟然伸着双手拦在贾放面前,装作勇武地大声道:“你们哪个敢动我家贾子放,需要先过我这一关!”
桂遐学什么水平贾放还不知道?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伸手估计还不如贾放。但是这人脑子里总有各种奇思妙想,且勇于接受新鲜事物。此刻见到这样的桂遐学面对山匪,竟然拦在自己身前——
贾放突然察觉这个桂遐学,对自己好似有点儿别样的关心。
还没等他多想,贾乙和丙丁已经解决了背后袭击贾放的那几个山匪,过来对贾放:“贾三爷请回安全的地方去吧!”
着,贾乙一伸手,登时提起桂遐学的衣裳后领,拎着他就往山下走。
贾放明白两个贴身侍卫的意思:赶紧回到贤良祠中,他们两人会看护住桂遐学的安全。
贾放点点头,回头推开了贤良祠的门。背后桂遐学却一路挣扎着大喊:“喂,你们怎么能放着他不管?”
“你们不应该是贴身寸步不离地守着他的吗?”
“呜呜,我错了,我不闹了,你们别管我,你们先去守着他吧——”
贾放硬下心肠,将贤良祠的门关上。话,他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回大观园了。
早先贾放向贾代善过招呼,清楚了今次南方事务特殊,他可能会有一段时间不回京里。贾代善允了,而且表示会代他应付京里的一应事务。
这段时间里便是这样,贤良祠里平安无事,和双文约好了的通知铃声,还从来没有响起过。
谁知这次,贾放还身在缩地鞭中,忽然听到了稻香村的铃声,一长一短一长,是府外有人找。
他加快脚步,很快就到了稻香村中。
虽然他前些日子已经搬回稻香村里,但是规矩还是没变,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擅自进入稻香村中。
此刻双文依旧很好地遵循了贾放的规定,贾放从正屋里出来的时候,稻香村的门依旧掩着。
天色已黑,可以见到门缝外透进来的光亮。
京里比南方要冷,贾放出门的时候略略瑟缩了一下。
有人拍门,一声又一声,徒劳地拍门之后,有个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贾放,贾子放——”
“水宪?”
贾放又惊又喜,连忙上前,快步开了稻香村的院门。
门外站着水宪和一个道童,另有一人提着灯笼,正是双文。
双文手中的灯笼光线柔和,将贾放周身都照亮了,照见他衣冠周正,身无血迹伤口,依旧是完好无损的贾家三郎。
水宪却背对着光源,因此他整个脸都埋在阴影之中,贾放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听他声音沙哑,贾放顿时心里歉然。
水宪一定是在京里收到了南方闹匪的消息,可能也已经得知了山匪的目标正是他的封地和府署所在地。
自己忙于南方的事务,竟然没想起命人给水宪递个平安信,难怪对方这样着急。竟然趁夜闯进了自己的大观园,不知他是不是亲自去求了贾代善才做到的。
于是贾放非常不好意思地:“对不住啊……”
话还未出口,突然听见水宪从后槽牙里磨出一句:“贾子放,看起来你好得很那——”
一连数日不声不响,无音无讯,平白让人担了无数的心事,却无计可施无法可想,愁到浓时竟无法可消解,一定要想办法亲自来看一眼。
我被忘得干干净净,你看起来却好得很——
贾放登时羞愧地伸手摸着后脑:“不是我不想……”
他还没有来得及把话完,面前这人突然就迈上了一步,突然就张开了双臂,将贾放直接“摁”在了自己怀内。
贾放瞬间觉得一股子温暖的气息铺天盖地地袭来,将他整个儿包裹着。水宪用力将贾放的额头抵在自己颈窝处,贾放稍许挣了挣,那人却霸道地用自己的下颌扣住了贾放的额头,不能动不许动不准离开——谁让我平白为你担了那么多的心事。
……
双文提着灯笼,瞬间看傻了眼,不知所措地站着,不知道应该继续这么看下去,还是应该带着灯笼离开。
她忽然觉得有人扯了扯她的衣襟,低头一看,是那个水宪带来的童。童悄悄地伸手,指指双文手中的灯笼,然后指指地面,最后做出了一个,一起开溜的手势。
双文会意,蹑手蹑脚地将灯笼放在地上,然后跟着那童一起,悄悄离开,到隔壁蘅芜苑去等候。
贾放挣扎无效,只能老实被抱着——谁让他理亏。
京里深秋的冷意已经尽数驱散,他心里的歉意竟然渐渐被温暖与窃喜所取代。
有这么个人日夜为自己担忧,虽然天各一方,至少彼此都不是孤单一个。
他不再挣扎,心想:暂且容许这家伙为自己取这片刻的暖。
谁知水宪叹了一口气,用嗓音沙哑地出一句:“你可知道我——”
断的突兀,满怀心事,到了在乎的人面前却突然就词穷了。
贾放于是也叹了一口气,坦白地:“我知道的。”
水宪听见他这么,似乎终于放了心,喉咙伸出动了动,低低地了句什么,松开贾放,这回却是他自己低了头,朝贾放的肩窝埋了下去。
贾放:糟糕——
水宪的身形凝固了片刻,突然抬起头来,问:“你身上这是什么味儿?”
贾放羞耻极了,有转身就跑的冲动。敢情经过了将三千里缩成了三十步的缩地鞭,他身上竟然还留有“臭弹”的气味,躲不过水宪的狗鼻子。
而水宪早先情急,见到他全须全尾地回来,哪里还计较得了那许多?此刻才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是个货真价实的“臭子”,臭贾放!
“你回来!”
“你别跑!我……不怪你!我再也不怪你!”
远远地,双文和那童一起对坐着磕瓜子,听见这些,两人相视一笑,继续磕瓜子。
“对了,我给你带了些东西。你让我之前给你的二十名工出来,接收一下呀!”
是夜,荣宁后街灯火通明,车驾一座一座地进来。宁国府荣国府北面院墙处,大观园的后门大开,一车又一车的东西往大观园的稻香村里直运进去。
贾代善与贾代化这两位,亲自守在大观园门口,看着这些“货物”源源不断地送进大观园里去,两位国公都是满脸惊愕,心想:北静王府的这位可真是……周到而又胆大。而且难得这位,把赌注下在了贾放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