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有凤不来(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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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公子……”

    要心中不惊喜,那是不太可能的。见着熟人的感觉总是令人心情愉快,就像吃了几个大肘子。尤其这肘子还特别香甜。我往前走了两步,仰着头看他,脖子有些辛苦。

    “你怎么在树上?”

    本想问他何时回来的,回来多久了,话一出口,却成了这个。

    许青微微一笑:“我要是不在树上,怎么偷偷瞧你和纪先生话?”

    “……我和他话有什么好偷偷瞧的。”

    “这我怎么知道。”他慢条斯理道,“毕竟,黑夜总能遮掩许多东西。”

    哎,我就纳闷了,这话怎么听起来有些像……

    “像偷吃被抓了个现行。”

    文一迅速完又马上退了回去。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一切都没发生的模样。

    “……你是谁的厮。”

    他回答得十分爽快:“你的,少爷。”

    “那就……”

    “当然,也是未来少夫人的。”

    我:“……”

    你可以。

    许青噗哧一声笑。

    这位也是很难搞。

    我无奈道:“你如果再不下来,明天我的头怕是要装不回去了。”

    “可是这树高。我害怕。”

    ……你什么玩意儿?我掏掏自己的耳窝子,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你这么能耐,动辙飞来飞去,能上还不会下了怎么地。我就看着你装。

    他还真装。

    “要不,你接着我。”

    呵。夜色美人,皮相虽好,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多少份量。你当烧饼白吃的么。

    我退了两步,诚恳道:“我怕腰会断。”

    许青哼了一声:“好罢。我自己下来。”着他仿佛没有重量一般,踩着风就落了下来,不偏不倚,还能正好落在我前头,无比精准。

    我瞧着有些牙酸,曾几何时,下个树算什么呀,本君还能从九重天蹦下来呢。

    我还惦记着他刚才的话:“你有人约他是什么意思?”

    许青反问我:“你怎么不问我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何时回来,听到了多少?”

    “……”

    虽相处不久,可这人的性子我摸了个大概,是个一就容易有二,很容易翻脸,某些方面又很顽固的人。我敲了敲手心,决定顺着他的意思。先把人哄顺了再。毕竟两句好听的话嘛,费不了多少神。

    “好罢。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何时回来,又听到了多少?”

    许青幽幽横了我一眼:“想知道?”

    我使劲点了点头。

    他面上就开心起来:“那我就不告诉你。”

    “……”

    “阿青。”我不着急,也不生气,只道,“林家的烧饼多了几个口味。”

    许青忽然站定身形,十分真挚地与我:“我回了老家,问了问旁人,看他们见多识广,是否熟悉你那泥偶上的气味。一得答复,就马不停蹄赶了回来。刚到不久,想要找你,就见你和纪先生在一起。”

    连树上落了几片叶子,都与我的一清二楚。

    呵。和我斗。

    贪吃蛇啊。

    皮起来,没有一顿烧饼解决不了的。如果有,就两顿。

    “我回宋城不久,便察觉城中气氛很奇怪。听街坊县衙出了事,县老爷还找你麻烦。就想着来看看。”

    “那你飘了半天,有没有听什么?”

    许青道:“当然有。”

    他听的事情,与纪凤来所,拼一拼差不多。当年确实有一场山火,城内的老猎户,有从山火中逃出来的,不知为何闭紧了嘴巴不出声,只在今日事后,心中憋屈不过,偷偷去土地庙,与土地吐露了心声。

    许青在来的路上撞见,一时好奇就跟了过去,这才听到了一些。

    “如今县衙中的捕头,多是当年随着刘仁情一道换的。自然头的人,一定不止王二一个。”

    我忽然凝重起神色:“坏了。”

    许青看着我,有些莫名。

    我道:“你会飞,能不能快些带我去县衙。”罢有些忧心,“怪我,早该想到,应当让刘仁情把人集中起来,不要放他们独自一人。”

    如果死去的王二和张大海果真与当年的事有关,恐怕丁一等人也有危险。

    许青毫不迟疑,只:“握紧了。”然后一把抓住我的手。

    我活了这么久,还不曾摸过谁的手。男仙女仙,都没有。天帝特别怕我学别的仙一样,一不心跳下轮回台,给自己添两道情劫尘劫,因着我司天下名禄命运,若心生他意,怕行事有失偏正。气运这点东西,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但他其实不用瞎操心。

    我平生没多大喜好,唯一的那点喜好,上不了台面,成不了气候。当真是只能埋在肚子里,天寿有多长,它便有多深,见不得天日。

    这双手的触感与世上绝大多数的触感一样。温凉有力。抓得本少爷的心都砰砰乱跳。等到落地,我忙不迭收回手,有如火撩火烫。

    许青瞧了我一眼。

    我还以为他又要出言奚落,或是与我胡闹些什么。想不到他当真只是不带任何意味的瞧了我一眼,而后就又坐回了树上。“你自己叫门吧。”他。

    我仰着脖子看了看他,他索性躺在树干上,拿叶子遮了翠白翠白一身。不话了。“……”我从不知道,蛇是喜欢爬树的。今晚倒是和树杠上了。

    县衙已到。

    里头也瞧不出灯火通不通明。

    关乎人命。

    我也不管刘仁情是睡还是醒,取过鼓就擂了起来。一槌下去,震地我自己都缩了缩脖子。暗夜寂静,鼓声着实太响。

    可即便如此,也无一人应门。

    我又敲了好几下,还是没人开门。这就奇怪了。

    许青明着在树上,暗中却在偷偷留心下面。见一时半刻里头传不出声音,他忽然坐起身来,啧了一声。长袖一甩,门就砰地一声自己开了。

    仿佛受了千钧之力。

    “这样多方便。你要敲到什么时候。”

    他十分嫌弃。

    随及正大光明登堂入室,一路有如无人之境直奔后院,精准无比地摸到刘仁情的房间,一脚踹了开来。我连赶都来不及赶,眼睁睁瞧着他一把拎起睡得有如死猪的刘仁情,左右开弓就是噼里啪啦一顿巴掌。

    清脆响亮,富有节奏。

    一共九个。

    许公子顿了顿,又抽了一记,这才满意地收回手。

    一边五个,这才对称了。

    能被这样扇还不醒的,怕是要去找广秦王谈上一谈。

    瞧着十个巴掌挺多,但因许青动作很快的关系,实则也不过一眨眼的事。刘仁情捧着脸哎哟喂喂地睁开眼睛,脸都被肿了,口齿不清道:“刚,刚才发生了什么?嘶,有,有人偷袭本官?”

    我咳了一声。

    刘老爷这才发现我,大声叫起来:“你你你!来,来人啊!”

    来什么人。刚才我将鼓敲得震天响都不见有半个人影过来。这县衙的守卫,我看也就如此罢了。就这样这位大老爷还能在县老爷的位子上稳坐八年脑袋没掉。看来我宋城果然民心淳朴。

    我哎一声呵止住他:“别叫唤了。刘老爷,可不得了啊。我掐指一算你今日有性命之忧。要不是我来得及时,你何时被人要了命都不知道。”

    “什,什么?”

    即便是睡得再懵,乍然听到自己老命堪忧也是很担心的。刘仁情顾不上系自己的衣服带子,突闻此言,拖着衣服就朝我奔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袖子。

    “半仙可当真?那,那如何是好?”我冷眼瞧着他像无头苍蝇在屋内乱撞,心中有了数,他不先问凶手是谁,却一味担心自己是否会命丧他人之手,可见他对此案颇有了解。今日之事,与他定然脱不了干系了。

    “办法总是有的。不过,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一下刘老爷。”

    刘仁情忙不迭道:“你,你。”着,又探出门去,大声唤着巡夜的人。许青正倚在门边,靠着门框闭目养神。刘仁情这一探,就与许青面对面,照了个正着。他顿时像被掐了脖子的鸡一样,吱地没了声,张着嘴只知道发愣。

    妖对人而言,多是自带风情,容姿过人。

    何况许青今次归来,一改往日素净,装点得颇有些考究。他本来就是个好看的人,如今更是光彩照人。刘仁情看呆了眼,也是十分正常的。

    只是我冷眼瞧着,忽然间就改了主意:“刘老爷,你要不要,在我这里算上一卦。”

    刘仁情啊一声,回过神来。

    他自然也知道这个不成文的规矩。但他没想明白,我既然是主动前来帮忙,又怎么会有收取他报酬的事。幸而不收他钱,性命当头,什么都变得大方起来。

    他沉吟了一下:“文少爷尽管开口。”

    我心底冷笑一声,面上不做出来,只先问他:“请刘老爷先将八年前,山火案的始末,详一遍吧。”

    话一出口,就见刘仁情面上血色尽褪。他睁大了黑豆般的眼睛,声音找了半天,才落定自己要什么,“我,听不懂你在什么。”

    我瞬间冷下脸来:“既然听不懂,便当我没。许公子,我们走罢。”

    作者有话要:

    啊啊啊啊我的存稿【使劲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