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新娘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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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老爷在当地颇有地位,又有家财,长子娶亲,宾客云集。

    喜堂布置的气派,杨老爷和杨太太端坐高堂,两侧坐着族中近亲长辈,里长、乡绅,堂内堂外围满了宾客,中间空出一条通路,喜娘正领着新娘子一步步走过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量新娘,哪怕背地里再多腹议,单从眼下来看,新娘身姿窈窕,脚步款款,大红喜帕遮住了面容,一对鸳鸯随着晃动越发鲜活,大红衣袖中露出微微露出一截儿白嫩的手指,紧抓着红绸。

    品评不了面容长相,但身姿仪态颇有美态。

    杨家长子杨如松,人如其名,身姿挺拔若松,相貌英朗,一身大红喜袍的衬托下整个人更是英气勃发。不得不,尽管是亲兄弟,但两人不论身型、相貌差别都很大,二人站在一处,人们的视线总会先落在哥哥身上。正是因此,想到杨如松因意外坡脚,更是惋惜。

    杨如松看着走来的新娘,面带微笑,眼睛里闪着光,明这门亲事他自己是愿意的,并非因某些原因而勉强。

    “吉时到——一拜高堂——二拜天地——”

    “礼成!送入洞房!”

    陈十六饶有兴味的看着,直到新娘子离去,他才想起什么似的问道:“怎么没看见杨如柏?”

    的确,按理作为弟弟不能缺席这样重要的场合。

    穆清彦注意到,杨老爷似乎也有不满,杨太太了两句,杨老爷眉头才舒缓。

    好在下人尽责:“几位公子,入席吧,外面也快开戏了。”

    下人早就得了杨如柏吩咐,自然不能怠慢了他们。

    穆清彦几个本就是为听戏来的,当下就去入席。

    杨如柏特意将他们跟几位读书人安排在一席,席面正好可以穿透大门看到外面的戏台,位置极佳。早先双方都彼此见过,到底没什么交情,只寒暄几句罢了。

    此刻黄昏将尽,各处灯火点亮。

    席上开始上菜,冷热咸甜十六样,可谓上等的席面。

    戏台上的戏也开了场,一连好几出都是热闹喜庆戏文。

    陈十六捡着面前的两样菜吃着,又跟旁边的穆清彦:“我听了,新戏压轴,再过两出就是。杨家太太知道戏文的大致内容,据是类似《十五贯》的戏。”

    穆清彦对戏文毫无了解,原主以前也没听过什么戏文,还真不知道《十五贯》。

    “讲什么的?”他问道。

    另一侧的闻寂雪接了话:“大致上概括,就是因为十五贯钱而引出的两出冤案。”

    一出冤案是熊友兰和苏戍娟。

    尤屠户为生计,跟亲戚借了十五贯钱,玩笑般的哄继女苏戍娟,骗她这是她的卖身钱。继女信以为真,不愿为婢,连夜离家出走。赌徒娄阿鼠闯入尤家,盗走了十五贯钱,并用肉斧杀尤屠户灭口。衙门接到报案,发现十五贯钱丢了,继女失踪,便去追查。恰好继女逃家途中遇到熊友兰,双方结伴,被衙差追上。凑巧的是,从熊友兰包袱里搜出十五贯钱。县令昏聩,又有娄阿鼠作证,认定是继女跟熊友兰合谋杀了屠户,盗走钱财私奔,并屈成招。

    另一出冤案是熊友惠和侯三姑。

    熊友兰和熊友惠是兄弟,哥哥熊友兰外出给商人帮工,弟弟在家读书。邻家姓冯,是商人,家境不错,其子锦郎面貌丑陋,其子侯三姑却是容貌伶俐,冯父便认为三姑怀有二心。冯父将一副金环和十五贯钱交给三姑保管,却被老鼠叼走,恰好鼠洞通往隔壁熊家。熊友惠一早醒来就见到金环,以为是上天所赐,正愁无米下锅,便拿去换钱。同时又买来鼠药,掺入面饼,准备药老鼠。熊友惠去换钱米的铺子正好是冯家的,锦郎见了金环,认定是三姑给的,便要回家问罪。怎知老鼠将面饼叼到冯家,锦郎误食身亡。冯家便将熊友惠和侯三姑告到衙门,县令听冯父一面之词,又见侯三姑貌美,认定她二人因奸杀人,屈成招,定为死罪。

    穆清彦听出几分兴趣。

    两出冤案很有些共同点,比如都起于“鼠祸”,一个是自然界的老鼠,一个是人间鼠辈娄阿鼠。其次,是一系列的巧合,巧的令人咋舌。再次,都有很强的反转性,表面看到的,往往与事实截然相反。

    最后,或许也要算上两位县令的偏听偏信和草率,以及“屈成招”。

    不同于前世,眼下衙门审案,用刑是合法的。如此来,难免因各样原因造成冤假错案。

    终于,压轴新戏《鸳鸯扣》开始了。

    穆清彦全神去听,连猜带蒙,否则很多地方会听不懂。他并不听曲调,只关注唱词,着重于了解讲的是怎样的故事。

    ——一个姓郑的书生赴京赶考,途中借宿在程姓乡绅家。程乡绅有一子一女,儿子也读书,女儿聪明伶俐,且正值婚配之龄。和其他老套的戏文一样,郑生受到很好的款待,得到程家父子的赏识,还得到了一门婚约。程乡绅赞助他盘缠,让他进京赴考,取得功名后回来成亲。

    到此时,故事陡然变化。

    郑生辞别程家,带着程家送的马车和仆人上京,当晚夜宿荒庙,早起却发现仆人已死。郑生满面惊恐,不知所措,正欲寻人,却见一群衙差出现将他锁拿。原来在他离开程家后,程家上下全都中毒而亡,程乡绅死时写下一个“郑”字,而程家姐衣衫不整,乃是一头碰死,手中死死攥着一枚玉质鸳鸯扣。

    衙差们在郑生身上搜到另外一枚鸳鸯扣。

    这是一对腰带上的锁扣,明面雕刻着莲花和鸳鸯,背面的环扣设计成鸳鸯扣的形式,既精巧别致,也不容易松开。

    郑生承认,鸳鸯扣乃是程家姐送给他的定情信物,一人一枚,待他高中回来,合二为一。

    这部戏分上下两场,上半场戏正好结束在郑生被抓。

    “一开始我真以为是普通的才子佳人。不过……”陈十六回想着戏文内容,反问:“嫁祸?不是跟《十五贯》类似吗?会不会也是一出嫁祸?”

    如同《十五贯》一样,《鸳鸯扣》也收到百姓们的喜欢,他们尽情的讨论,无一例外,都认为郑生无辜。为什么呢?因为他们的视线一直跟着郑生,郑生根本没有作案。

    然而穆清彦没有急于下结论,因为在郑生身边的仆人也死了,两人一直在一起,天亮后死了一个,与其不是郑生做的,倒不如编戏的人将关键情节隐藏了。或许是,为了保留故事性?让戏文更有悬疑,更能调动观者的兴趣。

    这时候已经没什么在吃席,要么喝酒,要么看戏。

    就在宾客们等待着下半场戏开始,穆清彦注意到管家神色匆匆的出来,面色发白,一头的汗。管家从席间请走了杨老爷和杨如松,不多会儿,又折返出来,坐着马车不知去了哪里。

    像是出了大事,杨家不想声张。

    然而有些事情瞒不住,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死人啦!杨家新娘子吊死了!”

    正准备登台的生脚下一崴,从楼梯滚了下去,这下子是彻底唱不了了。

    同样被吓住了还有各路宾客。

    今日毕竟是杨家娶亲,本是热热闹闹的大喜日,若真是死了人,那可真是……

    一时间不少人找杨家人探。

    管家是得了杨老爷命令去报官,杨老爷跟新郎杨如松在内宅,外头宾客们只能由杨家同房长辈们安抚。

    “如柏兄怎么不见?”

    终于有人想起一直没露面的杨如柏,本就挺奇怪,眼下又死了人,更令人猜疑。

    “之前杨家下人如柏兄有事要忙,本以为开席会出现的,谁知道一直没来。”有人早先就询问过了。

    有人面露担忧:“如柏兄不会也出事了吧?”

    不管真心假意,众人纷纷议论,忙去跟杨家人听。

    陈十六跟着起身,见穆清彦还坐着,不禁喊道:“穆兄?”

    穆清彦知道他的意思,却反问:“我们不是捕快,也不是杨家亲友。”

    所以于公于私,他们都没有理由靠近新房,去了也会被杨家人拦住。

    陈十六一时倒是忘记了。

    的确如此。

    加上他们不是在凤临县,当地县令也不会卖他们面子,估计这事儿真插不上手。

    即便如此,陈十六也觉心痒痒,退一步道:“咱们晚两天再走,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早先有宾客们议论,可见人们觉得这门亲事不对等。本来见杨如松面无异色,以为是讹传、臆想,可现在新娘出事,还是在新房内出了的事,那问题就大了。

    自杀还是他杀,值得商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