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完好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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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时,万籁俱寂。

    曾家大宅同样安静,便是守夜的仆人都没忍住睡梦的召唤。微风轻拂,花园树影婆娑,跟宅子其他地方相隔甚远的院子,仅仅亮着两盏灯火,毫无征兆的,灯火熄灭,只余星子淡淡的光辉。

    本该从内拴上的院门开了,木轴转动的吱呀声,夜色里格外清晰。

    这时一个女人走了进来。

    她的脸精心描绘过,肤色很白,很冷,带着一丝木然。红丝绦系着白玉扣,压着长长的碧罗裙,体态轻盈袅娜,身披着月白披风,头上扣着兜帽,帽子上有一圈儿白狐毛,将她的容貌衬得更加出色。

    如今正值盛夏,这身穿着很不合时宜。

    不过,眼下并没有人来质疑。

    她在院中站定,面向房门,张口就唱出戏来:「莫不是步摇动钗头凤凰?莫不是裙拖得环佩玎珰?这声音死在东墙来自西厢,其声壮似千军万马赴沙场。其声幽似落花流水过溪塘,其声高似鹤唳长空星月朗,其声低似儿女喁喁语窗……」

    这是《西厢记》中的琴心一折。

    屋内哐的一响,有人惊呼:“谁?是谁在唱戏?是谁!”

    院外的戏文骤停。

    几息的死寂,有轻微的脚步声,随之房门缓缓开,露出曾太太那张满是病容的脸。曾太太显然是睡梦中被惊醒,身上只穿着中衣,光着脚踩在地上,她抓着门的手在发抖,嘴唇在哆嗦,看见院中人的时候,双目倏然睁大,极度的惊恐,好似被人掐住了喉咙,半晌才喊出一个名字:“莫娘……”

    莫娘脸上没有表情,她只是抬起手,摘下了头上兜帽。在她的发间,一只牡丹花金簪和一只金蝴蝶十分醒目,夜色也难掩它们的光辉。

    “不、你……”曾太太仿佛丧失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地上,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别、别来找我,莫娘,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你是不怀好意,我……这都是他做的孽啊!我知道他对不起你,是他骗了你,可是、可是还有孩子啊,我的女儿,你的儿子,我不能把一切出去。”

    “出来。”莫娘张口,声音低冷,带着沙哑,似男似女。

    受到刺激神情恍惚的曾太太并没有意识到,只顺着她的话念叨:“出来,我该出来吗?”

    “我、是怎么死的?”莫娘仿佛艰涩般的质问。

    “你、你不肯再苟活,你要寻死,还要带着孩子一起死,争执的时候被他……”曾太太突然尖利的大喊:“曾贺你这个骗子!骗子!你骗了我,你害苦了我!你这个骗子!骗子!”

    “哈哈,你要关着我,你怕我告发你,我偏要!莫娘是你杀死的,他们都是你杀死的,安不是我儿子,不是!”

    安静的夜里,曾太太突然的发作,惊动了其他人。

    她这边的院子之所以安静,却是另有玄机。

    莫娘悄无声息的退到院墙边阴影里,再开口话,声音清朗:“穆公子好计策。”

    “多谢你相助。”

    这个莫娘乃是叶落秋扮的。

    一身穿着扮是从曾家下人们的口中听的,长相方向没办法,但靠妆容和衣着,加上借助曾太太的心病,气氛一烘托,真把曾太太给哄住了。哪怕是暂时的,他们的目的也达成了,他们要的就是曾太太开口。

    因为此刻藏于院中的不止他们,还有姜捕头儿等人。

    曾贺被惊醒,披了衣裳赶过来,一贯儒雅和善的面色变得狰狞:“杜氏,你在发什么疯!来人!人都死哪儿去了?还不快把太太的药取来!”

    这院内的下人,实际是被迷香给迷倒了,分量并不重。

    曾贺一通大喝,跟来的仆人进去喊人,那些丫鬟婆子们才迷迷糊糊的醒过来。

    曾太太一点儿没在乎,只盯着曾贺神经质的笑:“你害怕了?你怕被人知道你那肮脏的过去!一个莫娘寻了来,还有多少个莫娘在生不如死?曾贺,你做了那么多孽,你不还,难道要让子女们替你还吗?”

    “闭嘴!你疯了!”曾贺死死钳着她的手腕,要将人拽进屋。

    曾太太挣扎:“我不吃药!我不吃!莫娘来了,她来找你报仇了!”

    穆清彦给姜捕头儿使个眼色,同时,高天也悄悄离去。

    “曾老爷!”姜捕头儿领着一众捕快突兀的出现,将曾家一干人围了起来。

    曾贺面色骤变:“姜捕头儿,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该我问曾老爷才对。曾太太的一番话,我们可是听的一清二楚,曾老爷,你需要好好儿解释解释。”姜捕头儿扫他一眼,主要注意力放在曾太太身上:“曾老爷,请放开曾太太,否则,别怪我们动粗。”

    捕快们的刀对准曾贺,威胁之意很明显。

    曾贺脸皮抽动,最终还是松了手:“姜捕头儿,我太太只是病了!她是个病人,脑子不清醒,话不能信!”

    曾太太的情绪还在狂躁中,听见这话立刻反驳:“我不是疯子!我根本没病!如果不是你拿孩子威胁我……”

    “杜晓兰!”曾贺气狠了,直呼其名。

    姜捕头儿语气和缓的问:“曾太太,关于莫娘的事,还请你讲一讲。”

    “莫娘、莫娘……”曾太太理智和情感陷于争斗。

    理智上,曾太太不齿曾贺的所作所为,也为之恐惧害怕,但情感上,因着彼此的关系,她不得不考虑曾贺定罪对子女的影响,使得她不敢真的告发。更何况,妻告夫,违反三纲五常,没上堂便已有罪,她嘴上那么喊只是发泄,实则根本不敢去。

    姜捕头儿猜到几分,不禁暗自着急。

    这时,高天突然从院外进来:“姜捕头儿,曾老爷的书房有发现,另外,苗柯家发现了金银,疑似杨家新妇丢失的嫁妆。”

    曾贺一愣,眼底闪过一抹阴狠。

    姜捕头儿却是精神大振:“曾老爷,去看看吧!”

    当下押着曾家一干人挪动。

    曾贺的书房前有两个捕快看守,在书房内,原本的并排书架似两扇门般开,露出一个七八尺见宽的密室。密室内摞着大箱子,里面都是财物,但在财物不是重点,重点是高天从中抱出来的一只木箱子,开看时,所有人都是一愣。

    “这是……”

    曾贺见了这些,面色惨白,全身无力的跌坐在地上。

    完了!

    穆清彦扫了一眼,待发现是什么东西后,简直不可置信:“他居然保留着这些东西?”

    闻寂雪冷笑:“如此才能重温旧梦啊。”

    木箱子里的东西放的井井有条,一本户籍对应着一卷画轴,略一清点,共有二十二份。这些户籍上的姓名、籍贯各不相同,但年龄、外貌特征基本一致。画轴内皆是年轻女子,容貌气质各不相同,旁边题写有女子姓名、籍贯、年龄。

    “还有这个!”高天又取出一个木箱子。

    这个木箱子里的东西就更多更杂了,有腰带、扇子、坠子、玉佩、镇尺、题帕等等,结合之前的箱子,不难猜测,这些恐怕也是曾贺所保留的纪念品,大抵还是跟那些女子有关。

    “这些东西……足以乱真。”姜捕头儿在查看那些户籍册,尤其是上面的印章,若非这么多都放在一起,恐怕他也辨不出真假。

    “早听闻曾贺擅长丹青,原来不止,他还有这份手艺。”穆清彦摇头,若不是曾贺保留了这些,想要他开口,还得费番功夫。

    不过……

    他看向高天:“你怎么发现密室的?”

    高天道:“上半夜来的时候,我看见曾家少爷一个人在书房里,他就在这些书架子上到处摸,像是找什么东西。刚才我来搜书房,没发现有价值的,想起这件事就试探着找一找,结果就找到了。”

    穆清彦扫了眼高天,又看闻寂雪,对于这种“误误撞”保留质疑。

    曾太太听到高天的话,想笑却笑不出来:“安他知道了,他在找答案。”

    曾太太不止一次的失控过,多年下来,安肯定会将这件事记在心上。而作为孩子,往往令人疏于防备,只言片语听到一些话,或许就促使他怀疑书房中有答案,或者,作为父亲的曾贺藏了秘密。

    谁也不清楚这个八岁的孩子究竟知道了多少,又猜测了多少。

    姜捕头儿没心思去猜孩子的心思,对曾家那些无关紧要的杂事也不上心。这会儿得了证据,他立刻让人去通知保长,将曾家所有人都控制起来。

    苗柯被捕快们拖过来的。

    之前高天去搜查,苗柯警觉,双方动了手,高天断了对方一条腿。

    苗柯本来还在狡辩挣扎,可看到曾贺一脸灰色,又见书房密室开,铺满了书房的那些画像,顿时面色铁青:“你!你当初就该听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