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谁是侠盗
两人返回丰州城,陈十六还住在原先那家客栈,时值正午,人却不在。
定好房间,找客栈伙计询问。
伙计倒还记得穆清彦一行,答道:“您问那位陈公子?他一早就带着人出去了。虽不知他有什么要事,不过,我见那位陈公子挺爱热闹,不准会去冯家看热闹去了。”
穆清彦心头微动:“冯家?哪个冯家?”
“是庆春大街冯家茶行的那个冯家。”伙计脸上带着笑,很是热情的讲起这段新闻:“几位客人刚来,大约还不知道,冯家呀,出事了,事儿还不呢。我们丰州盛产茶叶,大茶园不知多少,但每年每家能制多少茶叶,那也是有数的,得有茶监发放的引票。”
这个穆清彦大约也知道一些,盐茶都是朝廷掌控的东西,设有监察官员。丰州是产茶盛地,也设有茶监,官秩正七品,所有茶商每年要在茶监处领引票,这圈定了每年各家出茶数目。若是私下里超出数目,暗中种茶贩卖,便是私茶,与私盐贩子类似,是朝廷命令禁止,严厉击的。
正因此,一听提起“引票”,他就猜到了几分。
果然听伙计道:“那冯家也真是大胆,除了明面儿上的茶园,他们还暗中收购了好些茶叶,私下贩卖,谋取暴利。他们也不知得罪了谁,私下贩茶的账目被送到了茶监跟前,惹得茶监大怒,如今冯家茶行已经被查封。”
“穆兄!你们回来啦!”话间,陈十六回到了客栈,大约在外头站的久了,一头的汗。
何川立刻吩咐伙计盆水来擦洗。
陈十六问道:“穆兄你们可用饭了?”
“不曾。”
“正好,我也没用,一起去。我在外面站了半天,容我换身衣裳,穆兄稍待。”陈十六歉意着,匆匆回房。
闻寂雪面上不显,实在心急,便吩咐高天先去查看刘大胖徒弟是否还在远处。
高天乃是他心腹,雪家之事尽知,办事一贯稳妥。
不多时,陈十六返身回来,一行人去就近一家酒楼用午饭。
“穆兄,你们的事办完了?”陈十六其实挺好奇的,但总觉得闻寂雪这人有点儿深不可测,出于一种直觉,他克制着这种好奇心。
“不大顺利。”穆清彦一语带过,问他:“你呢,在看冯家的热闹?”
陈十六当即来了精神:“穆兄也听了?这个冯家,就是邱家近邻那个冯家啊!都那些账目是夜里突然出现在茶监书房的,神不知鬼不觉,却让冯家倒了大霉!穆兄,你觉不觉得这像是‘侠盗’的手笔?冯家跟邱家不对付,如今邱宝珠之事真相大白,这位情郎再报复一下不安分的冯家,合情合理啊。还有啊,根据那本账目,查封的可不止冯家茶行,还有其他好几家茶铺子,其中就有杨智的茶铺!那杨智果然跟冯家暗中做生意,私下贩茶。贩私茶不缴税,低买高卖,都是暴利,怨不得杨智能开铺子,还经得住赵永延长久勒索。”
穆清彦可不觉得有人那么正义,若是给邱家“出气”,也有几分可笑。不早不晚,偏偏是这个时候,若是适逢其会,或者时机合适,他还能信几分。
他对那位情郎有几分认知,“侠”字用不上,却也不算什么恶人。包括知晓邱宝珠被害的真凶后所作所为,的确有为她报仇之意,却也藏着几分私心。
要知道,若杨智上了公堂,出“情郎”的存在,不止邱家颜面大失,众人更会猜疑情郎身份。邱家也决计不肯忍气吞声,不定就要继续请穆清彦查出情郎身份,羞恼之际,告“情郎”一个诱拐良家女子的罪名,也不无可能。
或许是见识多了人性之恶,穆清彦难免想得多些。
不过,事已至此,他也不是多事的人。
只是,陈十六为情郎身份苦苦纠结,本来就好奇,又闹出冯家之事,他总觉得是情郎所为,越发心痒难耐,这会儿不由得期盼望向穆清彦:“穆兄,这人到底是谁?我知道穆兄不愿多事,我只听不,恳请穆兄为我解惑。”
“我并未验证过,只是个猜测。”尽管是猜测,但他会出来,也是有几分把握。
“穆兄请讲。”
“你对冯家了解多少?”
“穆兄是指……冯家的两房之争?”最近冯家出了事,不少人议论冯家,陈十六听了不少。其中不止提了冯家和邱家祖上交恶,也提了冯家内部的一些旧事。
历代都讲究“长幼有序”,便是普通百姓也讲究长子顶门立户,优先奉养父母。自然而然,在家业继承上,也是长子优先。
越是高门大户,越是如此讲究。
冯家虽是商户,却也在丰州叫得上名字,偏如今冯家掌家人是次子。
当年冯老爷子不止两个儿子,但只两个乃嫡出,按规矩,家业该由长子继承。然而这嫡亲的兄弟俩却争斗的厉害,最后以冯家长子从茶山坠亡为结束。外间也有传言,长子被次子谋害,到底无凭无据,冯家驳斥这些谣言。
那长子死了,倒是留下孤儿寡母。
次子对寡嫂侄儿很是照料,尤其那侄儿自是个病秧子,每年吃药养身不知花费了多少银子。为他强身健体,又请了师傅教导功夫。每年这对母子得的分例皆是上等,次子自家妻儿反要退让一步。
这也就是糊弄一般人,凡是心明眼亮者,都能看出其中古怪。
无他,戏做的太过,反而显得虚假。
陈十六自然也不信如今的冯老爷那般好心。
穆清彦道:“据我所知,冯老爷侄儿今年二十二。”
“对,我记得他叫冯英义。”陈十六话音一顿,意识到他话中意思,怔了怔:“冯英义,三年前十九,便是如今也不曾娶亲。外间有不少关于他的流言,据他自体弱多病,药不离身,一年里总要昏厥几回,能醒来就是大幸。原本他这模样想娶亲就难,偏生他那位好二叔要求甚高,定要门当户对、女子才貌俱全,是不肯委屈了冯英义。他这话倒是好笑,若当真门当户对,谁家愿意把女儿嫁给一个随时会咽气的人?况且这人就是冯家养得一个闲人,一点产业根基也无,便是寻常户人家都不愿意呢。再者,关于冯英义那些流言,我看就有冯家的功劳在内。”
陈十六完,兀自沉默半晌,这才抬头道:“穆兄,你莫不是……冯英义?”
穆清彦点头。
陈十六张口结舌:“这……若穆兄所言是真,那、这冯英义也太会装了!”
简直腹黑的可以啊!
表面上是个随时会咽气的病秧子,冯家养的闲人,被摆弄的连亲事都成不了,不知多少人暗中笑话。而实际上呢,这人却暗中轮流光顾富户家宅,对冯家也没手软,且是反复盗取。所有人都在恼恨这“侠盗”,谁知道此人正是冯家几乎足不出户的病秧子。
陈十六突然想到了什么,忙道:“对了,冯英义的母亲,据病重,快不行了。穆兄,你看冯家的事会不会跟他母亲的病情有关?”
“病得很重?”
“据冯家请了丰州城几位有名的大夫,都是摇着头出来的,有大夫露出口风,那位太太只剩熬日子了。”
穆清彦点点头:“若冯老爷做足表面功夫可以迷惑外人,却迷惑不了冯英义母子,他们母子定是恨极了冯老爷。只是孤儿寡母,势单力薄,他们不敢以卵击石,尤其是以前冯英义尚且年幼,又背着病秧子的名声,随时可能‘病死’。如今她病入膏肓,冯英义借茶监之手对付冯老爷,也是招好棋。”
“那、他跟邱宝珠……”陈十六想起这件事,依旧不可思议。
那两人的起缘纠葛穆清彦也不清楚,现在也不重要了。
陈十六默默的吃菜,好一会儿又追问:“穆兄,真是他?没弄错?”
这和预想中的“侠盗”不太一样。
“只是猜测,想要确认,你自己去查。”人选都给出来了,真要去追查,不过是顺藤摸瓜。
陈十六想了想,摇头:“算了,他也不容易。”
真要查起来,难保不传扬开,到时候冯英义单单“侠盗”之举,就得进牢房,弄不好就会死在牢里。
话题就此停止。
下午,陈十六又出去了,要听冯家之事的后续。
穆清彦也等来了一个好消息:方二平还在丰州城。
方二平就是刘大胖的徒弟,也是最的一个徒弟。
方二平到底是受了当初之事的影响,现今没有继续做厨子,而是经营着一家纸货铺子。这买卖晦气,铺子在斜街角,有些陈旧,门两边摆放着纸扎的童男童女,进门就是纸轿纸马,举目望去,四处挂满了金银元宝铜钱等物。
方二平年过三十,略胖,正坐在铺子里叠元宝。
见店外来了客人,方二平忙起身招呼:“几位,需要点什么?”
穆清彦开门见山:“方二平,我想问十年前黄家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