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天山习武

A+A-

    哈密卫至天山的戈壁道上,两位男人一前一后,匆匆赶路,艰难前行。

    走在前面的,是张献忠的师傅袁明清。时至昨晚,张献忠方才知道,师傅姓袁,名明清,字建伍,号闲庭,于明万历四十三年起,在延绥府衙任总捕头。

    尽管这样,在张献忠看来,袁明清喜爱捕快公差,在众多捕快中,威望一直颇高。如果没有安塞命案一事,师傅怎么可能流落他乡,过着颠沛流离的日子呢?

    走在后面的张献忠,看着袁明清消瘦的背影,心里顿时酸酸的,眼泪禁不住流了下来。当年肤施格斗场上,身矫捷的总捕头,今天却与当年判若两人。

    两年来,令人望而生畏的逃亡生涯,让正值盛年的精壮男人,面容憔悴疲惫不堪,以及不能遮体的衣衫,踉踉跄跄的步子,哪里还有当年的威武之身呢?

    张献忠与袁明清,边走边诉分别以来的情形,两人惺惺相惜,感慨万千,对朝廷的**,官场的黑暗,恨之入骨,也对离别之后的思念情愁,感叹不已。

    约摸三个时辰之后,一间倚山而建的茅屋,出现在张献忠眼前。

    在茅屋的背后,是蜿蜒起伏的天山山脉。

    放眼望去,茅屋后的山坡上,生长着两棵高大的胡杨,以及一丛低矮的灌木,间或有一丛丛黄色的蒿草。

    茅屋前的坡下,是一处荒废的破旧院落。院落里,残垣断壁随处可见。房屋的墙壁上,烈火烧过的痕迹,依然历历在目。显而易见,院落在不久之前,曾经经历过一场浩劫。

    院落旁边,三棵高大的白杨树,光秃秃的树干,直插蓝天,在凌厉的寒风中,屹然挺立。院外不远处,有一块的洼地。洼地旁,一棵千年胡杨,繁茂纤细的枝条上,叶片黄叶,随风飘落。远处的沙丘上,一丛丛低矮的红柳,像一把黄色的伞,随着寒风轻轻摇曳着,显示出与生俱来的顽强生命力。

    “附近已经没有人家,再往北面而去,已经离边境不远了。”袁明清站在茅屋前,指着北边巍峨的天山。此时的天山,已经被云层所笼罩,只有影影绰绰的稀许轮廓,犹如娇羞妩媚的少女。

    “明清之所以选择在这里落脚,一是这里荒无人烟,无人知晓明清底细;二是这里离边境很近,即使官兵前来盘查,明清也能及时发现走避。”袁明清看了看张献忠,自顾自地着,在这里落脚的理由。

    张献忠听罢,忧伤地点了点头:“师傅受苦啦!师傅受苦啦!”张献忠的目光,从袁明清身上移向茅屋,旋即又回到袁明清身上。

    袁明清看了看张献忠,无奈地摇了摇头,连忙将忧郁的目光,慢慢投向天山方向,以掩饰心里的惆怅。

    袁明清脸上忧郁迷茫的神情,张献忠看得一清二楚。然而,张献忠也感到欣慰,毕竟找到了师傅袁明清,了却了近两年来的一桩心愿。

    临近中午时分。

    风慢慢停了,太阳出来了,灰蒙蒙的天空,顿时敞亮了许多。张献忠就着一条方凳,坐在四面透风的茅屋里,依然感觉寒气逼人。

    收拾好碗筷的袁明清,看着疲惫的张献忠:“献忠,趁着有了太阳,到屋外活动活动筋骨吧!”张献忠连忙点了点头,起身跟在袁明清身后,从茅屋里走到院子里,看着周遭依然陌生的环境。

    袁明清为了躲避朝廷追捕,虽然避入偏僻的荒山野岭,仍然坚持天天习武,从来没有间断过。袁明清见张献忠,千里迢迢寻来,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昨晚在清真寺相遇之后,袁明清一直在想,虽然两年前在安塞办案途中,收下张献忠为弟子,但是后来的不辞而别,让师徒两人远隔千里,更无授受武艺的会。

    此次师徒二人,在千里之外相遇,仿佛是冥冥之中,是上天的特意安排,实属难得,怎么不从今天开始,向张献忠传授武艺呢?想到这里,袁明清决定,在人迹罕至的天山脚下,将毕生的十八般武艺,传授给千里寻觅而来的张献忠。

    兴许现在的武艺,张献忠还派不上用场。但是,对于张献忠而言,或许将来会有用武之地的。打定主意之后,袁明清在心里谋划着,如何将毕生的武艺,传授给弟子张献忠,履行当初对张献忠的诺言。

    张献忠是位憨厚诚实的陕北汉子,富于同情心和侠义心肠,不仅仰慕袁明清的精湛武功,更敬仰袁明清的浩然正气。当年在前往安塞的路上,袁明清收张献忠为弟子时,张献忠毫不犹豫拜袁明清为师。

    当袁明清为安塞受害者抱不平时,张献忠钦佩袁明清的大义凛然。当袁明清被朝廷通缉浪迹天涯时,张献忠不远千里,寻觅无畏的汉子袁明清。每当想起与张献忠曾经的过往,袁明清认定张献忠,是一位学武之才。

    茅屋外的空地上。

    袁明清**着上身,腰束一条宽宽的牛皮带子,将裤管挽得高高的,精神抖擞,演绎着娴熟的刀枪棍棒。

    两年的逃亡生涯,袁明清虽然老了许多,身体状况也大不如前。但是,娴熟精湛的武艺,仍然让张献忠,看得眼花缭乱,进而如痴如醉。

    张献忠站在空地边,一边看着袁明清演绎武艺,一边高兴地呼喊着,频频为袁明清鼓掌助兴。袁明清虽然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却一丝不苟,演绎着一招一式。站在一旁的张献忠,看得眼花缭乱,顿时赞叹不已。

    陕北定边一带,素有尚武的传统。尤其村里的年轻人,舞刀弄枪,是常有的事。

    当年,张献忠还在上私塾时,常常与李继伟等学友,在坡下的树林里,一边挥舞着柳枝,一边呼喊着追逐嬉戏。以致后来,张献忠就有了舞刀弄枪的嗜好。

    袁明清演示完毕,让张献忠站在身旁,从一招一式开始观摩,再把教习武艺。张献忠仔细观摩袁明清的武艺,时不时为袁明清精湛的武艺叫好,仿佛身心也与汗流浃背的袁明清,已经融汇到了一招一式的武艺之中。

    从这一天开始,无论白天黑夜,抑或清晨,还是黄昏时分,茅屋外凹凸不平的空地上,破旧不堪的院落里,崎岖不平的道上,滚滚沙丘的胡杨树旁,到处都有张献忠习武的身影。

    不知不觉,哈密卫的春天,已经过去,夏天终于悄然来临。

    远道而来的张献忠,在天山脚下,已经待了半年多。站在胡杨树下的袁明清,看着英姿飒爽的张献忠,娴熟自如的刀枪棍棒,以及雷霆万均的格斗招式,心里不觉乐滋滋的。

    半年多来,付出的艰辛和心血,已经有了累累硕果,袁明清打心里十分高兴,时不时将张献忠夸奖几句。“献忠,快快过来歇一会儿吧!看今天酷热的情形,一时半会儿,是不会下雨的。”袁明清见张献忠大汗淋漓,心里涌起隐隐的痛爱和怜惜。

    哈密卫,地处亚欧大陆腹地,位于天山南麓的大阪上,荒漠和戈壁连绵不断。夏天,白天气温很高。夜里,气温却很低。干燥少雨的气候,昼夜温差极大,民间有早穿皮袄午穿纱,晚间围着火炉吃西瓜的谚语。

    袁明清虽然站在胡杨树下,却依然感觉酷热难耐,见张献忠顶着酷暑舞枪弄棒,连忙催促张献忠,先歇一会儿,再练习也不迟。

    “师傅,献忠不热。”张献忠回望袁明清一眼,继续操练着眼花缭乱的少林剑术。袁明清见张献忠不畏酷暑,继续操练刚刚教授的剑术,心里不觉喃喃自语:“真是后生可畏啊!如此看来,徒儿献忠,将来必将大有作为的!”

    转眼已经是胡杨叶黄,天高气爽的秋季。

    张献忠跟着师傅袁明清,在荒凉的天山南麓习武,已经一年过去。张献忠即将告别朝夕相处的袁明清,回到魂牵梦绕的柳树涧堡。

    张献忠打心里,不愿意离开袁明清,希望一直陪伴在袁明清的身旁,和袁明清一道,打发今后的岁月和时光。一年来,袁明清视张献忠如亲子,怜爱呵护有佳。除了教张献忠武艺以外,袁明清更让张献忠,懂得了许多处事和做人的道理。张献忠打心里,感激袁明清,敬仰袁明清,崇拜袁明清。

    告别的日子,越来越临近。

    张献忠的心里,五味杂陈,焦虑不安,夜不能寝。

    午后的秋阳,慵懒地照在身上,像一团火苗,轻轻的,暖暖的,柔柔的,让人感觉惬意万分。

    一阵秋风,从坡上吹来,吹起满天黄沙。刚才晴朗的天空,此时却是灰蒙蒙的。秋风吹拂着胡杨林,片片金黄的胡杨叶,从枝头飘飘洒洒,在沙丘上轻轻起舞。

    张献忠捡起一片金黄的胡杨叶,颤颤巍巍拿在里,楞神地看着眼前的沙丘。两滴眼泪沿着眼角,慢慢流了下来,掉在里的叶片上,张献忠竟是全然不知。张献忠知道,与师傅袁明清离别之后,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相聚。想到这里,张献忠又一次唏嘘不已。

    离别的时刻,终于到来。

    简陋的茅屋前,张献忠跪在沙地上,拜别师傅袁明清,即将踏上返回柳树涧堡的路程。

    袁明清扶起张献忠,拍了拍张献忠衣衫上的黄土,理了理张献忠腰间的束带,看着准备离去的张献忠,难掩父子般的不舍之情。

    “献忠该回柳树涧堡去。柳树涧堡,有献忠的家,有献忠的亲人,也有献忠的希望啊!”袁明清又拍了拍张献忠的臂膀,顿时语重心长。

    张献忠看着袁明清,晶莹的泪水,夺眶而出。泪水沿着脸颊,慢慢流了下来,滴在破旧的衣襟上。

    抬轻轻擦了擦泪水,张献忠又一次跪在沙土地上:“师傅,弟子献忠要走了,望师傅多多保重。弟子如果有会,会再到哈密卫,看望师傅的。”

    袁明清将张献忠扶了起来,用慈父般的目光看着张献忠:“哈密卫到柳树涧堡,路途遥远,献忠要多加心。明清年事已经很高,来日能否再回陕西,依然不得而知。献忠是堂堂汉子,怎么能囿于眼前的困境呢?”

    “师傅的谆谆教诲,献忠已经牢记在心。献忠绝不是苟且偷生之人,要堂堂正正地活,活出陕北汉子的人样儿来。”张献忠看着袁明清,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袁明清已经泪眼婆娑,心里仿佛还有许多话,却无法一一倾诉:“有献忠所的话,也不枉明清的一片苦心。”

    一阵秋风,夹着黄沙,又吹了过来。

    风沙模糊了袁明清的双眼。待风沙过去之后,张献忠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戈壁道的尽头。黄色的沙丘,一望无际,仿佛连着天际。

    袁明清站在茅屋前,久久负而立,遥望着张献忠身影消失的方向。袁明清知道,今天与张献忠的离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再次重逢。

    开始刮大风了。

    黄沙漫漫,枯叶飞舞。刚才还算晴朗的天空,顷刻之间,昏天黑地,仿佛黑夜来临似的。袁明清依然站在茅屋前,遥望着张献忠远去的方向,不知不觉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