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梦中雄鹰
张献忠背着大蒜,走到肤施县衙时,见衙门墙上贴着告示,连忙将大蒜口袋,放在身旁的地上,方才看清告示内容:“凡到期,未交租交税者,一律从严惩处”,落款处是县衙鲜红的官印。
告示前,埋怨之声,此起彼伏。
气愤和无奈,像一座火山下的岩浆,在乡民们的心里,悄悄流淌着。
“哎!官府又加租加税。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啊!”一位衣衫褴褛的中年女人,看着墙上醒目的告示,竟然在一旁悄悄落泪。
“夏天久旱无雨,庄稼几乎绝收,哪里来的银两,交租交税啊!官府是不让人活命了!”一位老者转过身去,边走边唉声叹气。
明万历年间,朝廷国力衰落,官吏**,苛捐杂税,多如牛毛,加之天灾连年,地里几无收成,民不聊生,百姓怨声载道。走投无路的乡民,不得不流落他乡,沿途乞讨为生。有的乡民,冒着砍头的危险,纷纷揭竿而起,劫富济贫,成为朝廷头痛的烦心事。
张献忠听着乡民的议论,想着柳树涧堡的家,想着家里的亲人,想着家里今年的收成,顿时不觉五味杂陈。
扛着大蒜的张献忠,顶着凌厉的寒风,走在大街上,仿佛“好又来”食店的路,很长很长,一直延伸到天边,远远望不到尽头。
冬去春来,转眼又到了夏日时节。
夏日耀眼的阳光,撒在雨后的黄土高原上。漫山遍野的翠绿,似地毯般铺就在黄土地上。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气息。
“好又来”食店前,枝叶繁茂的柳树,像一柄硕大的雨伞,垂着绿色的枝条,随风轻轻摇曳着。柳树旁,低矮的葡萄,蜿蜒着长长的嫩绿,攀爬在槐树的枝干上。累累绿色的葡萄,似一串串琳琅的珍珠,十分惹人喜爱。
几只刚刚脱壳的知了,趴在柳树的枝干上,艰难地踹着粗气,过了许久之后,方才慢慢爬上树梢,与老的知了汇合在一起,在树丛之间飞来飞去,发出“吱吱吱”的叫声。
一阵热风吹了过来,一只正在鸣叫的知了,像受了惊吓似的,突然“吱”的一声,“呼啦啦”飞了起来。弯弯的柳枝,又开始轻轻摇曳。其余的知了,突然禁声不响,仿佛如临大敌。
百无聊赖的张献忠,倚在食店窗户旁,看着蝉儿在枝条上飞来飞去,听着风儿吹着柳枝的“沙沙”声,困顿不已的倦意,不知不觉袭来。张献忠慢慢闭上眼睛,随着均匀的鼾声,进入甜美的梦乡。
“献忠醒醒。有客人来了,快去招呼客人吧!”老板见有客人进了食店,连忙走上前来,摇了摇梦里的张献忠。张献忠睁开双眼,打了一个哈欠,看了看遮天蔽日的柳树,揉着倦意浓浓的双眼,微笑着点了点头。
太阳慢慢落下山坡,稀许薄云的天边,只剩一抹夕阳的余晖。几颗耀眼的繁星,在天空闪闪烁烁,仿佛像眼睛似的,俯瞰着广袤的大地。
稍事洗刷之后,忙碌一天的张献忠,已经慵懒地躺在炕上,看着窗户上的燕雀剪纸出神。
也许是天气太热,也许是想起柳树涧堡的家人,也许是还想起“祥瑞”客栈的过往,张献忠久久不能入眠。
望着窗外黑黢黢的天空,心烦意乱的张献忠,曾经过往的一切,一幕幕出现在眼前,仿佛像幽灵似的,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突然,一道闪电划过夜空,将屋里照得如同白昼。张献忠猛地一惊,从炕上一跃而起,吃惊地看着窗外的夜色。
闪电的亮光刚灭,一声巨响“轰”的一声,突然之间传了过来,震得张献忠一个激灵,耳朵里传来“嗡嗡嗡”的响声。
张献忠下意识揉了揉耳朵,起身走到窗户旁,轻轻推开窗户,看着窗外暴风雨来临之前,伸不见五指的夜空。天空黑黢黢的,不时霍闪的亮光,让人睁不开双眼。
云层更低了,低得仿佛接近了地面。伴随着闪电雷鸣,开始刮风了。狂风漫卷着黄沙,扑打在张献忠的脸上,痛痛的,痒痒的。
几道电闪雷鸣过后,黑黢黢的天空,有了些许的亮光。突然,夹着冰雹的暴风雨,“呼啦啦”倾盆而下。
张献忠依然站在窗户旁,凝视着乌云滚滚的天空,任凭暴风吹拂脸庞,任凭暴雨淋湿衣衫,任凭雷鸣在耳边炸响,仿佛一座雕塑似的,昂首挺立,屹然不动。
在张献忠的记忆里,眼前是一场多年罕见的暴风雨。
不知道过了多久,风停了,雨也停了,云层慢慢散了开来。刚才还电闪雷鸣的黑夜,有了星光和月色,充满勃勃生,仿佛那场暴风雨,不曾下过似的。只是食店旁的溪,已经溢满了浑浊的雨水。雨水义无反顾,“呼啦啦”流向远方。
雨后的夏夜,空气清新。
疲惫的张献忠,离开窗户,转身回到炕上,将一件薄衫,轻轻盖在身上,吹着习习的凉风,想着已经过去的暴风雨,慢慢进入了梦乡。
梦里惶惑的张献忠,看见一望无际的林中,处处都是犲狼虎豹。那些豺狼虎豹,个个张牙舞爪,盯着无助的张献忠,发出惊天动地的吼声。张献忠没有一丝的胆怯,只是用双眼怒目相视。
突然之间,张献忠变成翱翔的雄鹰,越飞越高,越飞越高,向着无边无际的苍穹,义无反顾地高飞而去。不知道又过了多久,犲狼消失了,虎豹消失了,山林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张献忠看着如画般的山川大地,得意地笑了起来。
又一个黎明,慢慢到来。火红的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霞光万丈。
张献忠在炕上翻了一个身,看着透进窗户的一抹阳光,仿佛依稀记得夜里的梦境,心里顿时惊诧不已。
也许在冥冥之中,上天正在暗示张献忠,那些即将到来的风风雨雨,以及必经的诸多坎坷,注定将伴随着张献忠的一生。张献忠倚在炕头,看着窗外火红的太阳,冥思苦想而不能自拔。
“古人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故而,在梦里,有所暗示吧!”将信将疑的张献忠,不觉在心里思衬良久。张献忠推开房门,迎着灿烂的朝霞,兴致勃勃地忙活而去。
万历年间,北方从事游牧的蒙古人,屡屡从蒙古高原南下,侵犯朝廷北部边境。
位于陕北长城附近的榆林镇,因地处陕甘宁蒙晋交界地,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又是朝廷九边延绥镇的驻地。朝庭为加强北疆防御力量,遂决定在榆林镇,招募一批新的兵丁,补充榆林镇守军。
张献忠在食店打工,屈指可数,已经快一年。
晚上快到打烊时,食店急匆匆来了两位年轻客人。客人刚刚靠近窗户坐下,连忙抬招呼张献忠:“伙计,来两碗杂酱面条,一斤羊肉,外加一斤烧酒。如果有大葱大蒜,那就也来一些吧!”
“好嘞!两位客官,请稍等一下,即刻就来。”张献忠看着两位客人,微笑着连忙应酬。
须臾之间,张献忠将面条烧酒,送到两位年轻人面前:“两位客官的面条羊肉和烧酒,已经悉数上齐,客官请慢用吧!”
张献忠在转身离去时,无意中听得两位客人,悄悄谈论朝庭招募兵丁的事,心里顿时不禁一喜,连忙停下脚步。“两位客官,哪里在招募兵丁啊?弟只听坊间有人提起过此事,却依然不明就里,还望客官多多赐教。”转过身来的张献忠,连忙趋前悄声搭讪。
“榆林镇招募兵丁呢!肤施县衙外墙上,有招募兵丁的告示!哥怎么没有看见呢?”个子高的年轻人,连忙一本正经,回应张献忠一句。
“弟忙于店里事务,没有闲暇去县衙看告示!那告示上,究竟怎么来着?还望两位仁兄,略略告知一二,献忠不胜感激。”张献忠摸了摸后脑勺,连忙憨厚地笑了笑。
“告示上,榆林镇总兵,要在几天之后,招募十八岁至四十五岁,身体健康的二百名男性兵丁!”另一位年轻人抬起头,煞有介事地接过话头。
张献忠听榆林镇招募兵丁,顿时来了兴致,连忙在年轻人旁边坐了下来:“两位大哥,也要去榆林镇,应募兵丁吗?弟想与大哥同去应募。不知大哥意下如何?”
“明天早晨,咱兄弟俩,就要去榆林镇应募。如果弟也想去,咱哥仨刚好同路!”那位年纪的年轻人,拍了拍张献忠的肩头。张献忠看了看两位客官,连忙会意地笑了笑:“那感情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