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适逢知己
心情沉重的袁明清,一直低头没有插过一句话,慢慢抬起头来,看着沮丧不已的张献忠,心里不觉隐隐作痛。
当年在哈密卫时的年轻伙儿,此时已经老态龙钟,暮气沉沉,开始怀疑眼前的张献忠,是否还是当年天不怕地不怕的年轻人。但是,袁明清转念一想,顿时又有些释然。
如此严峻的形势和局面,即使是袁明清,也有些困惑和茫然,何况是眼前的张献忠呢!
袁明清长叹了一口气,又轻轻摇了摇头,担心起义军的未来,仿佛眼前的道路上,已经布满重重陷阱,既危险又诡秘,稍有不慎,就会落入其间,摔得粉身碎骨。
山坳里,依然刮着凉风。
坡地上,两只褐色的麻雀,在地上蹦蹦跳跳。
花枝旁,两只色彩斑斓的蝴蝶,围着鲜艳的野花,霍闪着翅膀,欢快地翩翩起舞。
一丛枯萎的草,散发出嫩绿的新芽,沐浴着暖暖的春阳。几只黑色的蚂蚁,在的洞口爬来爬去,仿佛要出远门似的。
张献忠慢慢抬起头来,看了看对面的李继伟:“李将军,除了李自成以外,其他的大军首领,都被熊文灿招降了吗?”
李继伟看着两只飞舞的蝴蝶,头也没有回地点了点头:“眼下老十三家中,除已经被朝廷灭了的以外,如今没有被熊文灿招降的,只剩下李自成和大王两家。”
转眼之间,张献忠带领义军,在谷城盛康,已经停留一个多月。
从南阳辗转来到谷城,张献忠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整日里无所事事,闷闷不乐,略黄消瘦的脸上,挂着疲惫不堪的倦容。
张献忠如果每天没有要事,都要去附近的雷祖殿走一走,看看大殿内的释迦摩尼佛像,以及栩栩如生的壁画,听听主持云慧大师,讲述雷祖殿的古往今来。
一年多来,熊文灿的“四正六隅、十面张”之策,已经让各地义军吃了不少苦头。那天听罢大多数义军,被熊文灿招降的消息之后,张献忠竟然食不甘味,彻夜难眠。
李自成潼关南原兵败,加之前不久在南阳,险些被左良玉暗算,张献忠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不觉有些心灰意冷。
此时的张献忠,在想不知道何时,李自成也会被熊文灿所招降。到那时,只有张献忠单枪匹马,与朝廷大军对抗。
当年在陕北时,迫于严峻的环境,已及复杂的形势,张献忠曾经与其它义军首领一样,受降于洪承畴。
后来,因洪承畴滥杀降了的义军将士,张献忠又与他人一道,再举义旗。虽然后来义军跌跌撞撞,还是总算走到了今天。
既然熊文灿热衷于招抚,何以不假借熊文灿招降之,韬光养晦,暂时度过眼前的困难局面,待到时成熟之后,再次举起义旗呢?张献忠不觉豁然开朗,心里的一团乱麻,终于有了一点头绪。
张献忠一边走一边想,竟然在不知不觉,与刘威李定国等一道,又一次向雷祖殿走去。
雷祖殿的钟声,“当当当”响了三遍。
恢弘清脆的钟声,在山间沟壑回荡,惊起的鸟儿,在天空盘旋。
远远望去,紧闭的两扇山门,正在慢慢打开,殿内的一切,居然看得清清楚楚。
大殿前,两位衣衫褴褛的和尚,正在打扫散落在地的落叶。
见张献忠等进了殿门,和尚连忙停下里活计,抬头看了看张献忠,双合于胸前,连忙闭目款款施礼。
张献忠看了看和尚,将双也学着合于胸前,微笑着连忙慢慢还礼,惊得和尚目瞪口呆。
“施主,为何不进殿去坐坐?”云慧大师正在殿里念佛,见张献忠等向大殿走来,连忙抬脚走出殿外,双合十于额头,低头轻声邀请张献忠一行。
张献忠不曾记得,是第几次到雷祖殿,云慧大师与张献忠,俨然已经是熟悉之人。见张献忠刚刚进殿,云慧特意打了一声招呼。
云慧大师,原名徐栋梁,早年在淅川县衙当差。后来,因被人所陷害而入狱。出狱之后,云慧看破红尘,到雷祖殿出家为僧,至今已有三十多年。
云慧揣测张献忠又来雷祖殿,是心情郁闷无处排解之故,寻思着想与张献忠闲聊一番。
云慧已经是得道高僧,对张献忠心里的疑虑,猜得个**不离十,故而轻声邀请张献忠。
“谢谢大师美意,献忠随意在殿里走走便罢!”张献忠看了看雷祖殿,又看了看近旁的云慧。
云慧低眉看了看张献忠,微笑着跟在张献忠身后,陪着张献忠观看殿宇。
张献忠围着殿宇走了一遭,云慧跟在张献忠身后寸步不离,等待着与张献忠搭话的会。
因时辰尚早,雷祖殿里,虽然还没有多少香客,却已经香烛通明,青烟缭绕,一派宁静寡淡清幽的景象。
高大的释迦摩尼金身佛像,在烛光映衬之下,褶褶生辉。佛主智慧而慈祥的目光,看着前来朝拜的芸芸众生。
佛像身旁的黄色绸帘,仿佛飘逸的云霞,围绕在佛像的身旁。
一个碎布缝缀的黄色蒲团,放在佛龛前的地上,等待虔诚的香客,潜心上前顶礼膜拜。
张献忠走到释迦摩尼佛像前,庄重地看了看释迦摩尼智慧慈祥的目光,双接过云慧点燃的三支香烛,恭恭敬敬,跪在蒲团上,虔诚地朝释迦摩尼佛像,慢慢拜了三拜,期待神灵,保佑义军将士,平安吉祥。
云慧待张献忠礼拜完毕,轻轻敲了三下身旁的佛钟。清丽悠扬的钟声,顿时让张献忠的心情,平静了许多。
张献忠抬起头来,与云慧的目光不期而遇。
云慧看了一眼张献忠,连忙轻轻点了点头。张献忠会意地看了看云慧,仿佛心有灵犀似的笑了笑。
一杯刚刚沏好的清茶,飘着淡淡的芳香,弥漫在大殿的厢房里。
“施主,请喝一杯淡茶吧!”云慧见张献忠郁郁寡欢,将亲炮制的菊花素茶,轻轻放在身旁的茶几上。
张献忠看了看云慧,连忙微微地欠了欠身:“难为大师好意,献忠谢谢大师盛情!”
云慧虽然出生贫寒,却勤奋好学。除对佛学颇有造诣之外,对茶道也情有独钟。炮制的菊花素茶,也有独到之处,深受香客们的喜爱。
云慧见张献忠常来雷祖殿,身旁跟着几位身不凡的侍卫,知道此人一定是不一般的人物,故而主动与张献忠搭讪。
此时的张献忠,心情十分郁闷,也乐得与云慧大师闲聊,就与云慧一边品茶,一边天南地北,海阔天空。
“请问大师,眼前的雷祖殿,无论如何看,应该是一座道观。大师何以供奉着释迦摩尼像呢?”张献忠环视一眼大殿,看着身旁的云慧,问起大殿的过往。
云慧看了看张献忠,连忙双合十放在胸前:“阿弥陀福!善哉!善哉!施主有所不知,此间雷祖殿,原是一处道观,建于唐初,宋时残败不堪。后来,谷城一位乡绅见状,联络乡民捐款,重修道观。乡绅和乡民信奉佛教,就在道观塑了一尊释迦摩尼像,道观就从供奉雷神,改为供奉佛教的释迦摩尼。那些远近的香客,却依然称其为‘雷祖殿’呢!”
张献忠听罢云慧所言,方才如梦初醒。原来,雷祖殿竟然还有此番的奇妙故事。
张献忠端起茶杯,递到嘴边轻轻吹了吹,看着浅笑的云慧大师:“献忠没有想到,雷祖殿竟然有一段难忘的佳话,倒也让献忠开了眼界!”
云慧看了看慈祥的释迦摩尼像,回头看了一眼身对面的张献忠:“那年云慧走投无路,就来到雷祖殿。那时的雷祖殿,破败不堪,很长时间,只有云慧一人。不知道过了多久,雷祖殿有了寥寥的香客。香客们慕名远道而来,朝拜释迦摩尼佛主。”
“看来,大师也是身不由己,才出家的吧?”张献忠见云慧健谈,放下里的茶杯,问起云慧出家的缘由。
云慧双捻着胸前的佛珠,看着雷祖殿前的牌匾,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哎!不瞒施主,来话长啊!那是三十年以前的往事。云慧这些年来,也未曾经对他人提起过。既然施主今天问起此事,云慧与施主,就言语一番吧!”
张献忠看着心事重重的云慧,连忙轻声劝慰不已:“大师莫急,慢慢道来便是。献忠洗正耳恭听呢!”
云慧听罢连忙点了点头,就将久久埋藏在心里,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慢慢向张献忠一一倾诉。
张献忠从云慧口中,知道眼前历经沧桑的出家人,也是被官府逼得走投无路的穷苦人,心里顿生些许的痛惜和怜悯。想着当年不得已举起义旗走到如今,张献忠感到很是茫然。
张献忠看了看身旁的云慧,微笑着轻声感叹不已:“大师出家,也是实属无奈啊!其实,献忠走上眼前的这条路,也是被官府所逼迫的呢!”
云慧看了看张献忠,脸上露出些许的期待:“施主竟然也有苦衷啊!难怪云慧见施主,整日里郁郁寡欢,原来竟然如此。真应了坊间那句俗语,云慧与施主,是同病相怜呢!”
云慧话间,一直低头捻着佛珠,偶尔偷偷瞄张献忠一眼,故而显得十分木纳和庄重。
“一言难尽啊!”张献忠喝了一口热茶,透过推开的窗户,眺望着远处的山峦,轻轻叹了一口气。
云慧连忙站起身来,为张献忠续茶水,幽幽地接过话头:“施主可否将心里的苦衷,一一告诉云慧,让云慧看看,能不能为施主,分分忧,解解难。”
张献忠将目光,从远处收了回来,又喝了一口杯里的热茶,开始讲述坎坷的一生。
云慧是一位善于倾听的人,张献忠滔滔不绝讲着过往,云慧耐心地听着,不曾打断张献忠一句话,专注倾听的神情,张献忠也颇感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