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踏入佛门
张献忠见郑崇俭张令连忙后退,趁带领将士突出重围。郑崇俭见状,与张令拍马紧追不舍,却为时已晚。联军在张献忠罗汝才带领下,已经向山下呼啸而去。
素有神弩将之称的张令,见张献忠快要消失在视野外,连忙将里的连弩,狠狠摔在地上。弩在地上跳得老高,突然“骨碌碌”,滚到旁边的地沟里,溅起的雪花,蹦得尺许多高。
突出重围的张献忠罗汝才,带领近两万联军人马,冒着严寒向大宁奉节方向退去。即使是退向大宁奉节,对张献忠而言,只是无奈之举。
张献忠知道,大宁奉节偏隅四川东南,人烟稀少补给困难,要想维系两万大生计,是万万不可能的。有朝一日,也要离开大宁奉节,向湖广一带转移的。至于什么时候,离开大宁奉节,处于艰难时刻的张献忠,心里却没有底,只得走一步看一步。
雪夜的天空,白茫茫的。远处的景物,隐隐约约。脚下的驿道,崎岖不平。
结了冰的路面,**的,走在上面,“咔嚓”作响。
寒风夹着雪花扑面而来,令骑在马上的张献忠,不觉打了一个寒战。张献忠看着艰难行进的将士,心里顿时涌起一阵酸楚。原本约八万人马,此时仅剩两万余人,怎么不让张献忠,痛心疾首呢?
想着眼前悲凉的情景,一行热乎乎的泪水,从张献忠的脸颊上,慢慢流了下来。张献忠撩起衣衫的一角,轻轻拭去的泪水,默默带领义军将士,继续向远处的大宁奉节前行。
罗汝才没有想到,左良玉贺人龙的官军,突然呈现在枸坪关附近,致使疲惫不堪的联军,不堪一击,损失惨重,只得低头冥思苦想,竟然不出一句话来。
夜深人静。
寒风卷着的雪花,依然飘飘洒洒,稀稀落落从天而降,将远处的景物,笼罩得一片朦胧。那些近在咫尺的景物,则显得白茫茫的,泛着银银的亮光。
几声家犬的狂吠,从远处传了过来,打破了黑夜的宁静。家犬狂吠之后,一声雄鸡的啼鸣,又从不远处传来。紧接着,是打更锣声的“咣噹咣噹”声。
张献忠举起马鞭,指着远处寥落的灯光,转头看了身旁的刘威:“刘将军,离太平县城,究竟还有多远?前方灯光之处,可是太平县城吗?”
刘威用揉了揉干涩的眼睛,看了看远处朦胧的灯光:“末将以为,前面是太平县城无疑。只是离这里太远,大约还有四五里地的路程吧!”起话来有气无力的刘威,消瘦憔悴朦胧面容,让张献忠在夜色里,看得朦朦胧胧,内心有着些许的愧疚。
“再行进一个时辰,待过太平县城之后,再稍事休息吧!”张献忠看了一眼远处的灯光,不觉无奈地喃喃自语。
前天午后匆忙撤离玛瑙山之后,联军队伍一直向西南方向行进。郑崇俭张令的官军,还没有追上来,张献忠打算让将士们,暂行在太平县城附近歇歇。
刘威听罢张献忠的喃喃细语,只得轻轻点了点头,紧紧跟在张献忠身后,与张献忠一道,向太平县城方向而去。
天亮了。风停了。雪花却还飘飘洒洒,大地依然白茫茫的。驿道两旁的山坡上树林里,联军将士盖着薄薄的衣衫,依然沉浸在甜蜜的梦乡。
张献忠与刘威等将领,边走边看着衣衫褴褛的将士们,心里仿佛刀绞般的难受。张献忠停下脚步,将身上的破旧披风,慢慢解下来,轻轻盖在一位年少的兵士身上。
兵士艰难地睁开双眼,见张献忠站在身旁,连忙颤颤巍巍站起身来:“大王,咱不冷,暖和着呢!”
张献忠看了一眼兵士,轻轻摇了摇头:“盖上披风吧!天太冷了,凑合着御御寒吧!”
兵士看了看张献忠,连忙轻轻点了点头:“谢谢大王。”兵士一边话,一边留下泪来。那滴泪水,晶莹剔透,挂在兵士稚嫩的脸上,显得孤零零的。
“八大王,这里离太平县,只有二十里地,趁官军还没有追上来,还是赶快离开这里,以防不测啊!”罗汝才看着不远处的牧马山,又看了看太平县城方向,不无担忧地催促张献忠。
张献忠看了看罗汝才,也将目光移向牧马山:“罗将军言之有理。这次枸坪关之战,联军损失惨重,已经禁不住再折腾,还是远离官军人马才好啊!”
牧马山位于太平城西南二十里地,看上去只是高高的土丘。
传三国时,张飞常在这里牧马而得名。罗汝才已经心力憔悴,俊朗消瘦的脸庞上,挂着稀许忧郁的神情。
罗汝才的话音刚落,太平方向扬起遮天蔽日的尘土,十几匹快马“哒哒哒”,从太平急驰而来。
一匹快马上的年轻校尉,来到张献忠罗汝才身旁:“大王罗将军,左良玉郑崇俭的两队人马,从太平县城赶了过来,李将军让大王,赶快撤离这里。”
张献忠看了看漫天的尘土,回头看了一眼义军将士,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快快传三军令,继续向大宁奉节方向前进!”须臾之间,梦里醒来的联军将士,连忙急匆匆赶往大宁奉节。
紧追而来的左良玉郑崇俭,鉴于大雪纷飞驿道难行,又见联军向人迹罕至的大宁奉节退去,只得打消继续追击念头,挥师返回太平县城庆贺胜利。一时间,官军与张罗联军的鏖战,终于在牧马山偃旗息鼓。
寒冷的冬季已经过去,时令到了春暖花开时节。
位于汉水之滨的襄阳,在经历半月阴雨天气之后,终于迎来一个春光明媚的晴天。
这时的襄阳古城,已经百花盛开,遍地葱绿,一片盎然的景象。几只从南方飞来的燕子,在天空,“叽叽喳喳”,飞来飞去,仿佛正在述春天的美丽。
几天来,琐事缠身的杨嗣昌,抑郁寡欢的心情,竟然比往日好了许多。看着窗外暖暖的太阳,杨嗣昌慢慢走到院里。
院子里,靠墙的花台上,几盆低矮的盆栽桃树,艳丽的桃花,竞相开放。
一只围着花儿飞来飞去的蜜蜂,的翅膀,发出悦耳的“嗡嗡”声,仿佛演唱着一曲优雅的欢歌,引得杨嗣昌驻足观望。
前天,左良玉千里迢迢,派快马来报,左良玉贺人龙会同郑崇俭,在枸坪关玛瑙山,斩杀张罗联军六万余人,张献忠罗汝才,率残部一万余人,逃进夔州大宁奉节的大山里,乐得杨嗣昌彻夜难眠。
杨嗣昌看罢快报,顿时不觉舒了一口气:“嗣昌终于有所斩获,张献忠罗汝,无路可逃啦!”杨嗣昌送走来人,慢慢踱到窗户旁,看着院里满眼的春色,竟然哼起了不知名的曲。
“大人,趁今儿天气晴朗,末将陪大人,去鹿门寺,走一走,散散心吧!”参将杨汝槐走到杨嗣昌身旁,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又看了看兴奋的杨嗣昌。
杨汝槐原是杨嗣昌贴身卫士,因身材魁梧,头脑灵活,且武艺高强,深得杨嗣昌的器重。不到五年,杨汝槐从一名默默无闻的卫士,升为杨嗣昌麾下的一员参将。
前些天,杨嗣昌已经到了鹿门寺,因接到左良玉有关张献忠的密报,连忙打道回府。善于揣摩杨嗣昌心理的杨汝槐,知道杨嗣昌有访庙拜佛的嗜好,想起那天前往鹿门寺的事。
杨嗣昌看了看杨汝槐,开怀地笑了起来:“好啊!好啊!嗣昌今天无甚要事,那就去鹿门寺走走吧!鹿门寺,是湖广久负盛名的寺庙,嗣昌早慕盛名。如果不去走上一遭,是此生一大遗憾呢!”
从京城到开封,又到襄阳,转眼已经半年过去。原以为河南湖广一带的区区流寇,在朝廷大军围剿之下,很快就会土崩瓦解销声匿迹。哪曾想,围追堵截了几个月,依然收效甚微。
前几天,当左良玉的捷报传来时,杨嗣昌顿时如释重负,趁着今天天气晴朗,又有了闲暇,就想再去鹿门寺,开开心心走一遭,以了却心里以久的夙愿,兴许能在鹿门寺,寻得不一样的收获呢!
杨嗣昌见杨汝槐,牵着坐骑走来,连忙接过马缰,吃力地翻身上马,轻轻一扬马鞭,一前一后,向鹿门寺,急匆匆赶去。沿途乡民见快马驰来,连忙站在驿道旁避让,乐得杨嗣昌眉开眼笑。
春天温暖的太阳,已经升得老高。往天熙熙攘攘的麓门寺,这时依然门庭冷落车马稀。
麓门寺位于偏僻的山脚下,却有着千年古刹的神韵。
跨进寺院大门,迎面除了古色古香的殿宇,还有两颗高大的洋槐。洋槐年代久远,大约五丈多高,满树的苍翠绿叶,仿佛刚刚长出来似的,随风“哗哗”作响。
虚云方丈已经年逾花甲,依然拿着扫帚打扫院落,见身穿便服的杨嗣昌,慢慢走近鹿门寺,连忙抬颔首闭目,静静地站在一旁,嘴中不觉念念有词:“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虚云恭迎施主光临寒寺!”
虚云幽幽地完话,连忙静静等着杨嗣昌走近。虚云知道杨嗣昌前来,对于麓门寺而言,是一件天大的事,故而不敢有所怠慢。
虚云年轻时,因不满父亲指腹为婚,毅然逃婚来鹿门寺出家,至今已经四十个年头。
四十年来,虚云伴着孤灯度日,也见惯了世间冷暖哀愁,对诸如杨嗣昌之类大员前来,倒是已经习以为常。
这时的虚云已经年老,身穿一件破旧袈裟,里捻着一串佛珠。
佛珠已经油光铮亮,看来跟随虚云多年。原本已经长长的头发,依稀可见头上烙下的诫巴。年近古稀的虚云,身子骨依然硬朗,炯炯有神的双眼,仿佛可以洞察人间世故。
尽管鹿门寺,是始建于东汉时期的千年古刹,来鹿门寺拜佛的信徒依然很多。
虚云没有想到,身为朝廷兵部尚书,兼总理六省军务的杨嗣昌,也有闲暇前来焚香拜佛,顿时感到几分的诧异。至于前不久,杨嗣昌来而复返,其中究竟有什么因由,虚云无心再多思量。
“闲杂人等,快快回避!否则,格杀勿论!”参将杨汝槐,走到虚云身旁,看了看院里的香客,将右放在腰间剑上,又转头看了一眼低眉的虚云。
杨汝槐身材高大,黑黢黢的脸庞,犹如煞星一般。几位香客见此情形,连忙退得远远的,以免惹来杀身之祸。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老衲一看就知道,施主是朝廷兵部尚书杨大人无疑。老衲有失远迎,有失远迎。还望大人多多见谅!”虚云待杨嗣昌走到身旁,微闭着双眼自言自语。
虚云是鹿门寺高僧,昨晚竟然心神不宁,不能入睡,料定今天本寺,当有大人物来访。
当抬眼见杨嗣昌,微服前来麓门寺,虚云心里即刻沉稳了几分。原来前来本寺的大人物,是崇祯的股肱之臣杨嗣昌。
杨嗣昌向杨汝槐,轻轻摆了摆,示意杨汝槐不得无礼。转过头来的杨嗣昌,径自走到虚云跟前:“敢问大师,可是虚云大师?嗣昌这次前来,有要事相求于大师,还望大师,为嗣昌多多指点迷津。”。
有求于虚云的杨嗣昌,本是心高气傲的人,今天却低眉善眼,显得十分和气,没有在虚云跟前摆架子,倒是只因有求于虚云而已。
虚云慢慢抬起眼来,看了看满脸沧桑的杨嗣昌,低下头微闭着双眼轻声细语:“老衲,鹿门寺住持虚云。想必这次施主前来,一定是问心里烦闷的事吧?”
虚云老于世故,且见识多广,身为朝中重臣的杨嗣昌,今天特意前来佛门,一定是问藏在心里的不解之谜的。
“大师真是料事如神!还望大师多多赐教,嗣昌感激不尽!”杨嗣昌听罢虚云的话,顿时不觉吃了一惊。
杨嗣昌没有想到,自己的心里所想,竟然被虚云,猜得个**不离十,杨嗣昌连忙缓缓施礼。
杨嗣昌一边施礼,一边看了看近旁的虚云,盘算着怎么与虚云话。
杨嗣昌在京城时,也时不时踏进佛门,知道怎么与出家人打交道。杨嗣昌知道,佛门也是深似海,如果还是高高在上,就听不到一句真话,故而显得彬彬有礼。
虚云没有想到,杨嗣昌有着文人的高雅,低眉继续慢慢细语:“施主身为朝中重臣,虚云有何德何能,能为施主解惑呢?”
虚云完话,慢慢抬起头来,仔细将杨嗣昌打量一番,但见杨嗣昌印堂发黑,暮气沉沉,不觉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已经是高僧的虚云,善于揣摩施主心理。虚云知道,大凡前来问道的人,心里一定有解不开的疙瘩,故而远道而来,寻求迷津。
虚云见杨嗣昌,微服前来麓门寺,欲再探探杨嗣昌的底细,以便尔后能够应对自如,让杨嗣昌满意而归,以免惹下不必要的麻烦。
“大师是鹿门寺高僧,名扬四海,嗣昌仰慕已久。今天特来山门,讨教心里难解的事,以解嗣昌已久的疑惑。”杨嗣昌看了看对面的虚云,出了心里已经久藏的秘密。
杨嗣昌知道,在高人面前,遮遮掩掩的伎俩,倒是多余的,怎么不将心里所惑,悉数讲出来呢?即便没有寻得答复,自己的内心,也会安稳不少。
“既然施主信得过老衲,那有请施主,去殿里话吧!”虚云知道杨嗣昌的心思,不便拂了这位朝中重臣的颜面,看了看对面的杨嗣昌,连忙做了一个“请”的势。
杨嗣昌见虚云有请,谦恭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些许淡淡的微笑:“大师先请!大师先请!”虚云连忙点了点头,与杨嗣昌一道,慢慢向鹿门寺大殿走去。
鹿门寺始建以来,历经多次战乱大火,虽经重建修缮多次,这时已经破烂不堪。
寺院大门红漆脱落,高大的院墙,斑驳陆离。门外两头大理石狮子,已经东倒西歪。大殿里的释迦摩尼塑像,鎏金的色彩已经全部脱落,没有了一点儿光泽。
杨嗣昌环顾一眼破败的鹿门寺,回头看了看身后杨汝槐:“杨将军,快去将嗣昌准备的香火钱,悉数取来,供奉佛主吧!”
深谐世故的杨嗣昌知道,要想在虚云嘴里,掏出真话来,不准备一些银两,那是万万不能的。于是在行前,吩咐管家孙亚龙,准备了些许银两,让杨汝槐带在身边。
虚云见杨汝槐转身离去,抬眼看了看杨嗣昌,里依然慢慢捻着佛珠:“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一心向佛,天地可鉴!天地可鉴啊!”
虚云知道,杨嗣昌所供奉的银两,是杨嗣昌的敲门砖,意在让虚云尽力解惑而已,就不再假意推辞。
杨嗣昌看了一眼虚云,连忙摆了摆:“大师过誉!嗣昌虽然也是向佛的人,无奈眼去重任在身,无多闲暇前往佛门供奉吾佛,倒是让大师代劳。”
杨嗣昌一边话,一边注视着虚云的表情,以期揣度虚云的心理活动。
“俗话,受人恩惠,感激不尽。尤以施主的恩惠,更是虚云不敢妄言不谢的。”虚云里捻着佛珠,将在心里掂量了几番的话,慢慢悠悠讲了出来。
在虚云看来,像杨嗣昌这样的高官,能够为麓门寺捐香火钱,已经实属不易。对于虚云而言,几句客套话,当然也是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