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紫禁城，风和日丽。

    城西的太液池，在耀眼的阳光下，鸟语花香，波光粼粼。

    岸边长廊般的垂柳，随着湖面吹来的微风，摇曳着阿娜的柳枝。

    树下稀疏的蒿草中，几朵娇艳的野菊花，骄傲地散发着幽幽的清香。

    一只黄褐色的，在花丛中飞来飞去蜜蜂，“嗡嗡嗡”的蜂鸣声，像一曲悠扬的乐曲，流淌在寂静的湖岸。

    一叶扁舟，在宽阔的湖面，荡来荡去。

    扁舟上，一位披着斗笠的渔翁，熟练地挥动着蒿杆，奋力驱赶着舟上的鱼鹰。几只褐色的鱼鹰，不情愿地扑打着翅膀，跳进荡漾的湖水里，追逐着水中肥美的鱼儿。

    偶尔从湖面飞过的水鸟，“叽叽喳喳”地叫着，仿佛在议论着连片的湖水，水里成群结队的肥美鱼儿。

    崇祯正在批阅奏折，突然见王承恩，慌忙进了御书房，不禁怒气冲冲，站起身来：“爱卿为什么这样慌张，究竟有什么要事啊？整日里这么个模样，闹得朕，心烦意乱的。”

    崇祯有一个习惯，大凡正在办事，讨厌有人在旁打搅，见王承恩慌慌张张，不禁怒火中烧。

    “皇上，皇上，大事不好啦！奴才听坊间，武昌城被张献忠攻陷啦！奴才还听，张献忠还在武昌，称‘大西王’，建了个‘大西政权’。”王承恩已经顾不得君臣礼数，连忙气喘吁吁嚷着，生怕崇祯，听得不很清楚。

    崇祯铁青着苍白的脸，看着惊慌失措的王承恩：“爱卿从哪里听来的消息？张献忠攻陷了武昌，还在武昌称‘大西王’，建了个‘大西政权’？爱卿难道老糊涂了吗？如果斗胆胡言乱语，休怪朕下无情！”

    王承恩听罢崇祯训斥，突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崇祯身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连忙将听到的情形，一五一十，讲了个清清楚楚，生怕崇祯漏掉一点细节。

    “皇上，那些人，张献忠在武昌称‘大西王’，是不久前的事。那些人还，这事千真万确，绝不是道听途。皇上如果不信，下旨让那人前来禀报便是。”王承恩见崇祯疑虑重重，连忙抬起头，怯怯地看着崇祯。

    崇祯无奈地看了一眼王承恩，突然跌坐在龙椅上，呆呆地看着窗外的景色，却没有再一句话。

    王承恩在京城耳目众多，坊间有什么消息，王承恩不久就会知道。今天下朝之后，王承恩刚刚走出紫禁城，就与萧三在城里见了一面。

    名不见经传的萧三，是王承恩早年的老友，待与王承恩见面之后，就将从武昌传来的消息，原原本本告诉了王承恩。

    崇祯再次站起身来，将里的奏折，狠狠扔在御案上，踉跄着走到窗户旁，看着窗外耀眼的阳光，心里顿时恼怒不已。

    张献忠攻占武昌，建立大西政权，身为大明皇帝的崇祯，居然还被蒙在鼓里。崇祯原本还没有从辽东大战失败，大清铁骑又向南打到连云港，开封朱仙镇失利缓过劲来，听罢王承恩禀报张献忠武昌称王，更是大为震怒。

    气咻咻的崇祯，依然看着窗外，竟然语无伦次：“快快传朕口谕，命首辅周延儒，兵部尚书张国维，前来乾清宫议事。”方寸似乱的崇祯，巴望着与周延儒等，细细商量个对策，以期改变眼下被动的局面。

    “皇上息怒，奴才即刻传周大人张大人便是。”王承恩急忙将崇祯，慢慢扶回龙椅坐下，吩咐太监郭雨欣，好好侍候崇祯之后，连忙低头莲步，向宫外急匆匆走去。

    这时的崇祯，哪里还有心思批阅奏折，心里想着风雨飘摇的大明王朝的未来。自继位的那一天开始，崇祯暗暗下决心，殚心积虑，勤政为民，让大明王朝，再现中兴。

    哪曾想，继位十余年来，竟然一事无成。大明王朝，却在内外交困之中，日益走向衰败。想到这里，崇祯心如刀绞，痛苦地流下无奈的泪水。

    午后的太阳，慢慢落下西面的玉泉山。炙热的空气中，有了些许的凉意。

    一股微微的凉风，从窗外吹进御书房，让崇祯苦闷的心情，顿时有了几分的释然。

    “既然事已至此，一定是上苍的安排，那就听天由命吧！”崇祯看着正在西下的夕阳，无奈地在心里安慰自己。

    崇祯历来信奉命运由上天所定，就在冥冥之中让心灵，依附于虚无缥缈的上苍。

    其实，对崇祯而言，也只能这样罢了。既然在心里想得通透，崇祯倒也是释然不少，不觉背起双，在御书房里踱来踱去，时不时看看西下的夕阳，脸上终于有了淡淡的笑容。

    “皇上，周大人张大人，已经在殿外，候着呢！”王承恩蹑蹑脚，走进御书房，见崇祯在龙椅上闭目养神，连忙站在门外柔声禀报。

    “宣周爱卿张爱卿，快快进殿吧！”崇祯慢慢睁开双眼，看了看大汗淋漓的王承恩，气若游丝地吩咐一句。崇祯已经在龙椅上，歇了一会儿，这时感觉精神，似乎好了许多。

    王承恩向太监郭雨欣，悄悄递了一个眼色，郭雨欣即刻会意，连忙又点了点头，站在御书房门边，看着殿外方向：“宣，周爱卿张爱卿进殿！”

    郭雨欣因年纪尚，加之第一次传谕，又是去势太监，故而传谕之声，犹如一位女声似的，既尖利又颤颤的，让人听罢，忍俊不禁。

    周延儒张国维下朝之后，急急往府邸赶路，不曾想，还没有迈进府邸，见王承恩差人前来传旨，又急匆匆返回紫禁城。

    周延儒两度任崇祯朝首辅，知道崇祯如果没有大事，不会这么急招前往乾清宫。至于究竟有什么要事，只得面见崇祯之后，方可知晓一二。

    周延儒张国维，听罢崇祯宣其进殿，疑惑地相互看了一眼，跟在郭雨欣身后，进了御书房，见崇祯满脸怒气，顿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面面相觑，低头施礼。

    “周爱卿张爱卿，朕听张献忠，攻陷武昌城，在武昌做起大西王。爱卿可是知道这事？”崇祯见周延儒张国维，正欲依例施礼，突然站起身来，急急地摆了摆，示意周延儒张国维，即刻禀报武昌事宜。

    周延儒听罢崇祯的话，忙不迭迭跪在地上，突然将头埋在两膝之间：“回禀皇上，微臣也听，张献忠在武昌称王，只是没有湖广的塘报，就没有向皇上禀报。还望皇上多多明察才是。”

    周延儒虽然身为首辅，却对武昌的情形，不甚了了，只是听坊间传闻武昌失陷。按照朝廷惯例，州府有重大事项及变故，都由各州府先行禀报，再由朝廷各部，禀报于崇祯。故而，周延儒在未得到州府禀报之前，都不可以无凭向崇祯禀报事项。

    崇祯将头转向兵部尚书张国维，眼里露出令人恐惧的火怒：“张爱卿身为兵部尚书，武昌陷落，张献忠称王，爱卿难道也不知道吗？爱卿快快告诉朕，究竟是怎么回事？”

    崇祯一边话，一边整理案几上的奏折。王承恩连忙上前，麻利地将奏折拿在里，让崇祯专心听取武昌消息。

    跪在地上的张国维，脸上沁出滴滴汗珠，连忙低眉战战兢兢，回禀怒气冲冲的崇祯：“回秉皇上，微臣来觐见皇上之前半个时辰，方才接到湖广塘报，得知武昌城，已经被张献忠所攻陷。张献忠在武昌烧杀抢掠，不仅自命为大西王，还将楚王朱华奎，斩杀于长江边，王府银库，也被张献忠洗劫一空。”

    “原来这样，真是岂有此理！这么重大的事项，坊间已经传得纷纷扬扬，两位爱卿却一无所知。尔等再这样下去，哪天丢了尔等脑袋，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崇祯沮丧地看着周延儒张国维，慢慢离开龙椅，在御书房里停了停，又踱着步，去了窗户旁。

    崇祯对武昌被张献忠所陷，尚可以容忍，却对这么重大的事项，坊间已经众所周知，而两位朝中重臣，却一无所知，顿时气得不出一句话。如果朝中依然人才济济，周延儒和张国维，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微臣失职，还望皇上降罪于臣吧！”跪在地上周延儒张国维，见崇祯气不打一处来，期期艾艾，齐声自责。

    周延儒虽然也是老臣，却对崇祯怒气难消，有着与生俱来的恐惧。伴君如伴虎的滋味，周延儒是有着切身体会。

    张国维虽然年纪尚轻，却对朝廷情形了如指掌，故而处处心翼翼，奉行的是，心驶得万年船。

    “哎！两位爱卿，快起来吧！这事已经过去，爱卿就别再往心里去。趁今天朕有些闲暇，就陪朕在御书房，开开心心聊聊天吧！”看着跪在地上的周延儒张国维，崇祯的心，顿时轻轻地颤了颤。

    朝中已经无人可用，身旁的两位重臣，是崇祯所有的倚靠。

    既然武昌已经被张献忠所攻陷，在武昌做起了大西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改天派大军前去剿灭便是。

    这时的崇祯，似乎也想得通：“既然天命这样，那就顺其自然吧。”

    “皇上，张献忠在湖广武昌称王的事，两位大人也是刚刚得到消息。只是湖广离京城，十分遥远，皇上一时半会儿，才得到消息罢了。张献忠比起李自成，更是诡计多端，狡诈无常。一群四处流窜的乌合之众，竟然在武昌做起大西王，也是太不自量力。待朝廷的大军一到，就会作鸟兽散的。”王承恩见崇祯怒气渐消，连忙接过崇祯的话头。

    王承恩打心里没有想到，早间对崇祯的一句话，竟然让两位大人，被皇上狠狠剋了一顿，心里顿时有了些许不忍。王承恩见崇祯已经释然，连忙在崇祯面前打起圆场。

    崇祯看了看王承恩，脸上挂着些许愠怒：“武昌被张献忠所陷的事，朕岂会有所不知？爱卿今天究竟怎么啦？竟然在宽朕的心，也在为两位爱卿开脱？哎！算啦算啦！只是张献忠在武昌城，闹得风生水起，沸沸扬扬。如果再这样折腾下去，李自成往后又会称王的。”

    崇祯不知道，前几年，李自成占领襄阳，也按葫芦画瓢，学着张献忠，在襄阳做起大顺王。只是崇祯居于深宫，这类敏感的消息，因鼻塞不得而知罢了。

    周延儒抬起头来，看看愁眉苦脸的崇祯：“皇上，张献忠滞留在武昌一带，皇上可否调集朝廷大军，将张献忠围困在武昌，然后再聚而歼之？如果这样，不愁张献忠不灭？”周延儒这样话，其实是随口而已，意在谈起又一个话题，以此转移崇祯的注意力。

    “张献忠李自成两股流寇，已经成为朝廷心腹大患。如果任其为所欲为，将后患无穷。只是前不久清廷，又派兵袭扰边境，朝廷大军自朱仙镇失利，士气已经大不如前。如果要派兵前往武昌，会剿张献忠，也是捉襟见肘，鞭长莫及啊！”崇祯在王承恩搀扶下，慢慢走到窗户边，轻轻叹了一口气。

    不知不觉，夕阳已经下了山。原本艳丽的晚霞，开始慢慢散去。这时的天空，皓月当空，繁星璀璨。

    崇祯透过朦胧的夜色，看着远方天际闪闪的星星，顿时思绪万千，过往的岁月，如梦如幻，一直不能有所忘怀。在纷繁复杂的过往中，最让崇祯不能难忘的，是当年在皇极殿，登基时的情形。

    素来以记忆力超群著称的崇祯，这时还依稀记得，当年那卷即位诏的内容：“我国家列圣，缵承休列，化隆俗美，累洽重熙，远垂万祀。我大行皇帝，仁度涵天，英谟宪古，厉精宵旰，锐虑安攘，海宇快睹，维新疆土，勤思恢复，万总揽，六幕禔休。方启鸿图，忽宾龙驭，爰膺顾命，及予眇躬，侧聆凭几之言，凛念承祧之重。文武群臣军民耆老合词劝进，至于再三，辞拒费获，乃仰遵遗诏，于八月二十四日祇告天地，即皇帝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