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黎明的曙光，出现在东方天际时，攻城的数万义军将士，已经进入冲击出发地域，等待着张献忠攻城的命令。

    大战之前，永州城的黎明，静悄悄的。

    远处山坡上，野狼的嚎叫，以及山沟里家犬的狂吠，听得清清楚楚。然而，埋伏着千军万马的沟壑卯梁，却悄无声息，没有一点儿人影。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三声惊天动地的炮响，震撼着方圆百里的永州大地。

    一群受惊的鸟儿，突然从树梢飞起，“叽叽喳喳”，飞向不远处的湘水北岸。原本沉睡的永州古城，顿时迎来一场腥风血雨。

    永州东门外湘水两岸，随着三声突如其来的轰鸣，刹那间，涌出数以万计的义军将士，在无数面“张”字帅旗引导下，将士们高声呼喊口号，潮水般向永州东门杀将而来。

    湘水北岸，张献忠站在帅旗下，看着奋不顾身，涌向东门的将士，心里充满难以名状的快意。

    “大王，姜将军刘将军李将军的人马，开始向东门发起攻击啦！再过一会儿，刘将军袁将军和汪将军的人马，也要对西门发起攻击。看来，的永州城，不日就会落入大王之。”汪兆麟站在张献忠身旁，用指点着湘江对面的永州城。

    张献忠看了看身旁的汪兆麟，目光投向永州城的东门方向：“汪将军可是知道，这就是横扫千军如卷席！”张献忠完话，捋着颚下的胡须，走到一棵大树下，倚在一块石头上，依然看着永州城方向。

    “大王得好！末将以为，形容眼前的情形，真是妥帖无疑！”汪兆麟回望一眼张献忠，连忙乐呵呵附和一句。

    永州城东门城外，战事在晨曦中，拉开了序幕。

    担任东门战场主将的姜洪涛，骑着威武彪悍的褐色战马，挥舞着里的一杆长枪，带领刘建宇李海涛等部人马，呼啸着正在向东门冲去。战马过后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一时间，竟然日月无光。

    城楼上的官军，刚刚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见蜂拥而来义军将士，已经来到城楼下，顿时大声嚷了起来：“流寇攻城啦！流寇攻城啦！”

    不少守城官军，见义军人马突然而至，惊慌失措，跑来跑去，像无头的苍蝇，竟然不知道怎么办好。

    “尔等真是少见多怪，难道没有见过这等阵势？区区几个蟊贼攻城，就吓得屁滚尿流！”一位脸庞黢黑，身材魁梧的守将，站在城楼垛口旁，看着如过江之鲫的义军人马，气势汹汹，厉声训斥。

    守将一边吆喝，一边用马鞭，猛抽身旁的一位兵士。兵士不堪马鞭抽打，发出凄厉的痛哭声，赫得其他兵士，不敢后退半步。

    声如洪钟的官军守将，是威震湖广的总兵谢安亭。

    早在崇祯二年，谢安亭因袁崇焕，欣赏其卓越才干，尤以骁勇干练，且通苗语之长，向朝廷推荐为官，先后任澧州守备，永顺州军民宣慰使，后愤于官场黑暗，遂来到永州任总兵，与副将李晨曦，游击张志超，镇守永州府。

    谢安亭前天突然得报，张献忠离开长沙之后，已经领兵向衡州宝庆永州而来，遂与李晨曦张志超，研究对策。没有想到，张献忠的数万义军，却突然出现在永州城外，顿时感觉事态严峻。

    “速速传令，命李将军张将军，快快向东门集结，不得有误！”谢安亭虽然久经沙场，也曾经在河南与高迎祥交过，对八大王张献忠，也偶有耳闻，却没有想到，张献忠出其不意，到了永州，猛如洪水的人马，已经涌到永州城下。

    谢安亭心里明白，虽然永州墙高壕深，城内少也有八千人马，虽然人数不及流寇，却也是以逸待劳之师，凭据眼前固若金汤的城池，流寇即使气势汹汹，一时半会儿，仍然进不了城。

    然而，眼前的阵势，却让老将谢安亭，放不下心来，连忙传令将城内人马，速速向东门集结。

    那天，副将李晨曦游击张志超，与谢安亭商议退敌之策时，以为西门是永州城防薄弱环节，故而将永州城的半数人马，约五千人派往西门，由副将李晨曦坐镇西门。

    李晨曦原为杨嗣昌麾下游击将军，因不满杨嗣昌排除异己，挂靴回到永州闲赋在家，后又被谢安亭上奏朝廷，让其任下副将。游击张志超，则专事负责南北两门防卫。

    李晨曦昨晚有了闲暇，去城北望香楼，听湖广名妓秦姝妤，唱湖广花鼓戏之后，留宿在秦姝妤闺房。

    秦姝妤在永州地界，早已经家喻户晓，尤其窈窕优美的身段，独具一格的唱腔，将颇具特色的花鼓戏，演绎得惟妙惟肖，引得远近的达官贵人，以及遗老遗少，无不趋之若鹜。

    李晨曦喜欢戏曲，尤其对湖广花鼓戏，情有独钟，有事没事，就去望香楼消遣，也顺便会会秦姝妤。

    秦姝妤原籍武昌，出生书香门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前些年家道中落，辗转来到永州，被望香楼老鸨柳慧英相中，做了望香楼头牌名妓。

    秦姝妤虽然是烟花女子，却知道世道炎凉，故而依附于李晨曦，以便在永州有个靠山。

    一来二往，秦姝妤与李晨曦，终于走到了一起。那种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感觉，让风华绝代的秦姝妤，对风流倜傥的李晨曦，几乎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

    李晨曦心属秦姝妤，以致夜夜春歌，旦旦而发。

    昨晚在酒足饭饱之后，李晨曦怀抱秦姝妤，就着窗外朦胧的夜色，及至月影西斜，星光暗淡，方才疲惫不堪，相拥而眠。

    当听到三声炮响之后，从梦里醒来的李晨曦，顿时感觉大事不好，连忙推开怀里的秦姝妤，提枪穿衣出门上马，直奔西门而去。

    秦姝妤见李晨曦离去，连忙双掀开帷幔，急急披衣下床，站在推开的窗户旁，看着李晨曦离去的身影。

    身旁男人无数的秦姝妤，却只对李晨曦动了真情，见李晨曦匆匆离去，心里顿时涌起难以名状的惆怅。

    秦姝妤用芊芊玉，轻轻掖了掖衣袂，不觉一行滚烫的热泪，从细细柔柔的眼角，“噗噗噗”，流了下来，滴在脚下光滑的地板上。

    一股清风，突然从窗外徐徐吹来，吹起秦姝妤薄薄的裙袂。

    悲痛欲绝的秦姝妤，顿时感觉心里拔凉拔凉的，连忙掩面回到闺房里，对着梳妆台的铜镜，嘤嘤泣泣。

    秦姝妤期期艾艾的哭声，惊得老鸨柳慧英莲步赶来：“好闺女别哭，李将军会回来的。”

    秦姝妤转身扑进柳慧英怀里，不觉哭得天昏地暗，令见识多广的柳慧英，竟然也没有了主张。

    李晨曦登上西门城楼，看着一切如常的西门城外，连忙轻轻叹了一口气。

    突然见一位校，策马匆匆前来，看着李晨曦连声不已：“李将军！李将军！流寇已经攻到东门城下，谢将军有令，命将军快快带领人马，火速增援东门而去，不得有误！”

    李晨曦看了看西门外的山坡，环视了一眼城墙上巡逻将士，不得不连声应承校：“快快回禀谢将军，末将带领人马，即刻就去东门。”

    李晨曦刚刚完话，连忙带着两千人马，匆匆向四里外的东门赶去。李晨曦知道东门军情紧急，谢安亭是守军主将，虽然西门城防重要，也不得不遵命而行。

    西门城外，居高临下的密林，一眼望不到尽头。

    刘威袁明清李继伟等将领，蹲在密林旁齐腰深的草丛中，得知东门战事正酣，顿时不觉欣喜万分。

    昨晚午夜之后，刘威带着两万义军将士，沿着崎岖不平的山路，赶在天亮之前，到达城外密林潜伏。

    当东门外三声炮响之后，见西门城楼上的守军，有的望着东门冲天大火窃窃私语，有的焦急地在城楼上走来走去，有的看着城外的树林仔细瞭望。

    刘威毕竟身经百战，知道东门有了动静之后，西门的守军必然有所震动。

    如果西门守军调去东门，西门的防御犹如虚设，届时对西门的攻击，就会马到成功。刘威倚在一块大石头旁，目不转睛看着西门，捕捉稍纵即逝的战场信息。

    “刘将军快看，那位将军模样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正从东门方向而来？”孙可望蹲在刘威身旁，指着远处出现的李晨曦。

    “这人，是谢安亭副将李晨曦呢！看来，李晨曦昨晚不知道去哪里逍遥，听见东门三声炮响，方才从女人被窝里，匆忙赶回西门。”林雅倩看着翻身下马的李晨曦，狡黠地轻声笑了笑。

    林雅倩历来善于饶舌，见衣冠不整的李晨曦，突然出现在视线里，“嘻嘻哈哈”，打着趣。

    林雅倩善于饶舌的事，义军将士人人知道，只是这时是激战前夕，这么放肆地笑，是不合时宜的。林雅倩完话，悄悄吐了吐舌头，突然有些懊悔。

    “林将军怎么知道，李晨曦昨晚，去会了情人呢？难道林将军，亲眼见了不成？”杨勇看了看林雅倩，将目光投向城楼上。

    杨勇素来与林雅倩，无话不，哪能放过眼下的敏感话题？

    林雅倩回过头来，狠狠瞪了杨勇一眼：“李晨曦昨晚不去会情人，难道是杨将军去会情人不成？将军怎么不声点，让嫂夫人听见之后，会打断杨将军的后腿的！”林雅倩也是喜欢笑的人，没想到刚才那句玩笑话，居然得到杨勇的共鸣。

    历来知道林雅倩嘴厉害的杨勇，连忙凑近林雅倩耳边：“妹子不要再乱话，弟认输难道还不成吗？”

    杨勇也是讨女人喜欢的男人，与林雅倩这等女将笑话，是常有的事。见李雅倩不依不饶，杨勇连忙嬉笑着，低声哀求林雅倩。

    林雅倩看了一眼杨勇，将白皙如藕的芊芊玉，在杨勇的拍了一下：“如果雅倩将这事，告诉翠莲嫂子，将军心吃不了，兜着走!”

    林雅倩刚刚完话，自己已经羞得面红耳赤，不觉将目光投向坡下，以免目光再与杨勇相遇，以致闹出不可描述的事端。

    “刘将军快看，官军的人马，正在向东门而去呢！”不知道何人轻轻喊了一声。

    声音虽然很，却让身旁的将领们，听得真真切切，不约而同地将目光，齐齐投向东去的官军人马，不觉三三两两窃窃私语。

    刘威本想对李雅倩杨勇，呵斥两句，连忙向坡下的西门望去，只见西门内逼仄的大街上，李晨曦带着官军人马，正急匆匆向东门赶去。

    西门城楼的官军人马，已经比拂晓之前，少了许多。

    留在西门城楼上，稀稀落落的官军，目不转睛看着东门，浓烟滚滚的场景，胆战心惊，交头接耳。

    城楼上官军的一举一动，呈现在刘威面前，原本“嘀嘀咕咕”的林雅倩，也聚精会神，看着城楼方向，以致轻微的喘息声，竟然也听得清清楚楚。

    聚集在树林里的将士们，已经做好攻城准备，只要一声令下，就会突然一跃而起，向城楼方向冲去。刘威转头看了看将士们，不觉信心满满地点了点头，巴望着进攻时刻的来临。

    “官军人马，正匆忙往东门而去。看来，东门的佯攻十分成功，已经将永州城的大部份官军，吸引到东门去了。守卫西门的官军，确是少了许多，向西门发起攻击的时，已经到来！”袁明清站在刘威身旁，看着东门腾起的浓烟，又看了看西门城墙上，寥寥无几的守军。

    “袁将军以为，西门城楼的官军，已经所剩无几，可以发起攻击了吗？”李继伟看着身旁的袁明清，又看了看默不作声的刘威。

    在李继伟看来，西门虽然已经没有多少官军，在敌情没有弄清楚之前，贸然发起攻击，是不可取的。故而提醒袁明清，谨慎从事，以免操之过急，酿成大错。

    袁明清依然看着西门方向，连忙轻轻点了点头：“攻城的时已经成熟，只是要再看一看官军动静。如果官军没有大的动静，就可以向西门发起攻击，一鼓作气，拿下西门城楼。”

    刘威依然默不作声，紧紧盯着西门方向，等待发起攻击时刻的到来。

    刘威是西门方向的主将，永州城能否一举攻克，西门一战，至关重要。如果稍有闪失，将满盘皆输。故而，刘威不得不慎重行事。

    “大王，东门的佯攻，还可以再猛烈些。要让谢安亭感觉，东门就是这次大军的主攻方向。北门和南门，则可以派些人马，陆陆续续，开始攻城，以形成三门攻城的态势。至于西门，有袁将军刘将军督阵把握火候，待到时成熟时，自然会以掩耳不及雷霆之势，一举拿下西门城楼的。”汪兆麟始终注视着眼前的局势，与张献忠谈论着战场情形。

    东门战斗已经打响，官军人马正在陆续增援东门。

    虽然东门已经打得热火朝天，其余三个城门，却依然没有动静。而这时的西门方向，则是这次永州战场的主攻方向。

    汪兆麟不愧为谋士，连忙建议张献忠见行事，以达成西门攻击的突然性，期待能一举拿下永州城。

    “献忠以为，无论谢安亭怎么折腾，也无法阻挡将士们的攻势。拿下永州城，只是早晚而已。汪将军与献忠在这里，看看谢安亭，是怎么折腾的吧！岂不是更好吗？”张献忠看了看汪兆麟，信心十足地笑了笑。

    其实，眼前的情形，张献忠看得一清二楚。经历无数征战的张献忠，岂能不知道眼前的阵势和结局？见汪兆麟竟然有些沉不住气，张献忠连忙安慰有些急躁的汪兆麟。

    汪兆麟心里所想，被张献忠看得透彻。张献忠按照汪兆麟的话，命北门和南门发起佯攻，西门方向依然按兵不动。此举，乃是声东击西之策。可怜这时的谢安亭，居然还被蒙在鼓里。

    谢安亭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东门城楼上，不停走来走去，指挥陆续增援的守城官军，反击义军将士的进攻。

    义军将士冒着官军的箭矢火焰，不停登上云梯爬上城头，与守城官军生死搏斗。

    攻城的战斗，越来越激烈。城墙足足有四丈多高，只得架云梯，向城楼发起攻击。前一批将士，从城头摔下来，又有一批将士，呼喊着冲了上去。一时间，刀光剑影，杀声阵阵，血流成河。

    姜洪涛不顾刘建宇劝阻，带领年轻将士登上云梯，奋不顾身向城头冲去，将守城的官军，杀得抱头鼠窜，顿时让谢安亭大吃一惊。

    城下的义军将士，见姜洪涛一马当先，占了城头，沿着云梯不断攀援而上，越来越多的义军人马，聚集在城头，与迎上来的官军短兵相接。

    一时间，两军将士奋勇搏杀，呐喊声，咒骂声，以及冷兵器的碰撞声，顿时交织在一起。殷红的鲜血，洒满城头，死亡负伤的两军将士，横七竖八，倒在地上，其情其景，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