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涪陵鏖战
从白公祠回到县衙,长江洪水已经退去。
张献忠带领义军将士,冒着蒙蒙细雨,踏上前往四川的征程。从忠州溯江而上的船队,经过连续七天航程,终于抵达涪陵城下。
涪陵,位于长江和乌江交汇处。
因乌江古称“涪水”,而巴国王陵多在这里而得名。
春秋战国时,曾为巴国国都。秦昭王三十年,置枳县,历来为州郡治所。
张献忠得知涪陵守将,是明朝属将曾英时,不敢有丝毫懈怠,除派出人马察看涪陵官军动静,连忙命义军人马,驻军于涪陵城外,依山傍水的山坡下。
曾英,字彦侯,福建莆田人,幼年随父亲到成都做官,为人倜傥有武才,曾任守备等职。
三个月前,张献忠兵至瞿塘峡巫山地界,因疏于防范,遭到曾英设伏阻击。
前几天,张献忠船队行至忠州附近,又遭到曾英水师突然袭击,焚毁舟船达百余艘,伤亡将士千余人。
曾英见张献忠来势汹汹,领兵退回涪陵城,希图以涪陵为依托,阻滞义军人马西进。
有鉴于此,远道而来的张献忠,不得不谨慎行事,以免遭受不应有的损失。
张献忠刚刚走进大营,见李继伟与一位年轻将领,正在辕门内窃窃私语,连忙大步走了过去。
李继伟见张献忠前来,连忙将涪陵的情形,向张献忠细细禀报:“大王,末将得知,官军守将赵荣贵,不战而逃。参将曾英,已经将平西坝守军,调往涪陵城内。涪陵城里,只有曾英五千人马。只是涪陵,城高壕深,怕是易守难攻啊!”
张献忠听罢李继伟的话,看着不远处默不作声。
虽然张献忠与曾英,有过两次短兵相接,却没有发生大规模交战。尽管这样,曾英在张献忠心里,已经投下些许阴影,知道曾英,不是善茬。
平西坝,是涪陵长江中,一个无人居住的岛。
从古至今,岛上只有一座兵营,由朝廷派官军驻守。
因岛四周环水,且风景独好,呈现一片烟波浩淼,高峡平湖的景象,素有长江明珠,人间仙岛,江心绿宝石的美誉。
“大王,末将以为,虽然涪陵城高壕深,易守难攻,尽管曾英再是厉害,也只有区区五千人马,一定不堪一击。”年轻将领大步上前,接着禀报涪陵的情形。
年轻将领,姓崔,名志雄,李继伟麾下大将,素以攻坚克难著称,在义军将领中,素有“崔猛将”的美誉。
张献忠看着崔志雄,连忙“哈哈”笑了笑:“崔将军得对!即使曾英再是厉害,也只有区区五千人马!献忠有数十万大军,踏平涪陵城,是有足够把握的。”张献忠看了一眼李继伟,笑着向大营外,慢慢走去。
当春夏之交的涪陵城,笼罩在晨曦的薄雾之中时,城外山坡上和密林里,成千上万的义军将士,犹如潮水般,向涪陵城发起攻击,让守城官军大吃一惊,连忙龟缩在城墙上,不敢有所造次。
“曾、曾将军!流、流寇开始攻、攻城啦!”副将刘勘见义军来势汹汹,早已经吓得魂飞魄散,跌跌撞撞来到曾英大营,结结巴巴禀报军情。
正在梦里的曾英,突然从床上一跃而起:“流寇果然到了涪陵城。快快传本将之令,据险死守涪陵城。凡怯战后退者,杀无赦!”
曾英一边话,一边掀开被子披衣起床,提剑连忙走出大营,径直来到南门城楼,观看义军攻城态势。
曾英见义军攻势屡屡受挫,捋了捋颚下的长须:“涪陵是长江重镇,即使守城人马不足,也可以让流寇,退避三舍。”
曾英本是川中名将,与张献忠打过多次交道,见义军进攻受挫,不禁洋洋得意。
“曾将军得对!流寇仗着人马众多,希图以人海战术,拿下涪陵城,倒是有些异想天开。”副将刘勘已经从慌乱中,慢慢回过神来,上前恭维着曾英。
刘勘虽然是副将,却是徒有其名的无用之辈,见义军来势凶猛,吓得不知所措。见曾英讥笑义军,强打精神,附和着曾英。
“虽然流寇一时半会儿,还攻不破涪陵城,但因城内大军兵力不足,破城是早晚的事。本将以为,为今之计,要做好随时撤出涪陵城的准备,以防万一。”曾英看了看城外,顿时若有所思。
曾英为人倜傥有武才,每战必是冲锋在前,所向披靡,在川东一带享有盛名,人称“曾公子”。
面临强敌压城,即使是享有盛名的曾英,也不敢稍有懈怠。为今之计,是谋划好自己的退路。
“大王,涪陵城经曾英多年打理,城高壕深,且有重兵把守,怕一时半会儿,也攻不下的。”汪兆麟与张献忠,并排站在城外山坡上,不无忧虑望着刘威,指挥义军攻城情形。
汪兆麟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义军远道而来,立马就投入攻城之战。官军以逸待劳,却依城防守。大军要想一鼓作气,拿下官军防守严密的涪陵城,谈何容易。
自清晨开始,两个时辰已经过去,义军义军发起六次攻势,均没能凑效而败下阵来。见此情形,身为谋士的汪兆麟,不免有些沉不住气,一言不发,闷闷不乐,独自在崎岖的山坡上,悻悻然走来走去。
张献忠看了看汪兆麟,随之笑出声来:“涪陵城防,再坚不可摧,城里守军,毕竟不足五千人。如果不出献忠所料,明天的此时此刻,涪陵城已经落入献忠之。”
时至黄昏,义军的攻势,慢慢停了下来。夕阳下,位于长江北岸的涪陵城,虽然没有两军厮杀的场面,却依然浓烟滚滚。
城墙上,稀稀落落的官军,三三两两,走来走去。城外,义军人马慢慢退了回去。远处的义军营帐旁,人影幢幢,炊烟袅袅。
曾英站在城楼上,看着夕阳下,连绵不绝的义军营帐,长长舒了一口气:“这么多的流寇,是要将涪陵城,淹没了不成?再这样下去,凶多吉少啊!”
曾英毕竟老谋深算,一边看着远处义军营帐,一边盘算怎么应对眼前局面。
在川东南一带,除重庆有官军防守之外,只有涪陵曾英的少量人马。
如果在涪陵孤注一掷,让流寇围得水泄不通,到时候将插翅难逃。曾英绝不是无能之辈,思索着逃出涪陵城为上策。
义军的中军营帐,扎在城东的高坡上,背靠一座山梁,坡下有几户人家,人家北边有溪流过。
溪两旁,是已经抽穗的麦地,以及一人高的玉米地。低矮的田埂旁,满是盛开的野花,在微风中,不停摇曳。
张献忠与刘威站在山坡上,看着夕阳下朦胧的涪陵城,议论着今天攻城的情形。在张献忠看来,大军进攻虽然受挫,也摸清了曾英的底细。
“看来,今天的试探性攻击,已经有了成效。”张献忠看着朦胧的涪陵城,脸上呈现出隐约的笑容。
“末将今天在城东观战,只见守城官军中,有穿着百姓衣衫的人,不断摇旗呐喊,官军人马却寥寥无几。只是城楼太高,多次攻击,难以奏效。”刘威看着远处的涪陵城,心情顿时沉重起来。
缤纷的夕阳,已经慢慢落下。
一抹晚霞,透过薄薄的云层,将霞光洒在浩瀚的长江上。滚滚长江水,在霞光辉映下,像一条褶褶生辉的银链,泛着银银的亮光。
张献忠见天色已晚,看着远处的涪陵城:“时辰已经不早,还是回营去,再议议吧!”眼前攻城的情形,因暂时受阻,停了下来。
张献忠知道,涪陵的情形十分蹊跷,只得耐着性子,静观其变。
张献忠饥肠辘辘,与刘威等回到营帐,见方木桌上,已经摆满丰盛菜肴。
因近几天战事频繁,难得吃上一口热汤好饭,见菜肴已经端上桌,张献忠与将领们,已经跃跃欲试。
“燕儿见大王与将军们,十分的辛苦,与婉儿商议,炒了几个菜,让大王和将军们,喝上几杯老酒,解解乏,也过过酒瘾。”刘燕见张献忠,站在桌旁,连忙微笑着迎上前。
汪兆麟看着桌上的菜肴,连忙摸了摸后脑勺:“两位嫂子,备了这么多好菜,末将今夜要陪大王,一醉方休!”汪兆麟一边话,一边看了看崔婉。
崔婉悄悄瞪了一眼汪兆麟,却将目光投向张献忠。
在崔婉眼里,汪兆麟的目光,有些不清道不明,每每见到崔婉,总是色眯眯的,让崔婉一旦见之,有种厌恶的感觉。
汪兆麟原本对崔婉,还有一些念想。
自从崔婉做了张献忠妾,汪兆麟心里的念想,已经无影无踪,只是每每看见崔婉,就有种异样的感觉和情怀,巴望着与崔婉上几句话。
哪知道,崔婉故意不理汪兆麟,让汪兆麟讨了个没趣,只得打消了搭讪的念头。
刘威看着神情沮丧的汪兆麟,也连忙打开了话匣子:“汪将军倒是想喝酒,见了美味佳肴,犹如闻到酒香。不知道今夜汪将军,究竟喝得了几杯酒?”
汪兆麟见不拘言笑的刘威,也调侃汪兆麟,有些吃惊地笑了笑:“如果大王有酒的话,末将喝上一坛老酒,倒也是不会醉倒的。”
“燕儿,快快将献忠那两坛‘女儿红’,悉数抱来!今晚有将军们作陪,献忠也要解解馋!”张献忠走到营帐外,看着正在忙碌的刘燕。
张献忠话音刚落,大腹便便的崔婉,已经吃力地抱着酒坛子,颤颤巍巍,出现在张献忠面前。
“大王,‘女儿红’抱来啦!婉儿今晚与姐姐,为大王斟酒吧!”崔婉见张献忠转过身来,连忙笑盈盈地打着趣。
张献忠连忙大步上前,接过崔婉怀里的“女儿红”,顿时怜香惜玉,连忙怪嗔不已:“婉儿已经六个月身孕。如果动了胎气,让献忠怎么办啊!”崔婉看着诧异的张献忠,连忙满含热泪点了点头。
刘燕偷偷看了一眼崔婉,又看了看怪嗔连连的张献忠,心里顿时感觉酸酸的,连忙转过头去继续忙碌。
虽然崔婉在纳为张献忠妾前,刘燕对张献忠信誓旦旦,此时见崔婉与张献忠,卿卿我我,情义缠绵,心里依然不能平静,只得将那份醋意,深深埋藏在心里。
当两坛“女儿红”,已经所剩无几,张献忠与汪兆麟等,依然海阔天空,谈论着涪陵之战时,李继伟气喘吁吁,突然走进营帐。
“大王,据探子回报,李自成占了北京城,崇祯在紫禁城北面的煤山,上吊自尽啦!”李继伟完话,端起一杯“女儿红”,仰脖一饮而尽。
早在长沙决策西进四川时,张献忠隐隐感觉,李自成如果占了陕西,有北上山西,进而觊觎京畿的图谋。
没想到,那时的感觉,居然这么快,变成了现实。虽然朝廷在京畿,拥有千军万马,但在李自成的攻击下,居然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困在紫禁城的崇祯,在走投无路之下,只得上煤山,了却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