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地道攻城xinHai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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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不知什么时候,天空下起了雨。

    细细的雨丝,像透明的纱帘,在晨色之中,为重庆府巍峨的城墙,平添几分的妩媚和厚重。

    南纪门的四周,出奇的寂静。

    飘飘落下的雨滴,落在树上的“沙沙”声,竟然成了世间唯一的响动。

    烟雨朦胧的江面,碧绿苍翠的山坡,竟然呈现一片朦胧。即使江里的扁舟,只能听得艄公的号子,却不见艄公的背影。

    墙上守卫的官军将士,蹲在墙角打打盹,却突然听见城墙下,传来“叮咚叮咚”的挖墙声。

    一位年轻兵士,蹑蹑脚走到城墙边,悄悄探头向下一看,顿时大声嚷了起来:“流寇在挖城墙啦!流寇在挖城墙啦!”

    兵士凄厉的呐喊,惊醒了梦中的兵备副使陈纁。

    义军猛攻南纪门以来,陈纁一直在南纪门督军,指挥官军打退义军多次进攻。

    陈纁虽然只是兵备副使,也是见过大世面。护送朱常浩离开汉中,躲避李自成义军,只得陷于成都。

    不想,朱常浩执意前来重庆,却遇张献忠,从武昌进军四川,不得不困于重庆。眼见流寇来犯,陈纁自告奋勇,守卫南纪门。

    陈纁听罢兵士呼喊流寇挖墙,连忙翻身起床,一边披衣,一边提剑,急匆匆来到南纪门。

    “何人嚷着流寇挖城墙?流寇究竟在哪里?快提灯笼来,让本将看个究竟!”陈纁连忙分开众人,看着黑黢黢的城墙,气呼呼厉声吩咐。

    连日来,陈纁见流寇攻城受阻,心里不禁宽慰了几分,想必眼前的局面,过些时日,就会有所改观。

    哪曾想,流寇居然异想天开,打起挖城墙攻城的鬼主意。

    “将军,流寇在那边城墙下呢!声音是从那边传过来的。”一位年老的兵士,指了指城墙拐角处。

    陈纁借着灯光定睛一看,见雨丝中的义军将士,正在不远的城墙边,挥汗如雨,奋力挖墙角。

    城墙建在山坡石头上,发出“叮叮当当”,铁镐碰击石头的响声。响声在凌晨寂静的城墙边,显得格外响亮和清脆。

    陈纁知道眼前的城墙,建在山坡的石头上,心里顿时有了几分安稳:“流寇还以为,挖地道能炸塌城墙,真是白日做梦!只要有本将在这里,流寇纵然使尽浑身解数,都不能跨进南纪门半步。诸位将士,快快用剑矢,从城楼上居高临下,轮流攻击流寇便是。”

    守城官军听罢陈纁的话,慢慢放下心来:“将军得对!谅那些流寇,也奈何不得南纪门的。”

    守城官军越战越勇,飞蝗般的箭矢,向墙下的义军掷去,义军伤亡惨重,纷纷作鸟兽散。

    陈纁转身回到营帐,将一杯老酒一饮而尽:“可恨的流寇,竟然扰了陈纁的美梦!”陈纁完话,将酒杯一扔,倒床补觉而去。

    雨后的夜空,空气清新,星星满天。一轮圆圆的明月,将皎洁的光芒,尽情洒在潮湿的地上。

    白日里腥风血雨的南纪门,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只是带着血腥味的潮湿空气,顺着江边的阵阵晚风,徐徐吹了过来,让人感觉一丝的凉意。

    墙边一人高的草丛中,蟋蟀有节奏的喧嚣声,依然窸窸窣窣,此起彼伏,仿佛忘记了刚刚停下的生死争战。

    脱下战袍的张献忠,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与刘威汪兆麟等将领,商议眼前攻城的情形。

    经过一天的连续征战,刘威已经疲惫不堪,坐在潮湿的地上,嚼着一块黄灿灿的玉米饼:“这么难攻的重庆府,是末将多年,没有见过的硬仗。眼前大军与官军,处于胶着状态,真让人心烦啊!不知汪将军有什么高见?”

    张献忠看了一眼刘威,转头看着月色中的南纪门,也轻轻叹了一口气:“看来,南纪门的城墙下,铺着大石头呢!要想挖地道炸城墙,是难上加难啊!”

    昨晚开始的攻城之战,因官军据城抵抗,居然毫无进展。张献忠集思广益,采取挖掘城墙,填埋炸药攻城。

    又因挖掘地点为石头地基,挖掘城墙填埋炸药工程,不得不停了下来。

    眼见数十万大军,齐聚府衙城下,张献忠见刘威心急如焚,趁着难得的休战间隙,聚在一起,商议良策。

    汪兆麟看了看张献忠,目光投向南纪门方向:“大王可以再派些人马,在几处城墙拐角处,探探城墙地基的状况。如果地基没有基石,就可以有的放矢,开挖城墙填埋炸药。”

    张献忠回过头来,看了看汪兆麟,又看了一眼身旁的刘威,不禁“哈哈哈”笑了起来:“汪将军这个主意很好。献忠以为,不妨先试一试再。不知刘将军以为如何?”

    刘威连忙站起身来,走到张献忠身旁,看着得意洋洋的汪兆麟:“末将以为,只能这样。且看效果究竟怎么样,再作打算吧!”对汪兆麟的提议,刘威心里将信将疑。

    凌晨,天刚破晓,义军加强对南纪门的攻击,将官军的注意力,吸引到南纪门方向。

    同时,派出的三路人马,按照事先吩咐,冒着官军人马的袭击,前往城墙各处细细探寻。午时三刻刚刚过去,探得通远门城墙地基,全是松软的泥土构筑而成。

    刘威得知情形之后,看着笑逐颜开的张献忠:“大王,眼下可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待城墙下的地道挖好,不愁重庆府,打不下来?”

    “这样来,是天助吾等也!传令,火速调集人马,前往通远门,连夜在城墙下,开挖地道,不得有误!”张献忠狡黠地笑出声来,看了看通远门方向。

    几天来的浴血鏖战,张献忠颇感疲惫懊丧。

    得知通远门城楼地基,是由泥土夯实而成,便于开挖地道,安放炸药,怎能不让张献忠,惊喜万分呢?

    原本冷冷清清的通远门,隔夜之间,人声鼎沸,刀光剑影。一场从未有过的生死之战,竟然在通远门突然爆发。

    张献忠在调兵遣将,猛攻通远门的同时,在通远门城墙的拐角处,由身强力壮的将士,组成一支敢死队,连夜开挖地道。

    因城墙地基土质松软,地道掘进速度加快。几至后半夜时,地道已经延伸至城墙内。

    陈纁得知张献忠猛攻通远门,顿时知道大事不好,连忙调集城内守军,全力增援通远门。

    烈日下的通远门,战火熊熊,杀声震天,双方将士喊杀声震耳欲聋,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血腥味。

    逼仄的通远门,成为重庆府衙,攻坚战的主战场,两军将士的鲜血,血流成河。

    重庆府衙里,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恐怖气氛。

    王行俭站在府衙大厅窗户旁,透过居高临下的窗户,可见几艘船顺江而下。船荡起的微微浪花,即使站在窗户旁,依然看得清清楚楚。

    王行俭无暇欣赏窗外的恬静景色,转头看着愁眉苦脸的陈士奇:“重庆府的局面,已经十分危急。陈大人可否重新考虑,张献忠的提议,为保城里大军百姓安危,打开城门,迎张献忠进城?”

    此前,陈士奇断然拒绝张献忠招降提议,这时听罢王行俭再次提起这事,顿时心烦意乱,恼怒万分:“王大人如果被张献忠吓破了胆,这个时候,可以前去通远门降了便是,何必在这里唠唠叨叨的?”

    王行俭被陈士奇,呛得哑口无言,连忙轻轻摇了摇头,沮丧看着通远门的滚滚浓烟,默不作声倚靠在窗户旁。

    王行俭知道陈士奇固执,听不进只言片语,顿时感觉心灰意冷,只得倚着窗户悄悄叹气。

    高傲的朱常浩,倚靠着身旁的茶几,百无聊赖,闭目养神,对眼前的局面,懒得过问,静待事态的变化发展。

    王行俭见朱常浩颓废,连忙走到朱常浩身旁:“张献忠就要攻进府衙,千岁还有心思,打瞌睡吗?真是沉得住气啊!”

    朱常浩毕竟是王爷,王行俭本应唯唯诺诺,这时却讥诮问话,以期发泄心里的愤懑。

    朱常浩慢慢睁开双眼,看着窗外滚滚东去的长江水,站起身来惨淡地笑了笑:“原以为到了重庆,就万事大吉。没想到,真是出了虎口,又入狼窝啊!本王霉运当头,只好听天由命啦!”

    朱常浩无聊地踱了几步,又慢慢回到茶几旁,索性继续闭目养神,不再看王行俭一眼。

    王行俭看了看朱常浩,转身看着窗外的夏日景色:“坊间传闻,张献忠对降了的朝廷老人,历来宽宏大量而善待之。譬如张献忠大将,名叫刘威的,当年任山西永宁州守将时,降了刚到永宁的张献忠,不也是既往不咎,得到重用了吗?吾等如果降了张献忠,不至于死无葬身之地吧?”

    朱常浩轻轻叹了一口气,看着窗户旁的王行俭:“张献忠对大明藩王,历来恨之入骨。本王如果降了张献忠,怕是没有好果子吧?”朱常浩完话,苦涩地笑了笑,随即又闭上了眼睛。

    陈士奇见王行俭,劝降朱常浩,站起身来拂袖离去,却听南纪门方向,传来“轰隆隆”的一声炸响,楞在原地看着窗外。

    从通远门传来的爆炸声,顿时震得府衙大厅,晃晃悠悠,摇摇欲坠。

    墙上的尘土,突然震落下来,灰尘在大厅里弥漫着,仿佛经历一场强烈地震似的。

    陈士奇疾步走进府衙院里,见一个硕大的花盆,从花台上掉了下来,花盆的碎片摔得满地。

    一位年轻将领,急急前来禀报,流寇挖地道,炸开了通远门城墙。

    “流寇进了通远门,重庆府难逃一场血光之灾。有如这样被张献忠所杀,不如拼得个鱼死破。”恐惧之极的陈士奇,突然故作镇静,连忙跟着那位将军,向府衙外匆匆奔去。

    义军探得通远门地基,为泥土夯实之后,冒着城楼官军的箭矢弹雨,历经六个时辰连续挖掘,在通远门的拐角处,埋下大量硝铵炸药,随着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一股灰黑色蘑菇状烟云,突然之间腾空而起。

    厚重的通远门城墙,在一瞬间,被义军炸开约十余丈豁口。

    随着巨大的爆炸声浪,府衙转角处的城楼,瞬间被炸得七零八落。

    来不及躲闪的兵备副使陈纁,以及守将卞显爵李茂合等,顿时被炸得粉身碎骨。

    张献忠看着坍塌的城楼,顿时喜出望外,显得兴奋异常。

    爆炸产生的浓烟,还没有散去,义军将士如潮水般,向通远门方向涌去。

    守卫通远门城楼的官军,已经向重庆城退去,冲入城楼的义军,犹入无人之境。负隅顽抗的零星官军人马,哪里挡得住奋勇冲杀的义军将士。

    片刻之间,义军攻进重庆府衙。

    四川巡抚陈士奇,重庆知府王行俭,汉中藩王朱常浩,悉数被义军将士所擒获。

    一天的鏖战,已经结束,晴朗的天空,慢慢暗了下来。

    夕阳的余晖,穿过天空薄薄的云层,照在府衙的大殿内,照在张献忠清瘦的脸上,照得张献忠肃穆的脸颊,仿佛镀了一层金粉似的。

    在朦胧的暮色中,远处金碧辉煌的华岩寺,钟声大作,连绵悠长,经久不息。

    华灯初上。重庆府,又进入一个不眠之夜。

    张献忠走到大殿窗户边,看着华岩寺方向,转身抱起儿子健生,看着身旁的刘燕崔婉,披着夕阳绚丽的余晖,向朝天门码头走去。

    夕阳余晖中的朝天门码头,一艘艘战船扬帆起航,浩浩荡荡,航行在长江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