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笑谈古诗
张献忠走到诗屏前,看着苍劲有力的柳体,却听身后的汪兆麟轻声细语:“大王,这就是欧阳炯的长诗,题景焕画应天寺壁天王歌呢!”汪兆麟一边话,一边指着诗屏上的长诗。
张献忠还依稀记得,当年私塾先生,在讲到唐僖宗,避黄巢之乱幸蜀时,曾经为寺庙取名“应天寺”,以及欧阳炯的长诗题景焕画应天寺壁天王歌的情形。这时身临其境,不觉喜出望外。
“锦城东北黄金地,故迹何人兴此寺。白眉长老重名公,曾识会稽山处士。寺门左壁图天王,威仪部从来何方。鬼神怪异满壁走,当檐飒飒生秋光。我闻天王分理四天下,水晶宫殿琉璃瓦。彩仗时驱狒秫装,金鞭频策骐驎马。毗沙大像何光辉,擎巨塔凌云飞。地神对出宝瓶子,天女倒披金缕衣。”
“唐朝著名公画,周昉毫端善图写。张僧繇是有神人,吴道子称无敌者。奇哉妙传孙公,能如此地留神踪。斜窥鬼怒双目,直倚越狼高半胸。宝冠动总生威容,趋跄左右来倾恭。臂横鹰爪尖纤利,腰缠虎皮斑剥红。飘飘但恐入云中,步骤还疑归海东。蟒蛇拖得浑身堕,精魅搦来双眼空。”
“当时此艺实难有,镇在宝坊称不朽。东边画了空西边,留与后人教敌。后人见者皆心惊,尽为名公不敢争。谁知未满三十载,或有异人来间生。匡山处士名称朴,头骨高奇连五岳。曾持象简累为官,又有蛇珠常在握。昔年长老遇奇踪,今日门师识景公。兴来便请泥高壁,乱抢笔头如疾风。逡巡队仗何颠逸,散漫奇形皆涌出。交加器械满虚空,两面或然如斗敌。圣王怒色览东西,剑刃一挥皆整齐。
腕头狮子咬金甲,脚底夜叉击络鞮。马头壮健多筋节,乌觜弯环如屈铁。遍身蛇虺乱纵横,绕颔髑髅干孑裂。眉粗眼竖发如锥,怪异令人不可知。科头巨卒欲生鬼,半面女郎安儿。况闻此寺初兴置,地脉沈沈当正气。如何请得二山人,下笔咸成千古事。君不见明皇天宝年,画龙致雨非偶然。包含万象藏心里,变现百般生眼前。后来画品列名贤,唯此二人堪比肩。人间是物皆求得,此样欲于何处传。尝忧壁底生云雾,揭起寺门天上去。”
张献忠毕竟上过几年私塾,驻足观看着欧阳炯的长诗,连忙情不自禁念出声来。
汪兆麟待张献忠念完长诗,不露声色轻声恭维:“大王念欧阳炯的长诗时,兆麟觉得大王,颇有种‘异代诗人音韵通’的感觉。诗里所描绘的情形,仿佛就在眼前。”
张献忠回望汪兆麟一眼,顿时不觉笑出声来:“汪将军倒是对欧阳炯的诗,有所领悟。如果按照汪将军这样,献忠以为题景焕画应天寺壁天王歌,也堪称应天寺一绝。”
汪兆麟听罢张献忠的话,连忙唯唯诺诺称是:“大王得好,应天寺在蜀地寺庙里,也堪称一绝呢!”
张献忠被汪兆麟夸奖,有些飘飘然的感觉:“自古蜀地多庙宇,这话可是不假呢!”
成都平原的又一场大雨,将城外低洼地带,淹得波涛滚滚,一片汪洋。狼藉不堪的地面上,到处是洪水留下的残迹。
天空虽然开始渐渐晴朗,但从岷江上游奔涌而来的洪水,依然没有丝毫退去的迹象。
前天,两路大军在牧马山会合之后,展开了对成都府的围攻。
不料,天公不作美,连绵不绝的义军营帐,也浸泡在尺余深的雨水之中。
张献忠和刘威汪兆麟,站在城北的石斛山上,看着雨后一片湛蓝的天空。
炙热的骄阳,洒在湿漉漉的草地上,腾起的股股湿热空气,让人顿觉闷热难耐。
石斛山,位于成都北门外约十里地,是南北走向形状奇特的山丘,由首尾相顾的两个山头所组成。
因石斛山,远观近似迎春展翅,翘首远望的凤凰,故而又名“凤凰山”。
因凤凰山,地处成都附近,且地势较高,便于观察,故而成为义军的大本营。
几天来,尽管义军的攻城,受到天气的影响,但见近在咫尺的成都府,张献忠倒是没有丝毫埋怨。
从湖南长沙一路杀将而来,所有的苦和累,已经不算什么,待打下成都府之后,义军有了立足之地,可以安安稳稳稳,过过平静的日子。
如此而来,张献忠在成都府,建立大西国的梦想,已经水到渠成。
刘威站在张献忠身旁,看了看成都府方向:“大王,派进城里的将士,已经带回话来,只等大军做好攻城准备,届时里应外合,一举拿下成都府。”
刘威的战袍,已经被汗水湿透。白花花的汗渍,显得十分扎眼。
战袍上,一股酸酸的汗味,飘在潮湿的空气中,让人闻之,隐隐作呕。
“眼前的情形,只是天公不作美。待天气晴朗之后,再攻击成都府,也不迟啊!”张献忠回望了刘威一眼,脸上露出志在必得的神情。
据太平寰宇记记载,成都是借用西周建都的历史经过,取周王迁岐“一年而所居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而得名蜀都。
蜀语“成都”二字的读音,就是蜀都。
“‘成’者‘毕也’‘终也’”。成都的含义,“就是蜀国‘终了的都邑’,或者‘最后的都邑’。”
又据史书记载,大约在公元前五世纪中叶,古蜀国开明王朝九世时,将都城从广都樊乡,迁往成都,构筑城池。
由此可见,成都建城史,可以追溯到二千一百年之前。
对于眼前的成都府,张献忠并不陌生。
早在柳树涧上私塾时,私塾先生提起在陕西的“天府之国”汉中时,也讲到了四川的成都府,自古以来也称“天府之国”。
只是那时的张献忠,毕竟还是懵懂少年。而这时的张献忠,已经是一位顶天立地的义军领袖,知道成都在四川的地位的。
如今,站在成都附近的石斛山上,看着远处连绵不绝的城墙,张献忠的心里,不禁感慨万千。
张献忠轻轻叹了一口气,走到一棵千年古柏下,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汪兆麟:“汪将军可是知道,眼前的成都府,究竟有哪些闲情轶事?不妨讲来一二,让献忠也解解闷儿!”
连几天来,张献忠被眼前的洪水,闹得百无聊赖,想着法子,打发无聊时光,见汪兆麟站在身旁,也想找个乐子,乐一乐。
汪兆麟斜眼看着刘威,连忙凑到张献忠耳边:“大王如果想听成都的闲情轶事,不妨听末将细细讲来吧!”
自从离开长沙之后,汪兆麟时时处处,诌媚于张献忠,让刘威屡次观之,大为不快。
刘威见汪兆麟神秘兮兮,不觉皱起了眉头,走到一棵树旁,远眺着隐隐约约的成都府。
张献忠心里十分烦闷,身为谋士的汪兆麟,知道得清清楚楚,就学着古人的腔调,讲起成都的趣事:“大王知道发生在成都府,古人卓文君与蔺相如的轶事吗?”
未先笑的汪兆麟,之所以提起卓文君蔺相如,都是欣赏古人的爱情故事,也想在刘威面前,卖弄个关子。
汪兆麟在心里暗暗想,刘威是一员武将,怎么会知道古代年轻男女,是怎么谈清爱的呢?
刘威听罢汪兆麟的话,连忙悄悄走到张献忠身旁,狡黠地看着欲言又止的汪兆麟:“汪将军想让大王,听听卓文君与司马相如的爱情故事?汪将军也是过来人,讲一讲卓文君与司马相如,倒也是无妨的吧?”
刘威素来与汪兆麟,少有交流,感觉汪兆麟所的话,大都不着边际,口若悬河,以免引起一些不愉快。见汪兆麟又在卖关子,连忙微笑着打趣一句。
“刘将军也知道卓文君,与司马相如的轶事?看来,卓文君与司马相如的爱情故事,还真是家喻户晓呢!”汪兆麟吃惊地看了看刘威,连忙悻悻然取笑一句。
在汪兆麟眼里,刘威是木纳人,哪有情趣听那些花边新闻。没想到,刘威却趁这个会,出其不意,将了汪兆麟一军。
“献忠上私塾时,听私塾先生讲过卓文君,写给司马相如的那首诗,不知道汪将军,是否记得?如果还记得,不妨细细讲来,让献忠也听听吧?”张献忠看了看汪兆麟,一时来了兴致。
张献忠知道,卓文君与蔺相如的爱情故事,发生在一千六百年前西汉时期,也想借这个会,考一考谋士汪兆麟的学识。
刘威对张献忠的提议,以为是一个好主意,连忙看着汪兆麟笑了笑,想看看汪兆麟怎么搭话。
汪兆麟毕竟是满腹经纶,见张献忠兴致很浓,连忙饶有兴趣倚着树干,摘了一棵蒿草叼在嘴里,对着刘威微闭双眼,回忆着卓文君,与蔺相如的爱情故事,郎朗谈起那首脍炙人口的奇诗。
“据西京杂记记载,司马相如二赴长安,不久官运亨畅,高官得做,骏马得骑,想娶一位茂陵的女子为妾。身在成都的卓文君,听到从长安传回的消息,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及至凌晨时分,卓文君方才写下叫白头吟的诗:‘白头吟:皑如山上雪,皓如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不久,卓文君又写了一封长信,让仆人带给长安的司马相如,那日日望君归的焦急心情,尽情流露在那封信的字里行间。司马相如接信之后,不加思索,回了十三个字的书信:即‘一二三四五六七**十百千万。’”
“卓文君是饱读诗书的才女,见到信里那十三个字,只有百千万,唯独没有‘亿’,知道无‘亿’,是‘无忆’和‘无意’,也就知道司马相如,对卓文君已经无意。卓文君既非常伤感,又深感失望,连夜回了两首有名的数字诗。卓文君把司马相如的十三个字,正着写一遍,又反着再写一遍。”
“正着的一首:‘一别之后,二地相思,又是三四月,又谁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百般思想,千般系念,万般无柰把郎怨。’”
“反着的一首:‘万言千语不完,百无聊赖十依阑,九月重阳看孤雁,八月中秋月圆人不圆,七月半烧香秉烛问苍天,六月伏天人人摇扇妾心寒,五月榴花如火偏遭冷雨浇花端,四月枇杷未黄,妾欲对镜心已乱,急匆匆,三月桃花随水转,飘零零二月风筝线儿断,唉!郎呀郎!恨不得下一世,夫为女来妾作男。’”
“司马相如以为,十三个字的信,一定能难倒婆姨卓文君。哪曾想,卓文君回信,竟然是这么神速,赶忙拆开扫了一眼,突然之间,就傻了眼,顿时感觉大事不好。读罢回信的司马相如,顿感十分羞愧,觉得对不起才华横溢,多情多义的婆姨卓文君,终于以高车驷马,回成都登门迎接卓文君去长安。从此以后,司马相如与卓文君,恩爱如初。”
“司马相如,字长卿,蜀郡成都人,好读书,善弹琴,风流洒脱,擅长写赋。司马相如落魄时,投靠时任邛崃知县的好友王吉,结识了当地富豪卓王孙。那时的卓王孙,恰好有一丧偶待嫁女儿,不仅会写诗作赋,而且精通古琴。这位奇女子,正是卓文君。”
“在一次晚宴上,司马相如一曲凤求凰,俘获了精通音律的卓文君芳心。当晚,司马相如用重金,收买卓文君身边仆人,将爱意传达给卓文君。孀居多年的卓文君,乔装打扮连夜出逃,与司马相如一道,私奔至司马相如老家成都。”
“美人在怀的司马相如,让卓文君当街卖酒,通过姿色招徕顾客。卓王孙得知消息之后,感觉有损商界大佬颜面,于是送去诸多重金银两及嫁妆,让卓文君与司马相如,邛崃的大酒楼,体面成婚。”
汪兆麟的话音刚落,张献忠连忙接过话头:“据献忠所知,李商隐杜工部蜀中离席诗中,有‘美酒成都堪送老,当垆仍是卓文君’一句!陆游寺楼月夜醉中戏作诗中,也有‘此酒定从何处得,判知不是文君垆’呢!据成都府那个叫琴台路的地方,至今还有流传着当年,文君当垆的传奇故事。不知这事,是真,还是假?”
刘威见张献忠与汪兆麟,笑逐颜开,你来我往,看着远处的成都府:“待大军进了成都府,末将愿与汪将军一道,陪大王去琴台路,看个究竟,倒也了却一番心愿。”
汪兆麟看着张献忠刘威,连忙笑盈盈地朗声一句:“刘将军的主意很好,不知大王意下如何?”在汪兆麟的眼里,不知道在哪里的琴台路,一定是成都府的繁华地带。如果有了闲暇,去看看琴台路,又何尝不可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