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棋高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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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的余晖,渐渐散去,晴朗的天空,新月初上。夜空中,稀稀落落的群星,依然闪闪烁烁。

    回到将军衙门的龙文光刘佳胤,已经饥肠辘辘,几杯浓烈的“锦江春”,和着麻辣鸡块下肚,就将几日来的烦恼,抛到了九霄云外。

    龙文光和刘佳胤的嗜好,不是到茶楼搓麻将,就是去烟花柳巷逛春楼,这时不得不无聊对饮,以排解心里挥之不去的惆怅。

    “刘将军可是知道,杯里的‘锦江春’这么爽口,究竟有什么来历?”龙文光将酒杯拿在里,问对面的刘佳胤。

    不胜酒力的龙文光,已经兴奋异常,对杯里的“锦江春”,颇感兴趣。

    其实,龙文光初来乍到成都,对刘佳胤已经颇有好感,尤其眼前成都府局势危急,诸多事项,还得依赖刘佳胤,就有话无话,问起“锦江春”的来历。

    刘佳胤和龙文光,是首次对饮,见龙文光问起“锦江春”的来历,顿时兴趣盎然:“龙大人有所不知,成都酿酒业,兴盛发展于两汉,源远流传至唐宋时期,及至前朝中期,达到巅峰。唐宋时的名酒‘锦江春’,产于成都东门外灈锦江畔。以‘新泉’‘薛涛’两口井优质泉水为水源,采用作坊传统工艺精酿而成,是远近闻名芳香四溢的佳酿呢!”

    “不知道文人冯家吉,在薛涛酒一诗中,所咏的那句‘枇杷深处旧藏春,井水流香不染尘’,是否指的是眼前的‘锦江春’?”龙文光听罢刘佳胤介绍,连忙指着杯里的锦江春。

    龙文光虽然不胜酒力,却对成都名酒,略有所闻,尤以对“锦江春”,意欲刨根究底,想从中知道更多的逸闻细节。

    “龙大人得对!冯家吉所的‘枇杷深处旧藏春,井水流香不染尘’,指的就是‘锦江春’呢!‘锦江春’久负盛名,延绵数百年之后,依然终年门庭若市,沽客络绎不绝。”刘佳胤醉眼朦胧,看着醉意渐浓的龙文光,滔滔不绝站起身来。

    龙文光看着踉踉跄跄的刘佳胤,连忙端起酒杯走上前去:“刘将军这话当真?如果真是这样,文光就一饱耳福啦!”刘佳胤苦笑着看了看龙文光,与龙文光一饮而尽。

    初上的新月,已经沉下西边天际。

    窗外黑黢黢的,只有几颗闪烁的星星,挂在深邃的夜空,显得异常孤单寂寥。

    龙文光刘佳胤,双双醉醺醺,和衣睡去。

    晚风吹着两扇窗棂,发出轻微的声音,在静悄悄的黑夜里,幽幽回荡着。

    龙文光刘佳胤的鼾声,仿佛远方沉闷的雷声,在府衙厢房里,此起彼伏,惊得窗外“啾啾啾”的蟋蟀,突然没有了一丝的声息。

    昨夜的一场大雨,直到凌晨时分,方才慢慢停了下来。乌云低垂的天空,依然灰蒙蒙的。

    被义军围困的成都府,在烟雨朦胧中,影影绰绰。

    关闭的城门外,只有几位乡民徘徊着,等待城门开启的时刻。

    站在城楼上的守军,慵懒地看了看城外,转身隐没在城楼里。

    一只黄褐色的猫头鹰,“呼啦啦”扑打着翅膀,停息在城楼旗杆旁,两眼看着城外的乡民。

    激战前的宁静,是短暂的,也是极其可怕的。

    当北门外昭觉寺的钟声,刚刚敲响三下时,义军将士对成都府的进攻,突然拉开了序幕。

    见义军将士蜂拥而来,城门口徘徊的几位乡民,突然惊慌失措,“呼啦啦”作鸟兽散,逃得无影无踪。城楼上,守城官军奔来跑去,惊恐地呼喊着:“流寇攻城啦!流寇攻城啦!”

    张献忠身披战袍,右握着佩剑,站在城北石斛山上,看着远处发起攻击的将士们。

    在张献忠心目中,四川地大物博,物产丰富,人杰地灵,文化底蕴丰富,如果拿下成都府,可以成都为根据地,建立雄踞四川的大西国,届时偏安一隅,过上几天舒坦日子。

    两个时辰已经过去,依然没有胜利的消息。

    张献忠依然站在山坡上,心急火燎,看着城北方向。

    城北是义军的主攻方向,也是守城官军的防御重点,故而城北城楼的争夺,显得十分激烈,以致两军将士,在城楼的拼死厮杀,张献忠看得请清楚楚。

    “大王,攻城之战已经开始。只是城墙太高,将士们无论如何,也攻不上去。眼前的成都府,又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李继伟已经来到张献忠身旁,气喘吁吁,看着烽火连天的战场。

    “且不管城外的攻势状况,城里的情形究竟怎么样?前天去灌县都江堰的人马,是否已经到了都江堰?”张献忠看了一眼李继伟,问起城里城外的义军部署。

    李继伟看了看张献忠,转头看着西边天际:“大王大可放心。据从灌县传回的消息,江将军杨将军带领的两万骑兵,已经于前天傍晚,抵达都江堰部署完毕,确保都江堰万无一失。城里的探子回报,成都府流言四起,守军士气低落,民众惊恐万分,传言大王大军,已经将成都府,围得像铁桶似的,千年古城成都,已经不保。”

    义军刚刚围住成都府,潜入成都府的探子回报,有人向龙文光刘佳胤出主意,可以派出一支精干人马,前往数十里外的都江堰,掘开都江堰内江河水,水淹张献忠攻城人马,打破张献忠攻城图谋。

    张献忠的人马,大都来自不习水性的北方。

    如果能掘开都江堰,汹涌而来的河水,一旦流入城外护城河,岂不会水淹七军,阻挡张献忠的进攻?龙文光听罢,顿时不禁喜出望外,连忙与刘佳胤商议这事。

    不料,这事刚刚有些眉目,不知不觉走漏风声,让张献忠不禁一惊,吩咐大将姜洪涛杨勇,带领两万骑兵,连夜赶往都江堰,以挫败龙文光刘佳胤,水淹义军的图谋。

    早在义军围困成都府之前,张献忠派出大量人马,化装成流民僧人混入成都府,散发招降字帖造谣惑众,致使守城官军和城里百姓,产生悲观失望情绪,纷纷逃离成都府。

    偌大的成都府,原本熙熙攘攘的大街巷,门可罗雀车马稀疏,要让城里人们上城楼护城,已经是天方夜谭。

    “回禀大王,江将军杨将军,从都江堰捎来消息,前往都江堰的官军,已经被将官军人马,在玉垒山以南悉数歼灭,无一漏。”当张献忠与李继伟,还在谈论眼前局面时,一位年轻将领前来禀报。

    前几天,龙文光刘佳胤采纳水淹之计,连夜在城里招募死士,冲破义军围堵,前往灌县都江堰。

    死士都是亡命之徒,既是前朝余孽,又爱财如命,听水淹流寇,连忙奋勇争先。

    龙文光刘佳胤没想到,姜洪涛杨勇带领两万精兵,已经埋伏在前往灌县的路上。可怜那些死士,还没有到达灌县境地,就被两万义军,杀得片甲不留。

    听罢挫败龙文光刘佳胤,水淹大军的消息,张献忠的脸上,露出些许难得的笑容:“龙文光刘佳胤,真是顽固不化的老鬼,居然想出这么个阴险损招,妄图阻挡献忠进城,真是一枕黄粱!”

    突然,远处成都府方向,传来一阵紧似一阵的呐喊声,原本浓烟滚滚的城楼,又有几处燃起熊熊大火,城楼方向的攻城战役,已经进入关键时刻。

    李继伟跟随张献忠多年,今天见得张献忠开怀一笑,连忙在旁打趣一句:“大明王朝已经作古,龙文光刘佳胤,居然不识时务,犹如螳螂挡车,不自量力而已。”

    张献忠已经乐不可支,连忙用力拍着李继伟肩膀:“献忠竟然在不知不觉间,感觉李将军是在附庸风雅,讲起话来,文绉绉的。”

    李继伟看着笑盈盈的张献忠,羞涩而腼腆地笑了笑:“大王这样开涮末将,让末将真有些难为情!只许大王与汪将军,附庸风雅,末将附庸一次风雅,难道还不行吗?”李继伟自己难为情是假,飘飘然,倒是真的。

    义军连续两天不断攻城,依然没有取得预期效果,终于在一场大雨来临之前,不得不将攻势停了下来。

    龙文光刘佳胤,趁义军停止进攻的会,胆战心惊站在北门城楼上,看着历经血与火洗礼的战场,顿时不觉唏嘘不已。

    龙文光将目光收回到城墙上,但见守城的官军,死的死伤的伤。

    那些箭射火烧而死的将士,横七竖八躺在城墙上。即使那些伤势轻微的将士,也满脸血迹疲惫不堪。

    龙文光看了看刘佳胤,不禁痛苦地摇了摇头:“文光与流寇,打了多年交道,再大的恶仗也打过,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惨烈的场面!”

    龙文光毕竟是文官,对腥风血雨的场景,倒也是少见多怪,禁不住悄悄流下泪来。

    “龙大人可是知道,前些时日重庆之战吗?据浮图关一役,也是异常惨烈,死伤无数。到头来,重庆府依然被张献忠,所攻陷。眼前的成都府,恐演浮图关一役的惨烈场面。故而,龙大人要有心理准备才是。”刘佳胤是一位前朝老将,经历的战斗场面已经无数,看着眼前的场面,竟然也掩面而泣,顿时唏嘘不已。

    这边厢,龙文光和刘佳胤,对守卫成都府深感忧虑。

    那边厢,张献忠与将领们,正在石斛山义军大营,议论眼前围攻成都府的情形。

    几天来,大军攻城的进展,颇为坎坷,让张献忠,懊恼不已,就想借这个难得会,与将领们商量良策。

    眼前的四川盆地,正是一年一度的雨季。

    阴雨相间的天气,让义军攻城计划受阻。如果再这样耗下去,义军的粮草给养,很快就会告罄。

    天空不断翻滚的乌云,越来越低。

    远处,黑压压的雨线,像长长的布帘,挂在天际。

    几道耀眼的闪电过后,“轰隆隆”的沉闷雷声,隐隐约约,传了过来。

    一阵强劲的大风,由远而近猛然刮起。

    屋外几棵楠木树,被大风吹得摇来晃去。树上黄色的枯叶,“呼啦啦”,落了满地。

    须臾之间,豆大的雨滴,伴随着一声惊雷,“噼噼啪啪”,落在地上。

    张献忠看了看窗外末日般的景象,回头环视了一眼将领们:“眼看三天已经过去,成都府却还在龙文光刘佳胤里。看来,得想想别的办法,方能破得了高高的城墙。好在大军已经将成都府,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纵使龙文光刘佳胤,有天大的本事,也守不住成都府的。”

    窗外疾风劲吹,树枝摇曳。划过长空的闪电,将屋里照得如同白昼。

    一阵阵的雨水,随风拍打在窗外上,“啪啪啪”的响声,犹如炒豆一般。

    “大王,末将已经派人打听过,成都府东西南北四门中,唯有西门没有护城河阻隔,且护城的壕沟接近城墙。”汪兆麟看着身旁的张献忠,连忙慢慢站起身来。

    前天午后,汪兆麟见将士们攻城失利,遂吩咐李定国等将领乔装打扮,在四个城门外,打探察看地形。

    未曾想,只有西门地形开阔,利于义军接近城墙。

    “汪将军是有心人,献忠倒是忘了这事。两天来,围着东南北三门团团转,没有想到,西门却是成都府的软肋。这样来,调整大军攻击方向,将主力调往西门,采取墙底挖洞战术,炸开厚厚的城墙,就万事大吉也!”张献忠瞄了一眼汪兆麟,心有灵犀似的,轻轻点了点头。

    又一个电光闪过之后,一声惊天动地的炸雷,在不远处轰然响起。

    惊雷的回声,在天空久久回荡着。已经了许多的雨滴,又“噼噼啪啪”,响了起来。

    顷刻之间,稀稀拉拉的雨滴,突然变成倾盆大雨。

    雨滴溅起的水雾,模糊了远处的景物。天地之间,仿佛成了雷雨的世界。

    虚掩着的窗户,飘进细细的雨丝,随着微风吹在脸上,感觉凉凉的。

    从门缝渗进的雨水,淌在地上亮晃晃的,像游走的精灵,朝着墙角,慢慢流去。

    蜡台上的烛光,像一颗跳跃的红豆,在凉风的吹拂之下,不断变换着幽幽的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