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风和稀落的鸟鸣，再听不到别的声音。

    古老参天的苍松，古老的老屋石墙，古老的石板院坝，古老高大的板栗树，一切都彰显着久远的时光痕迹，仿佛久远得无法追忆。这里唯一的主人也像是从古老的烟尘中走到自己面前的，方垆心第一感觉是孤寂，这是一个孤寂得被人遗忘的地方。

    站在院坝里，瞭望四周，目光所及极其有限，满眼皆是茂密的斑竹林。

    屋后是一座山，斑竹覆盖下，像一个绿色的大馒头。

    屋前板栗树外有一水潭，水潭外有几块不大的菜地，地里还种着白萝卜、胡萝卜、莴笋、地瓜、大头菜等，菜地周围有些果树：黑桃、柑橘、柚子、木瓜等，看着很是丰富，收获足够应付几个人在这里生活。

    菜地外地势缓缓下降，直降到几百米外的狭山沟里，对面也是绿馒头似的山坡。

    三间石墙黑瓦屋子处在不高的山坡腰上，一路走来，方圆几里路没见到过人家，离这里最近的村庄，还在翻过杨树林那山坡的另一边。

    方垆心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该站在哪里比较得体，傻呆呆地瞭望一圈后，闲不住地到处仔细欣赏起来。

    首先在院坝最近边上的板栗树下发现一个废弃的大铸铁香炉，已经锈迹斑斑，好多地方已经锈出一个个窟窿，看样子比自己年纪都要大好多。

    又走到屋子侧面的苍松下，发现很多石条、石墩子，有的上面还有浮雕，大多已经辨不清图案。只在几坨最大的石墩子上，用大致抹开碧绿的青苔，还能模糊地看出浮雕图案是老君、天尊等图像，但都像是被故意砸毁过，没有完全砸烂，故而才能看出些样子。

    从苍松下的石条、石墩子判断，这里起码在几百年前，就是一处道观，但不知为何被毁坏，后来又在原址上建起这三间石墙黑瓦屋子。三间屋子墙上所用的石头，有些上面还保留有雕琢的纹路，应该是使用了道观毁坏后的原石料，只屋顶的瓦是后来新烧的。

    用力推一推苍松，一个人都抱不住树干的苍松纹丝不动。

    绕过苍松，走到屋后，废弃的石头堆得乱七八糟，其间长着一些稀稀疏疏的杂草，散发着淡淡的花香味道。花香味来自靠竹林边的几株木芙蓉，因被竹林和苍松遮住了阳光，木芙蓉长得有些弱不禁风，花也不繁茂。

    方垆心从屋后绕回到院坝里时，荠菜道姑已经在厨房外的屋檐下把菜差不多都切好了，她看见方垆心从屋后出来，热情爽朗地喊道：“细伢子，不累呀，也不坐一坐。”

    荠菜突然的热情话，让方垆心有些措不及，自己一直想着李万水一路上的叮嘱，来到这里，还没主动招呼过，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眼前这位老道姑。

    “荠，大，姑奶奶，不累，姑奶奶，我叫垆子，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哈哈哈，姑奶奶，那个是你姑奶奶喔，你还是叫我菜姑吧，别人也这么叫。细伢子，过来。”

    荠菜道姑依然叫方垆心细伢子，不叫垆子。

    方垆心也依然不叫她菜姑，答应着，欢乐地奔过去：“好的，姑奶奶。”

    荠菜道姑几乎是贴在方垆心耳朵上，却并不很声，估计她自己耳朵不灵光，已经习惯大声话：“细伢子，你不会是被老李骗了吧？”

    “不是，不是，我是求着万水哥让我跟着他的，没有他，我都活不下来呢。”

    “乱讲，这个世界还能谁除了谁都活不了吗？”

    贴近看，方垆心才发现，荠菜道姑皮肤很好，虽然年纪在脸上画上了些折痕，却很光亮，精神饱满，身上还有淡淡的檀香味，加上她慈爱的笑容，让人很舒服。

    想着自己要少话，方垆心端起切好的菜：“姑奶奶，你歇着吧，我端进去让万水哥煮。”

    “万水哥，哈哈哈，一大把年纪了，还让一个细伢子叫你哥，哈哈哈。”

    荠菜道姑很开心的样子。

    李万水从屋里出来，上拿着柴火钳，对方垆心使眼色，并道：“垆子，你不懂这些活路，快外面摘两个柚子剥起来，让我和菜姑来做，吃了叫你。”

    方垆心不明白李万水的眼色有什么深层的含义，只感觉自己应该离开。把中的菜递给李万水，大步流星往院坝里走，回头时，正看见荠菜甩开李万水的，好似还低声骂了一句。

    来到菜地边的柚子树下，看看树上缀满如黄皮球般大的柚子，再看看这片雾霭弥漫的地方，拥有一颗近乎童真的心灵的方垆心发现，记忆中好像自己曾来过这里，有种非常熟悉的感觉，却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曾见过、到过这样一个地方，无比幽静的地方。

    心中升起莫名其妙的神奇熟悉感，也就不忙着摘柚子，看看四周，无论是菜地，还是果树下，全都整理得井井有条，看不见没有杂草，一垄垄菜地按品种整齐划一，果树下也都有新鲜清理过的痕迹。这种井然有序，这种齐整整，竟然像是自己亲自做成的一样。

    车祸前的记忆想不起，在病房醒来后的点点滴滴都存在脑海里，方垆心扶着柚子树干呆住了，仔仔细细回想记忆里能记起的一切，就像在记忆里翻箱倒柜，意图找到可以拼接完整画面，而又已经被打乱遗落的拼图块。

    无论怎样拼凑记忆，还是无法想起自己为何会对这样偏远的地方，有如此熟悉的感觉，不由得独自傻笑，再敲敲自己脑袋，咒骂自己定是又神经病发作了。

    抬摘下缀得低的柚子，双按在膝盖上掰开，一块粉红色的柚子放入口中，清香可口，甘甜滋润，直达心田。独自吃着柚子，方垆心发现，自己这是第一次吃柚子，记忆中从没有过这样一种东西，但自己却很熟练地享受着这美味，这是为何呢？莫非自己失忆前经常吃，故而才能如此？

    一直在记忆里寻找失忆前的记忆画面，哪怕只是片刻也好，一直没有找到。突然有种熟悉感从记忆里跳出来，却想不起这种熟悉感的由来。这种感觉，就仿佛灵魂在身体里突然抓取起一种被遗忘的画面，把这独独的画面硬生生绽放在脑海，无法追忆起画面的前世今生。

    依然想不明白，依然迷迷糊糊，依然只有心中的愧疚感异常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