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野菜

A+A-

    “你?”段止观嗤笑。

    仔细想想,秦临会帮自己,也不是完全不可信。

    从来到金国的第一天开始,他就在和秦临打架。当时他以为秦临也像过去一样恨自己,可后来看了那个本子之后,才知道他已经没有恨自己的理由了。

    秦临毕竟不是坏透了,多多少少还有些良心,过去对不起自己,他也会觉得愧疚。

    所以这些日子他为自己做事,除了想结盟之外,大概也有弥补过去的意思。

    可是那种事是没有办法弥补的。

    “你不必这样。”段止观将吃了一半的苹果放在一旁,话音平淡,“给我献多少殷勤,也不能为你过去做下的事赎罪。你有这个工夫,不如去祭拜死于战乱的魂灵。”

    秦临其实没太听懂他的话。

    他过去将止观赶出家门,任由他在门口站着,不闻不问。这是他犯下的错,和战争有什么关系?

    但现在不是深究这些的时候,他拿回吃了一半的苹果,将没咬的那半朝向段止观,浅笑道:“我不是为了赎罪,你不用因为我做了什么就原谅我。”

    “那你图什么?”

    “你把它吃完,就告诉你。”秦临用那苹果没咬过的地方碰了碰他的嘴唇。

    段止观真的就接过苹果,认认真真啃剩下那半个。

    余光里,秦临噙着笑意,静静在一旁望着他。

    半个苹果吃了一炷香的时间,他放下果核,却见秦临又拿来一个削好的苹果,塞进他里,“几天没吃东西了,再吃一个吧。”

    段止观不接,只冷冷地盯着他看。

    “好告诉你就是了。”秦临挨他很近坐下,侧过身,将下巴放在他肩上,朝他绽开一个明朗的笑。

    原本只想凑近一些和他话,没打算做什么,可偶然间瞥见他发白的肤色上,只有一块耳垂微微泛着红,极为诱人。

    离得这么近,他是真的忍不住。

    舔了一下又咬了一口,留下浅浅的牙印。

    话时吐出热气,扑在耳廓上,“我什么也不图你的,我只是”

    “心疼你。”

    早春,几声黄莺啼啭,夹在隐隐的花香里,从窗缝溜了进来。

    段止观只觉得那热气扑得耳朵酥酥麻麻,像针尖刺在肌肤上似的,爬遍全身。

    至于身边那人了什么,他听不懂。

    秦临把苹果给他放在面前,起身退得远远的,云淡风轻地:“还有几个苹果,给你放在桌上,不想削皮就直接吃,我都洗过了。不爱吃也没事,我中午把我的午饭拿来,你的肉也别倒了,我们换吧。”

    他一顿,“不怕他们,见招拆招就是了,我帮你。”

    秦临完便大步离去。

    ——怕被看出来是逃走。

    他后悔了,这话得太早了。

    他不懂为什么段止观会对他有那么大的敌意,他做错的真的只有把他赶出去,半个多月的时间,再没有其它过分的事了。

    如今在金国都好几个月了,他自认为挺用心的,可段止观对他从敌对到合作,似乎仅仅是因为利益。

    他并不着急,因为他不介意被段止观折腾。他很皮实,受点皮肉之苦再伤几次心,根本算不了什么。

    可他看不得段止观折腾他自己。

    他本以为,从前努力了那么久,已经把他从泥潭里拽了出来。却没想到再见他时,他仍然深陷其中。

    他只能再一次伸出,试试看段止观肯不肯拉住,肯不肯跟自己上岸。

    因为知道对方讨厌自己,所以他一直保持距离把握分寸,就算得过分了,那也都是玩笑话。

    可刚才被质问的时候,他是真的很想出自己的想法。

    理智又提醒他,不能这样做,贸然接近只会让对方更加讨厌自己,那就一个帮他的人都没有了。

    权衡之下,他只迈了一步。

    即便是这样,好像还是快了。看刚才段止观那茫然的神情,自己想必又被嫌弃了,不定还被怀疑图谋不轨。

    空气中弥散着花粉香,秦临打了个喷嚏。

    昨天半夜,他在园子里逛了一圈,知道的不仅是没人肯给他吃的。

    上次给他写祭春流程的那个太监还告诉他,他打听这件事,已经被人查到了。

    也就是,金国人知道自己打听祭春流程,也知道那天是段止观母亲的忌日,知道他在典礼上搞破坏。

    这些事连起来,就得到一个棘的结论。

    他要在人前宠段止观,也只能是喂他

    吃东西这样的事,现在这个打听祭春流程,太重了。

    真让人知道他为段止观做这种事,恐怕就会怀疑,那人对他来,不仅仅是个玩物了。

    必须得做点什么,拯救一下自己欺男霸女荒淫无度的形象!

    抱着一堆苹果去找他,原本是要和他商量这事的。可一看到他那苍白的脸色,就不忍心这些了。

    等他好好吃几顿饭,身上有力气了再吧。

    这事估计又是个体力活

    秦临回到自己的院子,见门口站着个太监,有些面熟。

    那太监向他行了个礼,凑到他面前,低声道:“奴才王信,是杨丞相的人。”

    他这才想起,这是曾在雪天将一壶酒洒在段止观身上的那个人。

    “秦二殿下,前几日有两个人来找杨丞相,一个叫刘四,一个叫陈五,他们那儿还有几个兄弟,原先都是殿下府上的亲卫。他们想要见您一面,让奴才给传个信,问问您肯不肯。”

    秦临皱了眉,“就告诉你这些?”

    王信无辜地点头。

    就凭这点信息,秦临什么也推断不出来,无奈地一笑,“可以是可以,但必须让他们来我这里。”

    不出门,相对来就还比较安全。

    “知道了,这就去安排。”

    当天夜里,初春的晚风尚有些寒凉,天已经黑透了,段止观才抱着个筐从湖边往回走。

    吹了风,身上就止不住地哆嗦,寒意浸透肌骨。

    不知为何,总觉得自己身体越来越差了。

    白天吃饭的时候,秦临用自己正常的饭菜换了他一大盘肉。他看秦临往嘴里塞肉时的表情,莫名有些心疼。

    就算再好的肉再好的厨子,那么一大盘也太腻了。

    而且只吃肉不吃菜,肯定会上火

    不会来找自己泄火吧?!

    不行,得给他找点菜吃。

    他想起时候在尼姑庵,经常会无缘无故被没收晚饭,然后他就跑到山上去挖野菜。天长日久,土里长的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他全都知道。

    所以他就来湖边弄了些野菜,预备回去煮个野菜汤,明天和秦临分一分。

    而且出来挖野菜还能散心。

    他被秦临早上的话弄得心猿意马。

    一开始听到“心疼”二字时,他当

    真了,心脏漏跳一拍,一股暖流顿时涌上全身。

    真有人不图回报,做事只为了别人好?

    这种想法只持续了一瞬,很快他便觉得,秦临肯定是开玩笑的。他就是嘴欠,心疼自己不过是在调戏自己,这种话怎么能当真?

    可他喜欢当真的那一瞬,那种感觉。

    哪怕这话的是那个人,他也喜欢。

    段止观轻轻摇头,别想了,又不是真的。随随便便把什么都当真,最后失望的总归是自己。

    这几天饿得久了,即便现在有饭吃也咽不下多少,他的脚步还是有些虚浮。

    将要进院子时,却见到秦临的院门口有三个人,全穿着太监的衣裳。

    ——深夜他屋里去了三个太监,这是干吗呢?!

    他驻足观看,为首的那人敲开了院门,秦临出来和他了两句,他便站到一旁,要送后头的二人进院。

    段止观放下筐,想走近一些,看看都是些什么人,不料一片漆黑中踢翻了路上的水罐,清脆的响声吸引注意,那几人齐齐向他看来。

    “这不是止观先生吗?”

    陌生的声音叫出熟悉的称呼,段止观疑惑抬头。

    止观这个名字是庵堂里的师太给他起的,所以听上去像个法号。他下山后也没改名,没有姓氏和字号,就叫止观。

    而他在列国为客卿的时候,府里除了主人之外,其他人都会在他名字后面加上“先生”二字。

    “止观先生和二殿下真是亲厚啊,殿下来金国都带着您”那二人之一叹道。

    当时他和秦临的关系没有正式公开,但府邸一共就那么大,天长日久的,旁人多多少少能看出一些端倪,再添油加醋地传播一番,弄得大家都对此将信将疑。

    段止观看看一脸憨笑的“太监”,想一句早就分了!

    不过算了,秦临还在这呢,给他留点面子吧。

    ——给他留点面子?

    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秦临让大家进屋去,段止观原本觉得这事和自己没什么关系,想走,却又好奇为什么府上的人能找到这来,就跟进去了。

    反正他原来也是秦临府上的人,不赶他走,他就好意思听。

    入得屋内,秦临去了主座,那二人立在堂中,段止观就找个角落缩着。

    听他们寒暄几句,他便知道那二人原先是秦临府上的亲卫,他们还有另外几个没来的亲卫,不知为何流落金国,回不去了。

    所以想让秦临给他们写一份文书,让他们能通过边关,回秦国去。

    秦临听完,问出段止观憋了半天的问题:“你们为何会到金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