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字条
跟在几个箱子后面的是金晖。
他命令太监打开那些箱子,段止观低头看看,整箱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玉石珍玩
这人是秦临派来送聘礼的?!
金晖挑了挑眉,懒懒道:“我给你道歉,收下这些东西,跟我走吧。”
段止观一脸莫名其妙,哪是来道歉的,这是来买他的吧
见金晖那负扬头等着他的样子,段止观冷冷地:“我要这些东西也没用,真想道歉,不如拿去在这园里修几个亭子,下雨下雪的不至于抢。”
“那也行。”金晖正要吩咐太监把东西都收起来,突然反应过来什么。
上次和他起争执就是因为抢亭子避雪的事,所以他这是在嘲讽自己?
金晖气得脸红脖子粗,又吵不过他,上前两步准备动。
在被他的拳头砸到之前,段止观及时问出了一句:“谁让你来的?”
这话完,金晖立刻泄了气,收回伸出一半的拳头,别过头轻哼一声,“我母亲让我来的,不知道什么事,只让我带你去找她。”
段止观回忆起来,金晖的母亲姓袁,是金国皇帝刚登基时就册封的几个妃嫔之一。他对此人的了解就这么多,她也在静颐园吗?
贸然去见生人似乎有些危险,但让她来找自己也不太合适。权衡片刻,段止观去了秦临的院子,见他不在,就在桌上留了张字条,明自己的去向,才敢跟金晖走。
袁妃住的地方和他是斜对角,要穿过整个园子。路上他便问金晖:“令堂为何住在静颐园里?”
金晖不情不愿地回答:“母亲身患顽疾,常年在此养病。”
段止观跟着他上了个矮山坡,见到那处名为衔泥堂的院子,竟比自己的还朴素几分。
一进院门,他就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段哥哥——你终于来啦!”
段止观这才知道,之前三番两次关心自己病情的姑娘是袁妃的女儿。
不过,什么叫“终于”来了?
难道他们早有预谋,觉得自己一定会来?
也对,不然怎么又是送点心,又是请大夫的,肯定有所图谋嘛。
“你怎么见谁都叫得那
么亲。”金晖不满地瞪她一眼。
与段止观的院子不同的是,袁妃这里有几个宫女太监站在院中。金晖把他送到正屋门口,他独自进去,见到了主座上的女子。
袁妃的面容上虽然布满褶皱,身材却十分苗条,气质淡淡的,却不是段止观那种冰冷,而是一种过尽千帆的恬静安适。
见他进来,袁妃优雅却迅速地起身,然后,直直朝他拜下去。
这动作把段止观弄蒙了,她一个金国皇妃,为什么要拜自己一个段国皇子?
没办法,他也只能回拜。
二人拜完,段止观还在想怎么寒暄,却先听对方轻飘飘来了句:“殿下是不是还没用午饭?不如就在我这里用吧。”
于是段止观更蒙了,不应该先谈事情,看谈到什么时辰,再决定要不要留饭么?上来就吃是什么意思?
袁妃轻轻笑着,“以后别吃静颐园伙房给你们送的饭了,有毒。”
段止观怔住。
“山寒子,无色无味,日日服用的话,起初只是身上发冷,此后逐渐脚麻木,直至全身瘫痪。若毒性累积,那便只能对握解药的人言听计从了。”
她摇了摇头,“可惜我这里没有解药,只能让你来吃饭。”
几个宫女太监满满当当摆了一桌饭菜,在段止观面前放了一副碗筷。
起初听见这话他有些讶异,转念一想却也合理。金国皇帝把他们弄到这里关着,肯定要想办法控制他们的。
到金国以来,确实时常觉得身上发冷,她得也没错
可她一个金国皇妃,知道这些就算了,为什么要告诉自己?
他没有动筷子,沉声问:“那我如何知道,你这饭菜里有没有另一种什么毒?”
袁妃深深望了他一会儿,然后抬头向外着:“晖儿,瑶儿,进来一起吃饭。”
“不必了。”段止观抬示意那两个人就在外头待着,这是他过分多疑了。
他接着问:“要我做什么?”
她把自己叫来,给自己好处,肯定是要和自己交换的。
“殿下是爽快人,既然你明白问了,我便也直——”她将话音压低了一些,“我需要你帮一帮金晖。”
段止观看见余光里,金晖在院中,正举着个蛐蛐儿笼子逗弄。
“金晖这孩子不上进,脑子也不行,但我就这么一个儿子,还是想为他争一争的。我素闻殿下有治国之才,你放心,我不图你在段国的势力,只想借用你的智谋。他日不论你去谋怎样的出路,金晖他毕竟是金国皇子,多多少少还能对你有所助力。”
段止观忽然觉得这份邀请听上去很耳熟,之前杨丞相也曾想用生活上的帮助换取他的智谋。
这些金国人这么看得起他?
“袁娘娘认得杨丞相么?”他状似随口一问。
“他也找你了?”
袁妃似乎很惊讶,愣怔片刻,随即摇头,“不认得。”
段止观脑子里堆满了问号,却不知道怎么问出来。他起身道:“多谢你们之前的帮忙。我回去考虑一下,这山寒子再吃上多久会有碍?”
“再有十天八天吧。”她抬叫来了外头侍立的宫女,“去拿个食盒,把这些饭菜给殿下装上。”
“不必麻烦了。”
袁妃没理会他的拒绝,让太监拿着食盒,又让金晖送他回去。
段止观觉得金晖可能不知道他们在屋里了什么,所以才带着一脸不屑与埋怨走在他旁边。他正打算想个理由让这人回去,一抬眼,便看见了他的理由。
秦临正坐在门口的廊下。
金晖轻蔑道:“早听闻秦段两国的皇子闹腾得很,怎么都闹到我家门口来了?”
秦临浅笑着上前,臂放在段止观腰间,“见笑了,我这不是怕他不听话,到外头勾三搭四嘛”
接着,他上轻轻掐了一把,侧头望着段止观,眼里都是笑意,“贱货,你都勾搭上金国皇子了?”
金晖被这香艳的画面辣得眼睛疼,把食盒扔给段止观,拉上一旁的太监就往回跑。
见金晖的身影完全消失,段止观便要去抠腰间那只,还未碰到,它已经自己缩回去了。
他的话音冷下来:“我告诉你我去了哪里,是让你若我三天没回来好去救我,不是让你立刻来接我。”
秦临接过他里的食盒,“金晖那狗东西,上次能伸拽你,这次就敢动打你。你就这么跟他走了,我当然担心。”
段止观苦笑,“我一个大男人,哪就那么娇弱了,我也没少挨过打。”
“不是这么”他将面前之人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挨打了多疼呀。”
这话得段止观一愣,不久之前他刚听过类似的逻辑。
挨打或者饿着虽然死不了人,但秦临偏要给他更好的可能。
“哪天我教你一些防身的武艺吧,等你学会了,像金晖这样的人,三拳两脚就打趴下了。”
段止观没理他,思绪却一直停留在刚才,蹙眉思索良久,忽然问:“你来到金国之后,有没有觉得浑身发冷?”
这话逗得秦临笑了出来,“我要是我冷,你抱我吗?”
“别胡闹,认真问你。”
秦临收敛笑意,回忆着,“是有些,可能风寒还没好利落吧”
段止观皱眉,这样看来,是二人的饭食都有问题了。以后总不能只靠苹果和野菜度日。可袁妃的请求他并不是很想答应
二人走回院门口,秦临却还是拉住他,把打听祭春流程被发现的事给他讲了一遍。
“你身上好些了么?恐怕又得劳累了”
段止观无奈,“我没事,我躺平,你随意。”
春夜,微风煦暖,不知从哪飞来几团柳絮,守在院门口的两个太监一齐打了个喷嚏。
监视异国皇子通常是个无聊的工作,但那二人隔三差五会一起住上一夜,这时候在门口听他们的叫声就成为了一种乐趣。
虽然从就净身入宫,却也想尝尝尘俗之事的滋味,听着那秦国皇子一本正经地发骚,还有那段国皇子的惨叫声、骂人声,感觉自己似乎长出了幻肢
不过近些日子有点无聊,那段国皇子饿得半死不活,居然也会被怜惜,许久没遭过毒了。
然而今日,他们原本在驱赶粘在脸上的柳絮,余光里却忽然见到那段国皇子从后门钻出来,一路向远处逃去,很是狼狈。
两个太监交换了一下眼神,决定由其中一人跟上他。
另一人在门口又站一会儿,便见前门也被打开,秦国皇子持着浅笑大步走出来,见着他便问:“哪去了?”
虽然没见过秦国皇子凶狠起来是什么样,但光听那温柔的话音就令人毛骨悚然。太监哆哆嗦嗦地给他指了一个方向。
屋里没人了,就没必要再守在这里。太监远远跟着秦国皇子,在湖边找上一圈,听他念叨了一路“贱货死哪去了”。
最后找到段国皇子是在石桥下面,他靠桥墩坐着,把自己缩成一团藏在草丛里。
那秦国皇子站在岸边,扫了一眼藏人的地方,噙着笑意:“你要是自己乖乖出来,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会儿给你留半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