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国皇帝有些疑惑：“朕听在金国的探子，那边都在传，秦国皇子欺负咱们四皇子。他虽不是长在宫里，也是挺傲气的性子，就肯让人欺负？”

    秦桐娓娓道来：“这里倒有个缘故。我弟，四皇子很孝顺他生母，在屋里设了个牌位，有一次他祭拜时被我弟看见，我弟就也去拜了两下。没想到从那之后，四皇子就对他百依百顺了。”

    “这孩子可怜，给点好处就感恩戴德，陛下想收服他，简单得很。”

    “你是，”皇帝思索道，“让朕给也给他点什么好处？给他生母追封个位分、加个封号这类的？”

    秦桐作出一副惊叹的神情，“陛下英明，咱们又没什么损失，又笼络了四皇子，这个办法好。”

    正当她以为今天能圆满完成任务时，忽听皇帝又问了句：“朕没想明白，四皇子祭拜母亲，秦国皇子为何要跟着拜？”

    秦桐所有的思路都是秦临给她写好的，他的安排里没有针对这个问题的回答。但想想那封信提到段国四皇子时的语气这个问题她都能替他回答。

    “陛下，”秦桐莞尔一笑，“是秦国皇子欺负咱们四皇子，但那种‘欺负’您也知道，我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真要对四皇子做了什么，定然会管他的。上次他不还写信来为人家鸣不平了？”

    “这对咱们来是好事，想搞好与秦国的关系，不定还得靠他们。”

    皇帝终于点点头，吩咐一旁的太监：“去礼部叫两个人来，商议追封之事。”

    秦桐舒了口气，她不太明白秦临绕一大圈帮段国四皇子是图什么，如果只是为了两国关系，其实不用这么麻烦。

    难道他在信上写的就是真实的原因，他怕四皇子的生母无名无分，带累了他的身份也不高，将来娶他的时候不好看？！

    他为什么想娶一个段国皇子？！

    自己嫁到段国来，秦段交战的时候没少吃苦。现在两国关系只能算得上表面和平，他娶个段国皇子回去，哪天两国再打起来，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算了，估计他就是着玩。他想娶段国皇子，人家同意吗？

    天色将暗，段止观合上中的信件，盘算着什么时候去找一趟秦临。现在在外人眼里，他们二人的关系很尴尬，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不好直接去屋里找。

    偶一抬眼，透过打开的窗户和敞开的门，他看见秦临走了过去。

    段止观忙将信件揣在怀里出门，见秦临身后还藏了个太监，只好远远跟着。

    绕过一间间院落，秦临来到湖边，又沿湖走了很远。段止观不禁好奇，大晚上的，他这是来游湖？

    并不是游湖，走到湖的尽头，他又转去一旁的树林里。这回太监就没跟进去，而是堵在树林的入口。

    想进去找他，段止观便沿着树林外围绕了半圈，找到另一个入口。

    进去后只见树木林立、绿茵遍地，并没有人。

    在树林里来来去去走了几趟，还是没看见人影。段止观身上有些凉，猜他可能偷偷跑掉了，便打算放弃，转身返回。

    就在要离开树林时，却感到有两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他溯着那目光看回去，林子里最高的那棵树上，秦临抱着粗壮的树干趴在上面。

    见他看过来，连忙粲然一笑，还迅速把什么东西塞进了怀里。

    段止观皱眉，爬这么高能看见金国城防布军吗？还是能看见谁家姑娘洗澡？

    “止观，你过来。”树上的人用他那清朗的话音唤着。

    “你爬到那上边干什么？别以为你皮糙肉厚就可以随便折腾，掉下来怎么也得养上十天半个月。”段止观走到树下，“行了，快下来吧。自己下得来吧？”

    秦临低头望向他，眉眼弯弯，“那好，我这就下来。”

    段止观正打算坐到一旁等着，却见树枝上那个人身子一歪，突然松了。

    他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跑过去接住，第二反应是才不想管他。

    然后他就听了第二反应的。

    皮肉砸在地上的声音出乎意料地轻，秦临坐在草丛里，抬起头，浅浅抿唇，“十天半个月的，你养我呀？”

    “我又没要接你，你自己松的，怪我？以你的身，这哪伤得着？你给我看看伤哪了，你伤哪了？但凡伤着一点我就养你。”

    段止观觉得今天的自己好像特别能，嘴上骂骂咧咧，心里却隐隐

    有一丝甜。

    他走过去想把地上的人扶起来，却反被他拉到地上。

    他屈膝坐着，完全忘了问对方为什么爬树，只管把怀里那封信拿出来，话音带着几分期许：“这是我今天刚收到的，给你看看。”

    就着浅淡月光，秦临能依稀分辨纸上的字迹。这封信是段国皇帝写给段止观的，信中写了追封他母亲的事，就是给了个妃嫔的名分，承认了她的身份，也没什么实际的作为。

    但后面却让他在金国好好表现，讨好金国和秦国，才能不辜负段国皇帝的一番好意。

    果然，堂姐是按照自己给的办法服段国皇帝的。

    他觉得这事不大，可看到身边向来冷淡的段止观脸上挂着兴奋，也不好打击他，就笑着把信还给他，道了句：“挺好的。”

    段止观没在意他的平淡，接过信时握了一把他的，低声道：“谢谢你。”

    他将那封信在里翻来覆去地折，“总无法回报你，我于你而言也没什么价值”

    腕忽然被抓住，秦临拿着他的放在自己膝盖上，他便触到了软软的东西。

    上次送给他的护膝段止观都没觉得他真的会戴。

    “这个挺好用的。”秦临冲着他笑，“心意就很贵重了。再我和我姐只是动动嘴，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是么？我觉得这事还挺大的。”段止观埋下头叹口气，喃喃道，“这事了结，我也没有别的事一定要做了。他们把我当一枚棋子，那我就如他们所愿，在这混吃等死就好。”

    秦临愣怔半晌，沉声道：“如果你甘愿如此，当初为何周游列国？你过你悲悯苍生，要竭尽所能让别人过得好，如今你是段国皇子了，做这事要比从前容易得多，为何反倒要放弃？”

    段止观侧头去看身边之人，他很少见到这人如此着急的样子，原本温和的眉眼拧起来，眼底满是关切。

    “那些都是我原来的想法，现在我累了，不想折腾了。”他的话音淡淡的，罢起身要走。

    自己在秦国时和现在差别太大，他不想给秦临解释那些事。

    才走两步，身后的话音却高了一些：“你这么在意你母亲的追封，是因为奉你父亲为正

    统。可你想想，一定如此吗？你想承认母亲的地位，最好的办法不是自己去追封她吗？”

    这些话秦临一直想和他，在他眼里，段止观是有大本事的，他若想争，段国无人能与他匹敌。

    段止观闻言顿住脚步，冷哼一声，“也就你敢这么想，我以前一直以为你很快就会被立为秦国太子，结果呢？再，我累了，就算我有那个能耐，也没那个心思。”

    他从来时的入口离开了树林。

    秦临愣愣地站在原地，没有去追，因为追上了也不知要如何劝他。

    他累了，这算什么理由

    以前他彻夜阅读公文、删改策论，从没听他过累。现在这日子过得百无聊赖，他反倒累了？

    秦临拿出怀里的纸包打开，里头是零零散散的树叶。

    还不够，再上一趟树吧

    段国皇宫的养心殿里，三皇子段衍正跪在堂下禀报：

    “我按照原本的计划，将关税的条目呈给金国使者，结果他看都不看一眼，直接就不谈了，以后那边不再通商了”

    座上的段国皇帝眉头紧蹙，“本来谈得好好的，怎么不谈就不谈了？！”

    “他没得很明白，听那意思，好像和四皇子有关。”

    皇帝有些吃惊，转头问一旁的太监总管：“四皇子又怎么了？”

    太监回道：“探子，金国祭春的时候，四皇子弄了一堆白花祭拜他生母。您追封严嫔娘娘的时候，这事还没传回来。可金国人不知道啊，许是两件事没差几天，他们误会我们，明知道四皇子这么做，还”

    皇帝沉思起来，四皇子在那边闹事，刚好段国追封他生母，的确像是挑衅，也难怪金国会直接翻脸。

    次日朝会上，段衍将此事重复一遍，换来一片寂静。

    所有人心中都盘桓着同一个答案，但没有人开口。

    最后还是满腔热血的吴将军耐不住，站出来：“金国和我们翻脸，那我们就去找秦国。让秦国不要和金国通商，降低与我们通商的关税，那不就得了。”

    立即便有人反对：“我们与秦国和谈还不到一年，他们如何肯帮段国？”

    吴将军道：“秦国想要与金国抗衡，只能选择和段国结盟。再只是去谈一下试试，不行就算了呗。”

    这下没人再反对了，这事就这么定下来，皇帝却要求所有人都守口如瓶。

    千万不能让境内的金国探子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