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石头
往回走时,可能是刚才猛灌的那几口上来了,段止观脑子还清醒,腿脚却不受控制,一路上跌跌撞撞。
虽然脑子清醒,但酒后的人性格是会变的。他也不知哪根筋抽了,趴在秦临身上:“走不动了,你背我回去吧。”
他知道对方是不会背的,让外人看到了,没法解释他们的关系。
果然,秦临笑着:“你若不想走了,我抱你回去。”
段止观忽然就冲他笑了,不是那种高兴的笑,而是喝了酒不由自主的笑。
“我让你背我,你偏要抱我,你是不是馋我身子。”
秦临也笑了,被他逗笑的。他干脆地将面前人抱在怀里,继续往前走的同时,吻了下去。
“是啊,我就是馋你身子,趁你酒醉,强行下”
在这个园子里,他想要别的或许很难,但想要这个,实在是简单。
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他要是真在乎这个,这时候躲都躲不及,怎会刻意与自己亲近。
不仅要给他,还要让他觉得是自己乘人之危占他便宜,他就不会内疚自责。
段止观闭上眼,用心品尝口中的唇舌,软软的,湿湿的,侵略的动作有些粗鲁,裹挟着这人周身淡淡的体香,在他微醺的躯体上点了一把火。
然后他便感到,身上逐渐凸起的那个地方,覆了一只不安分的。
他僵住,强烈的兴奋涌上,又受不住,只得匆忙扭过头,大口喘着粗气。
秦临被他这个反应弄得也是一愣,赶忙收回,没敢再碰他半分。
二人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回了屋。
秦临将怀里的人放在床上,给他拿个枕头靠着,看到他脸很红,也不知是酒劲上头,还是被自己弄的。
他安静地坐在一旁,不敢靠近面前之人。他不确定对方是不是还想要更多,还是停在这里就好,还是后悔了想把自己揍一顿。
段止观闭了会儿眼,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用炯炯有神的眼神望向他,认真地问:“你摘那些树叶回来做什么?”
秦临自嘲地一笑,果然是自己想太多么
他从柜子里拿出工具,一个碗和一块石头,在段止观面前把
刚摘的树叶放进去,拿石头砸一砸,汁水溢出,便成了一碗底的浆糊。
“这是”段止观认出这东西,微微蹙眉,“每天早上你给我抹的药?”
秦临心地将碗底的汁水倒进瓶子里,“这药要取新鲜的树叶,整个园子只有湖边有那片树林。早上给你抹药,我就清晨去摘,有时来不及也会前一天夜里去,再久的话,就没用了。”
“抹一次只能缓解一天的疼痛,大夫若要完全好了,怎么也得三五年。之前我是大夫给的药,是怕你觉得我刻意讨好你不安好心。”
脑子被酒弄得越转越慢,段止观想了好一会儿。
他不懂秦临为什么要和他这个,呢喃着:“我这伤一年只疼一季,这么多年了,也不是非治不可况且又不是疼在你身上”
“疼一季就不是疼了?疼在你身上就不是疼了?”秦临皱眉,话音难免抬高,“止观,你到底懂不懂我想什么?”
段止观呆愣地摇头。
秦临犹豫片刻,到底坐到他身旁,揽着他的肩,让他稍稍往自己这边靠。
“过去是我对不住你,我欠下的一定会还,但无论发生过什么”
“现在,此时此刻,我在乎你的感受,关心你过得好不好。如果我每天麻烦一会儿就能让你不那么疼,我是愿意的。”
他话音坚定,收敛起惯常的温柔,好似要把每个字都铭刻在对方心间。
“而且即便是过去,你记不记得,你站在我门口那段时间,总是有个亲卫当着你吃东西,然后顺便分给你一些。还有个老人总是挑水经过,你就会管他要水喝。那时我尚且觉得是你泄露了情报,可即便如此我也怕你渴着饿着。”
“你图什么?”段止观哂笑,“你上次,你”
“我心疼你,想让你高兴,就图这个。”秦临将他揽得愈发紧了,“以前我以为这些话不用,后来想想,可能止观从没被人真心相待过,所以无论我为他做什么,他都会怀疑我别有用心。”
“这世上每个人都有人不图回报为他着想的,你是多好的一个人,为什么偏偏觉得自己不值得?”
那话音有些高,像是在质问,可任谁也听得出,其中盛
满了难以言表的复杂情绪。
段止观垂下头,无声叹息。
也不是没有人真心为他好过,母亲去世之前就是那样的。可惜她走得太早了,之后就没有了。
想至此他忽然明白,为什么那天的梦境里,他想拥抱的是母亲,结果却抱住了秦临。
曾经的秦临之于自己,就像二十多年前的母亲之于那个孩子。
可那都是曾经了
酒气窜个不停,迷离了他的双眼,他露出个难看的笑,吐出的话已不甚清晰:“你难道还想回到过去么”
他其实就是想问秦临,想不想回到过去。
可他不敢直接这么问,他怕对方觉得自己不要脸,都已经失去过一次了,还要贪求那些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但他又觉得,如果秦临真那么想,是不会这样对自己好的。
思来想去,他加了“难道”二字。
“难道”,表反问。
秦临轻轻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多想。我只是想,无论我们是什么关系,我都希望你过得好,仅此而已。”
段止观闭上眼,扯出一个惨笑,黑暗里,身边的人不会察觉。
好像有什么一直悬在心尖,犹疑不定的东西,塌了下来。
秦临他不想回到过去,他甚至不想多碰自己,他只想对自己好。
随便他吧
“把刚才那封信给我。”这话时他已恢复平静。
秦临拿来信,又给他点了一盏灯。
才看上几行,段止观就觉得头晕眼花,酒喝多了的困劲儿开始往外冒。于是他把油灯往旁边一搁,一边折起中的纸,一边就合了眼。
也不知自己是躺在哪里,又软又温暖,味道很熟悉,让人觉得安稳、踏实。
他不由得往里拱了拱,脸颊蹭在柔软的布料上。
好像有什么东西把他圈住,像是要保护他一样。
这里真好啊。
这一觉,想睡到天荒地老。
喝过酒睡觉原本容易醒,但这夜他睡得很沉,一夜无梦。
次日清晨,段止观醒来时发现自己独自躺在被窝里,衣裳穿得很全,连外衣都没脱。
秦临是故意的吧,都帮自己盖被子了,就不能帮着脱个衣裳?怕自己觉得他昨夜做了什么?
头略微有些疼,但因为没喝醉
,昨夜发生了什么都还记得。
想起自己的那几句话,段止观觉得好羞耻。
下床来到桌前,昨天没看完的那封信被压在砚台下。他坐下再读一遍,凝神思索片刻,另拿一张纸写起来。
他在信上写道,他从秦临这里偷到消息,秦国并非真心合作。
他给段国出的主意也很简单:让他们干脆不要去,随便编个理由取消这次会盟。
这样的失信不是什么大事,但倘若真的在会盟时起了冲突,那对两国关系将是巨大的破坏。
写完一封信,他摸摸自己的脑袋。
——累吗?好像也还好。
这时院门被推开,秦临捧着一堆树叶走进来。
笑容明朗,意气风发,仍是他在人前的那个样子。
段止观皱眉,怎么又是树叶?
秦临进到屋里,看出他在疑惑,解释道:“磨成汁后要立刻抹上,昨天那是做给你看的,过了一夜,早就不能用了。”
想起昨夜的事,段止观面对这个人有些尴尬,状似无意地问:“昨晚喝大了,后来的都不记得了。我没什么奇怪的话吧?”
秦临放下树叶,去找碗和石头,“话倒没什么,就是睡觉不老实,使劲往人怀里钻,闹得我一夜没睡好。”
段止观微微脸红,想骂他两句,又想起昨夜睡前的感受,觉得这可能真是自己干出来的事。
“没事”秦临抱着碗回来,顺便去了趟他耳边,“你若喜欢我怀里,我可以夜夜抱着你睡。但你不许乱动,动来动去把我惹火了你知道会怎么样吧。”
段止观不知什么好,他总觉得秦临和他开玩笑是在撩拨他,可撩来撩去,又不向他索要任何东西,这撩了有什么意思?
可能,他上辈子是一阵风吧。
他看身边那人将树叶放进碗里拿石头砸,神情很是专注。想起昨夜的那堆话,不禁有些恍惚。
从第一次发现自己的伤口到现在,除了中间秦临生病那段时间,也有四五个月了。这些日子他每天都会拿着“大夫给的”药水来给自己上药,从无一日间断。
算上来回的路程,一天需要大约一个时辰。一次两次倒没什么,可这么长时间,如果把每天的一个时辰连在一起
那就相当于他不眠不休在树上蹦了半个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