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止观夹一块红烧肉里的瘦肉放进口中，出乎意料地，并没觉得很痛苦，只感到愤怒在心头生长。

    “别光吃瘦的，尝尝东坡肉上面那块肥肉。怎么样，御厨的艺不错吧？”

    “挺好的。”

    “好吃你就多吃点。千万别客气。”

    喝口茶漱漱口，继续夹盘里的肉。

    这种苦时候也没少受，早就习以为常

    不对，这和时候是不一样的。

    以前那都是逃无可逃，被迫挨打，但现在这几盘肉，是他主动选择吃的。

    一想到自己吃完这些肉之后，或许就能稍稍转变金国在关税之事上的态度，他就觉得自己的形象瞬间崇高起来。

    ——为了国家繁荣昌盛而吃肉，简直民族英雄啊！

    然后他便感到有无尽的力气。

    每种肉都吃下半盘，他吃顶了。皇帝见他这个样子，终于放过他：“吃饱了就歇歇，难道朕还会怪罪你剩菜么？”

    接着他便吩咐李德：“见到段国皇子，朕忽然想起前些日子与段国商议边关通商的事，后来是不是搁置了？你去找鸿胪寺的人，让他们把这事提上议程吧。”

    段止观挺直身子昂首立着，露出一个冷笑。

    他是高兴的，他只是嘲讽自己没本事，为段国争取利益，居然要靠吃肉的方式。

    不及多想，他便感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于是忙向座上行礼道：“多谢陛下宽宏大量，多谢陛下赐宴。”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朕要回宫了，你也早些回去吧。李德，朕看段国皇子饭量不，以后送饭，多给他送几个菜吧。”

    段止观心中冷哼，谁要吃你的毒菜。

    出了静颐园正殿的门，他发现雨下大了。

    雨点稠密地砸下来，还伴随着间或炸开的雷声。

    他只得转身问送他出来的李德：“有劳公公，能借把伞吗？”

    李德轻蔑地一撇嘴角，“这儿的伞人一把，可没多余的给殿下。”

    段止观大约也料到了这个结果，金国皇帝不好明目张胆地对自己怎么样，换成一个太监就不同了。

    就算给自己一把雨伞，估计也得先扎个洞。

    他看看外面，算了

    ，回去的路也就一刻钟。反正是夏天，淋雨也没什么，烧点热水泡个澡，明天早上又是一条好汉。

    一只在额头前搭个棚，避免雨水淋进眼睛里，他便迈入滂沱大雨中。

    然而才走了没多远，身上尚未完全淋湿，头顶就多了一把伞。

    他顺着伞柄看过去，秦临冲他粲然一笑。

    重重雨帘下，那笑颜愈发温润出尘，恍若谪仙。

    心脏漏跳了一下。

    伞被塞进段止观里，似乎自己异样的神情被发现，他听见轻柔的一句：“止观，你不舒服吗？”

    “我吃了肉。”

    话时肉味从嘴里飘出来，他赶紧闭嘴。不然，他本来还想骂秦临两句，冒雨来给自己送伞，这要让人看见可不好解释。

    毕竟在他们表现出的关系里，秦临是不应该有所牺牲的。

    为今之计，只有把这个画面弄得香艳一点。

    于是他收了上的伞，钻进秦临的伞下，与他贴得很近，拿着他空着的那只，圈在自己腰上。

    秦临顿时明白过来，上用力，将他半个人按到自己身前。

    再把伞打过去，给他遮得严严实实。

    自己一边肩膀全淋着？那没事，自己身强力壮，还是照顾好怀里的人要紧。

    就这个姿势一路走回去，透过窄窄一块相触的地方，似能感受到衣料下的体温。

    经过门口几个太监时，秦临还刻意来了句：“这大雨天的，你就别到处乱跑了，乖乖来伺候我不好么？今夜外头又是雨又是雷，你叫多大声也不会有人听见”

    太监们纷纷侧目咋舌。

    二人进了秦临的屋子，段止观来不及料理身上沾的那点水，便扶着门框向外干呕起来。

    呕了半天什么也没吐出来，他刚要去抠嗓子眼，便被秦临握住。

    “你别动我帮你。”

    秦临从后面抱住他勒紧，在他腰上某个位置敲了敲，他便感到一阵呕吐的**攀上来。如此反复几次，将胃里的东西吐得一干二净。

    段止观脸色发白，整个人都虚脱了，被扶进屋里坐着。秦临给他拿温水漱口，又找了几件干衣裳放在一旁。

    将要走时，却被段止观拉了一下。

    “要我帮你换衣裳？”秦临笑着来到他面前

    ，在他耳边吐气，“我可不干，你身上那么好看，我要是没忍住这算谁的？”

    着他便走去另一间屋了。

    段止观被他吹得浑身酥麻。

    又不会怀孕，什么东西算谁的？！

    他到底还是自己换了衣裳，那人的衣裤在他身上都长一截，耷拉在地上，松松垮垮的。

    秦临回来，见那换好衣裳的人脸色仍然不太正常，便坐到他身边，揽着他的肩问：“还有哪不舒服吗？”

    “没什么。麻烦你了。”

    “跟我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不我怎么帮你？”

    段止观没理他，低下头。

    “你如实告诉我，没人会责怪你的。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你还不相信我吗？”

    “我”面前之人缓缓抬眸。

    秦临觉得他要出一个大秘密了。

    直勾勾盯着他。

    “我有点饿，你这有吃的吗？”

    秦临扯扯嘴角，“我给你找找去。”

    他在屋里转了一圈，最后只找来一包糖。

    段止观可不想吃糖，“晚上给你的饭，剩下的倒了么？没倒的话拿来我吃。”

    “这怎么行？都凉了，而且是剩饭”

    “我没你那么多毛病，快拿来。”

    秦临只得把食盒里的剩饭剩菜另装在几个碗里，一起放进托盘，搁在火上加热。

    趁这工夫，段止观便和他了刚才在静颐园正殿发生的事。

    闻言，秦临浅笑望着他，“你为了段国牺牲自己，他们会感念你的。再加上你又和金晖联合，等你日后得了权势，第一个就收拾那狗皇帝。”

    “敢欺负你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段止观被他得别过头去，虽然总觉得嘴里还有肉味，浑身不得劲，但他还是笑了。

    他觉得自己似乎很多年没笑过了，除了

    “那你呢？你在秦国查的事，什么时候能有消息？”他自己提出一个问题拦住自己的思绪。

    秦临轻轻摇头，“不好，这事很蹊跷。在查清之前，我想利用我的势力在朝堂上重新结党，与那些人相抗衡。”

    “不过，若是在秦国混不下去了”

    他把下巴放在段止观肩上，眉眼弯弯，“我还等着你娶我呢。”

    “一点也不好笑。”段止观淡淡扫他

    一眼。

    他知道秦临现在处境艰难。全秦国的人都知道他有多大本事，但这没用，他家和秦国的朝堂要把他排挤出去，他远在金国，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这似乎是一个局，他被困住了。

    “秦临，你”他想两句安慰的话，又忽然转了话题，“你有表字或者别号么？不好总是连名带姓叫你。”

    接着他便见秦临眼神一亮。

    好像突然收获了什么宝贝似的，那种惊喜的神情。

    “没有，在秦国，我一个皇子，取了字号也没人叫。”

    “你总要和别国的人来往，像我这样的，再叫你秦二皇子太生分。你下次写信回去，让你父亲给你取个表字吧。”

    “生分？你要是觉得生分，你也可以叫”

    秦临带着那清俊明朗的笑容，慢慢凑近他，“叫宝贝儿？”

    段止观想扇他一巴掌。

    这人还来劲啊！

    这时秦临也发现他生气了，迅速在他脸颊偷亲了一口，然后跑去炉子上拿热好的饭菜。

    接着便听见一声：“嘶——好烫！”

    “活该。让你嘴欠。”

    秦临用帕子垫着，将托盘捧到桌上，又拿了双筷子递到他面前。而段止观一直在发呆，没接。

    他不接，秦临就不给了，自己夹了块蘑菇送到他嘴边。

    段止观皱眉，好像以前过，蘑菇有什么功效来着？

    对于喂饭这事秦临是乐此不疲，只要他喂段止观就吃，解决了盘里的蘑菇青菜豆腐。

    然后秦临瞄上了那条鱼。

    段止观从他筷子间咬下鱼，结果吃到一嘴的刺，费了半天劲才择出来，见那人又要去夹鱼，忙道：“不要了，刺太多了。”

    “刺太多了呀”

    秦临唇角微勾，夹一块鱼放进自己嘴里，他的舌头灵活，很快把刺全挑出来，只剩鱼肉在口中。

    接着他身子前探，双按着对面之人的头，一歪头吻了上去，用舌尖将没刺的鱼肉顶进他嘴里。

    他笑得合不拢嘴。

    然后便见段止观微微垂着眸子，似乎在咀嚼着鱼肉，也不肯话。

    这是害羞了？

    他心里痒痒的，继续这样喂了几口，对方仍然没有拒绝，哪怕他在那嘴唇上轻咬一下，也由着他去。

    半盘鱼下去，段止

    观终于朝他摆摆，“我不吃了。”

    一种东西吃多了，还是有点想吐。

    “你吃得太素，得多吃鱼。”

    “秦临，”段止观冷哼一声，“你想亲我就直，别折腾那鱼了。”

    秦临闻言渐渐笑开，绕过桌子来到他面前，深深凝望着他，一只抚上他的脸颊。

    “刚刚了不叫我名字，自己的话这么快就食言，你也太坏了。既然吃好了，我是不是该收拾你了？”

    “吃了那么多蘑菇对吧？”

    段止观一愣，这话不是给外头那些人听的么？

    ——怎么感觉他在给自己？